第五章 恩情難了(2)

他望着地上的長劍,又一次陷入無限的痛苦之中,杜宇緩緩擡起頭來,任憑自已的淚珠,沿着面頰流下,抽泣着說:"我不說,你也會知道,就在那短短的一刻之中,她們已殺死了我爹爹和媽媽,自此,我雖然沒有再見過她們一面,可是她們的面容,我卻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最後的一句話,雖只短短數字,然而在她口中說來,卻生像是有十年那麼長久,等到她將這句話再重複一遍的時候,管寧只覺身上每分每寸的肌肉,都爲之凍結佐了,幾乎無法再動彈一下。

他垂下頭,再擡起來,黑暗中的人影,仍然靜靜地坐在牀側,就生像是在等待着他的回答一樣。

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麼?

兩人面面相對,雖然彼此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但卻聽到對方的呼吸,心跳之聲,只因此刻在斗室之中,正是靜寂如此。

但是——

房門外突地滑進一條人影,有如幽靈一般地漫無聲息,腳步在門側一頓,突又掠起如風,煥然滑向管寧身測,手掌微指,纖纖指尖在管寧腰畔"期門"穴上輕輕一掃,掌勢回處,卻託在管寧肋下,身形毫不停留,競託着管寧掠向牆邊,輕輕放在一張靠牆的椅上。

這一切事的發生,確是眨眼之間,管寧便覺眼前人影一現,腰畔一麻,就已坐到椅上,等到他想驚呼反抗的時候,他已發覺不但真的再無法動彈一下,而且甚至連出聲都不能夠了。

杜宇一驚之下,長身而起,脫口驚呼道:你是誰?"暗中的人影冷冷一笑,緩緩道:"你連我是誰都認不出了嗎?你不是說我的面容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嗎?"杜宇面容驟變,後退一步,卻又碰到牀沿,撲到牀上,隨後又長身而起,一個箭步,掠出五步,疾伸雙手。拾起了地上的長劍,手腕一擰,腳步微錯,目光筆直地瞪向仍然依牆而立的人影,大聲道:"你是凌影!"黑暗中人影冷冷一笑,緩緩道:"不錯,我就是凌影!就是殺死你爹爹的人。"杜宇失聲一喊,纖腰微扭,劍尖長引,突地一招"長河出蛟",黑暗中猶見寒光的長劍,便電也似地向凌影刺去。

"凌影"輕輕一笑,腳步微錯,婀娜身影,便曼妙避了開去,杜宇劍勢未歇,"噗"地刺到牆上,凌影又冷冷一笑道:就憑你的這點武功,要想報仇,只怕……哼哼,還嫌太早哩!"杜宇此刻目眺欲裂,早已忘記自已是個女孩子,扭身撤劍,"喇喇"又是兩招,口中大罵道:"你這賤人……你這賤人……快賠我爹爹的命來。"縱然如此,惡劣之言,她還是說不出口,一連說了兩聲"你這賤人",纔將下面的話說了下去。

剎那之間,她已電射般發出數招,"金丸鐵劍"杜守倉昔年主持江南的"大甲鏢局",劍法暗器,一時頗負盛名,此刻杜宇急怒悲憤之下,所施展的劍法,雖仍功力薄弱,但卻已頗有威力。

哪知凌影卻將這有如長河出蛟、七海飛龍的劍法,視如兒戲一般,口中冷笑連連,身形騰挪閃展,在這最多丈餘見方的小室中,竟施展出武林中最上乘的輕功身法,將招招劍式都巧妙地避了開去。

管寧穴道被點,無助地倒在椅上,只見眼前劍光錯落,人影閃動,根本認不出誰是杜宇,誰是凌影!卻知道這兩人其中之一,毋庸片刻,便會倒下一個,這兩個不共戴天的女子,卻是一個對他有恩,一個對他有情!

一時之間,他但覺心中如煎如沸,恨不得自己能有力量將她們制止,但他此刻卻有如泥塑本雕,除了眼睜睜地看着她們動手之外,便根本沒有其他辦法。

突地——

又是"嗆啷"一聲,杜宇手中的長劍,競又落在地上。

只是這次卻並非因她自己心中激動,而是因爲凌影一招"金絲反手",令她無法抵擋。

她驚呼一聲,身退三步,哪知面前的"凌影",卻如影附形般近了上來,手掌一伸,眼看明明是拍向她的胸膛,她舉手欲架,哪加腰畔卻已-麻,原來凌影的手已又先點在她的"期門"穴上。

冷笑道:"你也躺下吧。"

腳步微伸,雙手微託,身軀一轉,競將她也託在管寧身側坐下,拍了拍兩人的膝頭,忽地低聲唱道:"排排坐,吃果果,好朋友,真快樂……"唱的雖是兒歌,可是歌聲之中,卻有無比的寂寞淒涼之意,唱到後來,競亦自低聲吸泣起來。

管寧只覺心中彷彿無數浪濤洶涌,一浪接一浪地涌向他心深處,又像有無數塊巨石,一聲接着一聲地投向他心的深處。

他但願自己能大聲呼喊出來,更希望自己能跳起來捉住凌影的手掌,只見凌影低低地垂着頭,低低的哭泣,半晌,突地擡起頭,望向杜宇,道:"你剛纔說了個故事給別人聽,現在我也說個故事給你聽——"她語聲停頓了許久,方自接道:從前,有個女孩子,當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爹爹就被一個叫金丸鐵劍"的人殺死了,那只是因爲她爹爹的名字叫做銑丸槍,而那金丸鐵劍卻認爲這是犯了他的忌諱。"管寧頭不能動,口不能言,眼珠卻向旁邊一轉,但卻仍看不到杜宇面上的表情,不禁在心中長嘆,付道:"原來此事其中還有如許曲折——"卻聽凌影已接道:"這女孩子運氣不好,連個弟弟都沒有,一個人孤苦伶行,到處要飯要了許久,才遇着一位女中奇人,把她帶回山,傳給她一身武功,而且替她報了殺父的深仇,只是她因爲那金丸鐵劍沒有將自已殺死,所以她也就放了杜守倉的一雙兒女的生路。"她語聲一頓,突地轉向管寧,大聲道:"你說,她是不是應該報仇的,你說,你若是他的兒女你該怎麼辦?哼哼——只怕你此刻真的連杜守倉的女兒也一起殺死了。"管寧呆呆地望着她,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再見她的一雙眼睛,在黑暗中有如兩顆明星,一閃一閃地發着光。

哪知,這明星般的眼睛突然一閉,她競突地幽幽長嘆了一聲,緩綴道:"但是,她沒有這樣做,因爲她怕這樣做了會傷了另外一個人的心,這個人爲了報恩,雖然想爲杜守倉的亥兒殺死她,但是她都一點也不恨這個人,因爲……唉,我不說這個人你也該知道。"管寧只覺耳畔轟然一聲,那一浪接着一浪的浪濤,一塊接着一塊的巨石,此刻都化做一般無可抗拒的力量向他當頭壓了下來。

而杜宇呢?她更不知道自已心中是什麼滋味,卻聽凌影長嘆一聲,又道:她雖然脾氣很壞,也不是好人,但是現在她卻讓自己的仇人,和自己……自己最最喜歡的人坐在一起,而她自己卻立刻要走;了,走到……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這爲了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說到一半,又開始啜泣,說到後來,更已泣不成聲,語聲方了,突地雙手掩面,轉身奔到門口,腳步又頓,緩緩回過身來,緩緩走到管寧身前,緩緩垂下頭含淚道:我點了你的穴道,是因爲怕你在我和她見面的時候,你難以做人,我還不解開你穴道,是因爲我想要你和她多坐一會兒,你……你知道嗎?"狠狠一頓腳,電也似地掠到門口,轉瞬便消失在門外的黑暗裡,只留下她悲哀啜泣之聲,彷彿在管寧耳畔飄蕩着。

這是一份怎麼樣的情感,又使管寧心中生出怎麼樣的感覺?

我無法描述這些,因爲世間有些至真至善至美的情感、事物,中都是無法描述的,你能夠嗎?

現在,管寧和杜宇,又一次可以聽到彼此心跳的聲音了,而杜宇,卻恨不得自己的心立刻停止跳動纔好,不能忍受這種屈辱,更不能接受這份施捨的恩惠,她在心裡狂喊道:"你爲什麼不殺了我!"又不禁在心中狂喊道:"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只是她此刻根本無法說話,她心中的狂喊,自然到。

門外夜色深沉處,忽地飄下數朵純白的雪花,轉瞬之間,漫天大雪便自落下,寒意也越發濃重,然而這侵入刺骨的寒意,管寧卻一絲也沒有覺察到,此刻,他的四肢、軀體,都似已不再屬於他自己,只有腦海中的思緒,仍然如潮一樣,不斷地飄向他的鼻端。

雖然他的四肢軀體己因穴道被點而麻痹,而這種麻痹,又使他無法感覺到任何一種加諸他身體的變化,但奇怪的是,他卻仍可感覺到此刻緊靠在他身畔的,是一個柔軟的軀體,他也知道這柔軟的軀體和那甜甜的香氣,都是屬於杜宇的。

他想將自己的身軀移開一些,但是"黃山翠袖"的獨門點穴名傳天下,那凌影所施的手法雖然極爲輕微而有分寸,卻已夠使他在一個時辰之中,全身上下都無法動彈一下。

因此,此刻他便在自己心中已極爲紊亂的思緒之中,又加了一種難以描摹的不安之感,在如此黑暗的靜夜中,和一個少女如此相處,這在管寧一生之中,又該是一個多麼奇怪的遇合呀!

他聽得到她呼吸的聲音,她又何嘗聽不到他的,兩人呼吸相同,軀體相接,想到方纔那凌影臨去之前所說的話,各自心中,都不知是什麼滋味,杜宇悄然閉起眼睛,生像是唯恐自己的目光,會將自己心中的感覺泄露一樣。

因爲她自己知道,當自已第一眼見着這個倜儻瀟灑的少年時,便對他有一份難言的情感,這種情感是每-個豆蔻年華的懷春少女心中慣有的秘密,而她卻忍受了比任何一個少女都要多的痛苦,纔將這份情感深深地隱藏在自己的心裡。

許多日子來,她甚至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她將他看成一株高枝修乾的玉樹,而自己僅是一株庇在樹下的弱草而已,這種感覺自然是自憐而自卑的,然而,卻已足夠使她滿足,因爲她畢竟在依靠着他,而他也允許她依靠。

管寧出去遊歷的時候,她期待着他回來。

wWW⊕ тt kдn⊕ ¢O 於是,當她知道他已回來的時候,她便忍不住從後院中悄悄溜出來,只要他對她一笑,已足以使她銘心刻骨。

但是

他的確回來了,卻帶回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看到他和這少女親密的神情,也看清了這少女竟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呀——這是一份多麼難說忍受的痛苦,她險些暈厥在她所位立的屋檐下!

回到她獨居的小室,拿出她父親的靈牌和遺物,換上她僅有的一身緊身服裝,跪在她爹爹靈位前痛哭默禱,她雖然未嘗有一日中斷自己武功的鍛鍊,但是她仍然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已絕非人家的鼓手,只是,這卻也不能阻止她復仇的決心而已。

哪知——

他卻突然來了,此後每件事的發生與變化,都是她事前所沒有預料到的,而此刻,她被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安排和他緊緊坐在一起,她心裡雖然悲憤、哀傷、痛苦,卻還有一份其他的感覺,這種感覺便就是她不敢泄露出來的——她多麼願意自己能永遠坐在他的身畔,一起享受這份黑暗、寒冷,但卻美麗的寧靜!他雖然絕頂聰明,卻再也想不到她心中會有這種情感,他只是在想着凌影臨去時的眼波與身影,一幕幕記憶猶新的往事,使得這眼波與身影在他心中份量更加沉重,他又怎會想到四明山莊小橋前的匆匆一面,此刻竟又成永生難忘的刻骨相思。

一陣較爲強烈的風,捲入了數片雪花,門外靜靜的長廊上,突地響起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個嬌柔的聲音低低呼喚着:"公子……公子……"管寧雙目一張,擡頭望去,只見門外黑暗之中,彷彿有了些許微光,這呼喚之聲,也越來越近,他知道是家中的丫環來找自己"她們若是見我和文香,這樣坐在一起,又會如何想法?"哪知,呼喚之聲,腳步之聲,突地一下停住,那聲音卻低低說道:"前面是文香的房間了,公子怎麼會到那裡去呢?"另一個聲音立刻接口說道:前面那麼黑,看樣子文香那妮子一定是因爲有點不舒服所以睡了,我們還是別去吵她吧。"於是腳步聲又漸漸遠去,在這逐漸遠去了的腳步蘆中,依稀仍可聽到:"可是……公子到哪兒去呢?這可真怪,找不到他,老太爺又該……"管寧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先前帶着自己來此處的那個丫頭,必定沒有將此事說出來,是以她們方纔找不到自己。

"但是,她們着找不到我,我召非要這樣耽上一夜。"他又不禁爲之焦急:"就算她們找到了我,卻也無法將我的穴道解開呀!"心中一動,突地想到自己在歸途上一路暗暗修習的內功心法:"我姑且試試,也許它能幫我解開穴道也未可知!"一時間,許多種對那"如意青錢"妙用的傳說,又復涌上心頭,"這件武林秘寶上所記載的武功,是否真的有如許妙用呢?"他暗中一正心神,摒絕雜念,將一點真氣,凝集在方寸之間,一面又自暗中忖道:"這問題的答案是否正確只要等到我自己試驗一下便可知道了"。

真氣的運行,起初是艱難的,艱難得幾乎已使他完全灰心,他卻不知道一個被點中穴道的人暗中運氣調息,本是件令人難以置信的事,若非他得到這種妙絕天下的內功心法,便讓他再苦練十年,只怕也難以做到。

但是,毋庸片刻,他自覺真氣的運行,已開始活潑起來,上下十二重樓,行走三六週天,他暗中狂喜地呼喊一聲,方待衝破腰畔那一點僵木處,哪知門外又復響起一陣腳步之聲,其中還夾雜着嘈亂的人聲,可見這砍走過來的人數,還較剛纔多,且也較方纔快些。

剎那之間門外已映入燈光,腳步聲已到門口,管寧心頭一緊,張目望去,只見三、兩個青衣丫環已擁着一個身着醬漢子走了進來。

屋中的景象,在這些人的眼中確乎是值得詫異的,那中年漢子驚呼一聲,適然止任腳步,口中說道:公子,你在這裡!"他再也想不到這位公子竟會在黑暗之中和一個府中的丫環坐在一處,那三個青衣丫環更足驚得目定口呆,幾乎將手中舉着的燭臺都驚得掉在地上。杜宇暗中嬌嗔一聲,趕緊閉起眼睛,她瞭解這些人心裡所想的事,心中正是羞愧交集,恨不得自己能立刻躲到一個新開的地縫中去,哪知身側突地一動,管寧竟倏然站起身來。管寧被點的穴道若是沒有自行解開,他此刻如不能站起來也還罷了,他這一站起來,不但自己今後惹出無窮煩惱,使得杜宇也因之受累不淺,因爲這麼一來,人人都只道他是和杜宇在此溫存,還有誰會相信其中的真相呢。那中年漢子是這富豪之家的內宅管事,此刻只道自己暗中撞破了公子的好事,垂首連退三步,心中暗道一聲"倒黴。"口中卻恭聲道:"前廳有人來拜訪公子,請問公子是見,還是不見?"此人老於世故,臉上裝作平靜的樣子,就像是方纔的事他根本沒有看見一樣,管寧方纔一驚之下,真氣猛然一衝,衝過了原本就點得不重的穴道,此刻呆呆地愕在那裡,還在爲自己的成功而狂喜,直到那中中管家將這句話又重複一遍,他方自始起頭來,茫然問道:"是誰?"這中年管家見他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裡越發想到另一件事上去,暗中"嗤"然一笑,口中方待答話,哪知——門外卻突地響起一陣高亢洪亮的笑聲,哈哈大笑道:"貧道們不遠千里而來,卻想不到竟驚破了公子的溫存好夢,真是罪過得很、罪過得很。"中年管家、青衣丫環、杜宇、管寧齊地一驚,轉目望去,只見一個身軀高大、聲如洪鐘、鷹鼻獅口、重眉虎目、身上穿着一襲杏黃道袍、頭上戴着一頂尺高黃冠的長髯道人,大步走了進來,雙臂輕輕一分,中年管家、青衣丫環,都只覺一股大力涌來,蹬蹬,齊地往兩測衝出數步,燈火搖搖,驟然一暗,"當"地一聲,一支燭臺掉在地上,只剩下一支火光仍在飄搖不佳的蠟燭,堅持着這間房間的光亮。

中年管家雖然暗怒這道人的魯莽,但見這等聲威,口中哪裡還敢說話,只見這黃冠道人旁若無人地走到管寧身前,單掌斜立,打了個問訊,算是見了禮,一面又自大笑着道:"貧道們在廳中久候公子不至,是以便冒昧隨着員管家走丁進來,哈哈——貧道久居化外,野蠻成性,想公子不會怪罪吧。"中年管家心中又自一驚:"怎地這道人一路跟在我身後,我卻連一點影子都不知道。"卻見管寧劍眉一軒,沉聲道:"在下與道長素不相識,此來有何見教?"這黃冠長髯的道人笑聲方住,此刻卻又捋長髯狂笑起來,一面朗聲道:"公子不認識貧道,貧道卻是認識公子的——"他話聲一頓,目光突地閃電般在兀自不能動彈的杜宇身上一掃,接着道:"公子在四明山中,語驚天下武林中的一等豪士,與黃山翠袖夫人的高足結伴北來,行蹤所至,狐襲大馬,揮手千金,哈哈——如花美眷,似錦年華,江湖中誰不知道武林中多了一個武功員不甚高,但豪氣卻可凌雲的管公子!"這黃冠道人邊笑邊說,說的全都是讚揚管寧的言語,但管寧聽了,心中卻不禁爲之凜然一驚,暗中忖道:"難道這數月以來,我已成了江湖中知名人物,可是,我並未做出什麼足以揚名之事呀!"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四明山中所做所爲,俱是和當今武林中的頂尖高手有關,和他結伴同行的,又是名傳天下的"黃山翠袖"門人,再加上他自己風流英俊,年少多金,本已是江湖中衆人觸目的人物,等到他一路北宋,而"四明山莊"那一件震動天下武林的慘案亦自傳出,他自己便已成了江湖中許多人都樂於傳誦的人物,只是他自己一點也不知道而已。

本自難堪已極,僵坐在後面的杜宇聽了,心中亦自一動:"原本他沒有騙我,四明山中,真的發生那麼一件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目光動處,只見管寧呆呆地望着這長髯道人,突地伸手一拍前額,像是恍然想起了什麼,脫口說道:"道長可就是名揚天下的崑崙黃冠麼?"這長霸道人哈哈一笑,她生於武林之家,又曾在江湖流浪,這名列宇內一流高手的"崑崙黃冠"四字,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崑崙"派遠在邊防,"崑崙雲龍十八式"的身法雖然名傳天下,但"崑崙"派中門人足跡,卻極少來到中原,此刻他們突然現身北京,竟又來尋訪一向與武林中無關的管寧,這又是爲什麼?卻令杜宇大惑不解了。

卻聽這黃冠長髯道人聲微頓,突地正色道:貧道笑天,此次隨同掌門師兄一起來拜見公子,確是有些話來請教——"目光四下一掃:"只是,此地似非談話之處,不知可否請公子移玉廳中,貧道的掌門師兄還在恭候大駕!"管寧心中暗歎一聲,知道"崑崙黃冠"的門下此來,必定又是和四明山中所發生之事有關,暗中一皺劍眉,那青衣丫環早巳拾起地上燭臺,重新點燃,此刻便舉着燭臺走到門口,中年管家雖然暗中奇怪公子怎會和這些不三不四的道人有關連,但面上仍是畢恭畢敬的樣子,引着他們走過長廊,轉過曲徑,衣過花園,來到大廳。

管寧一面行走,一面卻暗忖着道:"這崑崙黃冠此來若是又提起那如意青錢,我又該如何答話,我若對他們說了實話,只怕他們必定要動手來搶,那麼一來,唉——只怕爹爹也要被驚動,但是,我又怎能說謊的呢!"一個不願說謊的人,便常常遇到別人眼中極爲容易解決的難題,他一路反覆思考,不知不覺已走人大廳,目光四掃,只見兩個道人,正襟危坐在廳中左側的檀木椅上,亦是黃衫高冠,但一個形容惱稿、瘦骨嶙峋、一個丰神衝夷、滿面道氣,和這長髯道人的精豪之態,俱都大不相同,管寧心中一轉,付道:"這丰神衝夷的道人,想必就是崑崙門下的掌門弟子了。"這兩個黃冠道人見了管寧,一起長身而起,笑天道人大步向前,指着管寧笑道:"這位就是管公子,哈哈——師兄,江湖傳言,果然不差,管公子的確是個風流人物,師兄,你可知道他在後院由——"管寧面頰一紅,心中大爲羞憤,暗罵道:"人道崑崙乃足名門正宗的武林宗派,這笑天道人說起話來,卻怎的如此魯莽無禮,難道所有武林中人,無論哪個,都像強盜。"卻見那形容枯槁的道人乾咳一聲,眼皮微擡,向笑天道人望了一眼,他目光到處,生像是有着一種令人准以抗拒的神光,竟使得這飛揚跋扈的笑天道人,候然中止了自己的話,緩緩垂下頭,走到一邊,管寧目光擡處正和枯槁道人的目光遇在一處,心中亦不禁爲之一懍,他一生之中,競從未見過有一人目光如此銳利的,若非親自所見,誰也不會相信這麼一個枯瘦矮小,貌不驚人的道人目光之中,會有這樣令人懾服的神采。

只見這枯瘦道人目光一掃,眼皮又得垂下,躬身打了個問訊,競又坐在椅上,再也不望管寧一眼,而那丰神衝夷的道人卻已含笑說道:"貧道倚天,深夜來此打擾,實在無禮得很,公子如還有事,貧道們就此告退;明日再來請教也是一樣。"這三個道人一個魯莽,一個倔傲,只有這倚天道人不但外貌丰神衝夷,說起話來亦是謙和有禮,管寧不禁對此人大起好感,亦自長揖而札,微微含笑,朗聲說道:"道長們遠道而來,管寧未曾迎接,已是不恭,道長再說這樣的話,管寧心中就更加不安了。"他一面說着話,一面揖客讓坐,此刻他見了這倚天道人的神采,心中己認定他是"崑崙"一派的掌門弟子,是以便將他讓到上座。

哪知這倚天道人微微一笑,竟坐到枯瘦道人的下首,笑道:"貧道隨同敝派掌門師兄前來請教公子一事,但望公子惠於下告,則不但貧道們五內感銘,便是家師也必定感激的。"管寧目光向那枯瘦道人一掃,心中動念道:"原來他纔是掌門弟子,"口中沉吟半晌答道:"在下年輕識淺,孤陋寡聞,道長們如有下問,只怕必定會失望。"笑天道人長眉一軒,哈哈笑道:"貧道們不遠千里而來請教公子,爲的就是此事,普天之下,只有公子一人知道,哈哈——貧道知道,公子是必定不會叫貧道失望的。"管寧心頭一緊,強笑着道:"道長說笑了,在下知道什麼?"轉目望處,只見那枯瘦道人仍是垂目而坐,倚天道人仍自面含微笑,等到笑天道人狂笑聲住,方自緩緩說道:"敝師弟方纔所說,確是句句實言,貧道們想請教公子的事,如今普天之下的確只有公子一人知道!"管寧心中雖已志怎不已,但面上卻只是一笑接道:既是如此,道長只管說出便是,只要在下的確知道,萬無不可奉告之理。"倚天道人笑道:"那麼多謝公子了。"語聲突地一頓,目光在管寧身上凝目半晌,方自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在四明山中和公子同行的白衣人,公子想必知道他此刻在什麼地方!"管寧一心以爲他們問的必然是有關"如意青錢"之事,此刻不禁暗中透口長氣,但心念一轉,不禁又一皺眉忖道:"他們奔波面來,問那白衣書生的下落,卻是又爲着什麼呢?"俯首沉吟半晌方自答道:"道長們打聽此人的下落,不知是爲什麼?如果……"笑天道人突又一聲狂笑,大聲道:"貧道們打聽此人的下落,爲的是要將他的人頭割下——"管寧心中又自一緊,脫口道:"難道此人與道人們有着什麼仇恨不成……"倚天道人長嘆一聲,緩緩道:"四明山莊主夫婦,與敝兄弟俱屬知交,敝兄弟此次遠赴中原,爲的也就是要和他們敘闊,哪知一到四明山莊,——唉——"他長嘆聲,倏然住口,那笑天道人卻接口道:"貧道們到了四明山莊,只見裡裡外外竟連條人影都沒有,直到後園中,纔看到武當山的四個道友,在後園中幾堆新墳前面焚紙超渡,貧道們大驚之下,趕緊一問,才知道四明山莊中竟發生瞭如此慘事,管公子——此事想必是極爲清楚的了。"他此刻說起話來,不但不再狂笑,神色莊重已極,生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管寧長嘆一聲,頷首道:此事在下的確清楚得很——"笑天道人袍袖一拂,倏然長身而立,大步走到管寧身前,厲聲又道:公子雖非武林中人,那四明山莊中慘死之人,亦和公子無關,但側隱之心,人皆有之,公子難道沒有爲他們難受嗎?"管寧又自緩緩頷首,口中卻說不出話來。

笑天道人又道:那麼公子便該將殺死這麼多人的兇手的下落說出來,否則——"管寧劍眉一軒沉聲道:"否則又怎的?"笑天道人一捋長髯,冷笑一聲,才待答話,那倚天道人卻已緩緩走了過來,一把拉着他的師弟,含笑向管寧說道:"貧道們知道公子和那白衣人本非知交,自然也不會知道那人的可恨可惡之處"管寧接口道:"是了,在下和白衣人本無知交,又怎會知道他的下落,何況——據在下所知,四明山莊中那件慘案,亦末見得是此人做出來的,比如那峨嵋豹囊兄弟兩人,嫌疑就比他重大得多,道長如果想替死者復仇,何不往四川峨嵋去一趟,也許能夠發現真兇,亦末可知。"他生具至性,雖然和白衣書生並無知交,但卻覺得此人既已傷重,自己便有保護此人的責任。再者他們覺得此事之中,必定有許多蹊蹺,想來想去,總覺這白衣書生絕非兇手,雖然真的兇手是誰,他此刻也還不知道!

哪知他的話聲方了,那笑天道人卻又仰首狂笑起來,突地伸手入懷,取出一物,在管寧眼前一晃,厲聲狂笑着道:"你看看這是什麼?"手腕一反,將手中之物筆直地擲到管寧懷中。管寧俯首望處,只見此物竟是一個豹皮革囊,囊中沉甸甸的,顯然還放着暗器,囊上的皮帶,卻已折斷,到處參差不齊,彷彿是經人大力所斷,翻過一看,囊角旁邊,卻整整齊齊地用黑色絲線繡了個寸許大的"鶻"字。

這種皮革囊乍看並不起眼,但仔細一看,不但皮上斑紋特別絢爛,而且囊口囊邊,還密密繡了一排不凝目便難發覺的"鶻"字,繡工之精細,固是無與倫比,鶻字所用黑色絲線,用手一摸,觸手冰涼,竟不知究竟是什麼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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