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在衆多新興貴族與資本家的配合下,工會發展遠比陸閻預計的還要快。
短短半個多月時間,便有超過八萬名工人加入了工會之中。
在曾經的工廠裡,工廠長能夠按時發放薪水,不故意拖欠就已經算是良心老闆了。
而在工會到來之後,工廠長改善工作環境、減少對工人的壓榨、甚至給予工作中受傷的工人們補償,這是工人們難以想象的夢幻生活。
除此之外,加入工會的工人還會受到工會的庇護,免於其餘黑幫的壓榨。
工業區大大小小十多個黑幫,在短短半個月時間裡被清除了大半,剩餘的黑幫要麼背後有貴族背景,要麼有超凡者庇護。
一時之間,整個工業區爲之肅清。
而讓工會發展如此迅速的根本原因,除了陸閻與衆多貴族、資本家達成交易之外,最關鍵的還要屬韋爾頓家族礦場的那場動亂。
在陸閻的有意設計之下,賽因帶着初創的工會參與了礦場動亂,是他親手打死了韋爾頓家族的序列八超凡者克里奧以及數個護衛,並將其掛上了路燈。
這一件事情讓工會名聲大噪,而事後貴族議會爲了防止教會介入,故意將事件壓下也給工會和賽因積累了巨大的名望。
再加上陸閻與貴族、資本家們的交易,讓工人們獲得了更好的待遇,這才使得工會得到迅速發展。
半個月時間過去,擁有八萬名成員的工會已經是工業區一個不可忽視的龐然大物了。
只不過事情進行到這一步,工會的發展反而開始陷入了遲緩。
因爲之前與陸閻進行交易的貴族、資本家們麾下的工廠,都已經加入了工會體系,所對應的工廠員工也成爲了公會成員。
但奧蘭克的工業區可是整個維多利亞王國最大的工業區,紫羅蘭莊園聚會的新貴族、資本家們只佔工業區的一小部分。
還有大量的工人屬於普通工廠主,亦或是大貴族的管轄。
普通工廠主還算好說,工會擁有龐大的體量以及賽因這位序列七超凡者的支持,拿捏普通的工廠主不在話下,通過商談的方式正在緩步擴張工會的影響力。
可那些掌握大量工廠的大貴族,卻是現如今工會根本無法招惹的存在。
甚至不需要直接動手,大貴族只需要推動議會法案,便可以調動整個奧蘭克的政府力量打壓工會。
只不過紫羅蘭莊園的那一場超凡聚會並不算什麼隱秘,大貴族們大多都已經知曉工會背後有一位聖者。
在工會沒有觸犯大貴族們的切身利益之前,雙方尚且能夠維持表面上的和平。
畢竟就算是傳承悠久的大貴族,也並非每一代都有聖者坐鎮。
陸閻也清楚這一點,他也並沒有急於動手。
工會只是初創成型,工人們爲了獲取更好地利益團結起來,但他們自身對於這一切並沒有一個清晰地認知。
陸閻在等,在等一個機會。
等那些沒加入工會的工人們,意識到自己在承受怎樣殘酷的壓榨。
等工會成員們通過對比自己與普通工人的生活差異,明白工會本身的意義。
只有讓他們自己開始意識到問題,才能夠真正調動工會的潛力。
當然,在這半個月時間裡,陸閻也並不是什麼都沒有做。
自從那一日收集了大量的超凡途徑知識後,陸閻對於地府超凡序列的想法愈發成熟。
而接下來,只差一個契機。
黑燈診所位於奧蘭克東區一條陰暗的巷子深處,緊挨着隔壁的工業區,大量的煙塵薰染讓周圍的房屋顯得簡陋而又破舊。
診所的木牌在寒風中搖晃,房間之內一片陰暗,只有幾盞燈勉強照亮房間。
如此破敗的診所,除了底層工人之外,哪怕是最普通的奧蘭克市民都不會選擇進入這間診所接受治療。
身體瘦弱的安娜頭髮枯黃,身上着紡織廠的破舊制服,緩緩靠近黑燈診所。
她已經被紡織廠辭退了幾個月,依舊穿着紡織廠的制服,因爲這已經是她能夠找到的最好的衣服。
所有進入紡織廠的人都被要求穿上制服,而這一件質量低劣的制服,足足要紡織廠工人們三天的薪水。
可即便如此,想要進入紡織廠的人還是趨之若鶩。
而在安娜因爲重病被紡織廠辭退,沒有並且拒絕支付薪水之後,安娜家中的生活更是一落千丈。
安娜顫抖着手,將袖口遮掩下的廚房刀緊握在掌心。
儘管病痛讓她面色蒼白,但眼中卻燃燒着無法熄滅的仇恨之火。
幾個月前,安娜在工作中突然一直咳嗽高燒不退,被紡織廠的工頭無情地丟出了廠門。
小伍德迫不得已只能找工廠老闆喬治預支工資,喬治老闆原本拒絕,可在聽說安娜重病之後,突然答應了小伍德預支工資的請求,並主動將他們帶到了這家黑燈診所裡。
這裡的醫生喬亞收下了他們,聲稱能治好安娜的病。
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安娜一直服用藥物,卻始終見不到病情有所好轉,可即便如此安娜依舊對工廠老闆喬治與喬亞醫生心存感激。
可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就在三天之前,她的弟弟小伍德被幾個工人擡回破舊的地下室時已經奄奄一息,身上滿是淤青和傷痕,嘴角還滲着血。
“安娜.姐姐“小伍德氣若游絲地說,“我去找喬治老闆要回我們的錢“
“他們騙了我們,姐姐。“小伍德艱難地吐出幾個字,“那些藥都是麪粉和糖診所是喬治父子的騙局。“
小伍德斷斷續續地講述着黑衣幫的人告訴他,喬治與黑燈診所都是騙局。
然後他主動去找喬治討薪,卻被工廠裡那些受喬治收買的工人亂棍打出,甚至失去了工作。
不甘心的小伍德又拿着那些所謂的“藥”,去黑燈診所質問喬亞醫生,卻撞上了喬亞醫生正在接待一位來自上城區的貴族投資者。
想要拿回自己的錢無果之後,小伍德果斷將喬亞醫生使用假藥欺騙工人的事情告訴了貴族投資者。
“我以爲揭穿他們會有用。“
小伍德聲音虛弱,眼淚順着臉頰流下,“那個貴族聽到我的話,反而他說像我們這樣的泥腿子死活無所謂,能榨出錢來才重要。
他甚至稱讚.喬亞是個人才能夠精準控制診所的成本,當即答應了幫助喬亞在工業區修建醫院。
因爲工會承諾,讓工廠主爲工人提供一些必要的醫療幫助,修建醫院能夠從工人和工廠主兩頭吃,榨乾泥腿子身上的最後一筆錢。“
喬亞醫生與貴族的交易雖然達成,但他又怎會放過這個試圖干擾他生意的泥腿子?
喬亞醫生安排人將小伍德打成重傷,扔進了垃圾堆,若非被以前的工友們撞見,小伍德甚至會直接死在垃圾堆中。
可即便將小伍德帶回家,對於一窮二白的家庭來說,也不過是慢性死亡罷了。
帶着對世界的不解與困惑,小伍德在那個陰冷的夜晚嚥下了最後一口氣,他年輕的生命如同工廠的蒸汽一般消散在奧蘭克灰暗的天空下。
現在,安娜支撐起病痛數個月的身體,站在黑燈診所的後門。她的肺部疼痛不已,每一次呼吸都如刀割,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但她依舊下定決心要爲弟弟報仇。
當診所內的最後一盞燈熄滅,安娜悄悄推開了後門。
昏暗的月光下,她摸索着前進,喬亞在後間清點當日收入。
“有人嗎?“一個聲音從房間內傳出,“是誰在那裡?“
喬亞推開門,看到了搖搖晃晃站在走廊上的安娜。在微弱的燈光下,他並未認出這個憔悴的女人。
“啊,又一位病人。“喬亞露出職業性的假笑,“這麼晚來,想必是病情緊急,我這就爲您看診。“
安娜低着頭,任由喬亞將她領進一間簡陋的診室,她的手始終緊握着藏在衣袖裡的刀。
“您哪裡不舒服?“喬亞問道,眼睛卻在打量着安娜身上可能值錢的東西,“我這裡有最新配製的特效藥,就是價格有點貴。“
話語微頓,喬亞繼續補充了一句。
“當然,藥效你肯定放心,我的醫術可是得到了懷特家族的認可。
一個月後,我就要前往奧蘭克工業醫院就職副院長,到時候你就是想找我看病也沒那個機會了。”
喬亞神情傲然,這幾天時間裡,他已經靠這套話術忽悠了幾十名工人,無人不爲他的醫術而稱讚。
甚至就連以前知曉他不學無術的人都開始將信將疑,畢竟懷特家族的認證可是貨真價實的。
就在喬亞想着,究竟用怎樣的方法才能榨乾眼前泥腿子手中的最後一先令,安娜卻突然開口了。
“你還記得小伍德嗎?“
喬亞愣了一下,隨後恢復了笑容:“抱歉,我每天接待那麼多病人,實在記不清了。“
“就是三天前,被你安排人打死的那個少年!“
安娜眼中閃過一絲兇光,“你聯合你的父親用假藥騙了我們,榨乾了他的血汗錢,還幾乎打死了他!“
喬亞的臉上閃過一絲驚慌,但很快恢復了鎮定:“女士,您一定是誤會了。我這裡只提供正規治療,絕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
眼中露出幾分輕蔑的目光,喬亞冷聲道:
“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方式來敲詐我,那你還是想太多了,我可不會吃你們這一套。
若是真有證據,就直接去法院告我去吧!”
“當然,前提是你能請得起律師”
不等他說完,安娜突然抽出了藏在袖口下的刀,向喬亞胸口刺去。
然而折磨她數個月的病痛和虛弱使她動作遲緩,喬亞輕易躲開了要害部位,那一柄刀只是堪堪在他肩膀上割出一道傷口。
肩膀上的傷口並不重,可那鏽跡斑駁的廚房刀卻讓喬亞感到一陣後怕。
“該死的瘋女人!“喬亞怒吼着,一把抓起桌上的鐵製藥箱砸向安娜的頭部。
第一下,安娜踉蹌後退。
第二下,她跪倒在地。
第三下,鮮血從她的太陽穴流出,在地板上蔓延。
“低賤的工人,以爲自己是誰?“喬亞喘着粗氣,滿臉猙獰,“像你們這樣的人,死一個少一個!“
安娜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視線逐漸模糊。
她想到了小伍德臨終時的眼神,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失望和不甘。
死亡的寒意從四肢蔓延至全身,這樣的感覺在過去幾個月裡曾出現無數次,每一次她都是抱着照顧小伍德的念頭才努力堅持了下來。
而現在,她終於無法堅持了。
模糊的視線中,一切似乎都在逐漸放緩。
喬亞來回走動的步伐、牆角的時鐘、還有喬亞逐漸拉長的怒罵聲。
安娜彷彿身處於另一個空間,一個超脫現實之外的世界中。
在一片緩慢而又寂靜的時空中,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浮現。
那人着裝優雅,手持銀質手杖,這一副打扮讓安娜覺得似曾相識,似乎在小伍德口中聽過。
然而此刻混亂的思緒,已經無法支撐她的思考。
“不甘、憤怒、絕望、還有這濃郁的死亡.”
陸閻輕聲低語,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藝術品。
他聲音在空間中迴盪,彷彿來自遙遠的彼岸,又像是直接在安娜靈魂深處響起。
“安娜·伍德,我可以給予你一個機會,一個復仇的機會。“陸閻的手杖輕輕點地,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診所內格外清晰。
安娜漂浮在自己破碎的身體上方,意識介於虛無與存在之間。
她看到了喬亞驚惶失措的樣子,看到了自己逐漸冰冷的軀體,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層薄紗。
“你可以成爲秩序的守護者,也可以化作讓所有人恐懼的復仇者,一切皆在你一念之間。“
隨着陸閻開口,安娜的意識開始愈發清醒。
霧氣般飄忽的思緒逐漸凝結,她想起了弟弟臨死前絕望的眼神,想起了那些在機器轟鳴中掙扎的身影,想起了一座城市兩重天的景象。
“那麼,代價是什麼?“安娜問道,她的聲音不再嘶啞,而是如同夜風般輕柔。
陸閻微微一笑,手杖在地上畫出一個符號,那是一座仿若羣山雕刻的威嚴城池。
“替我走出這條,從來沒有人走過的道路。“
安娜注視着陸閻,明明身處陰影之中,可陸閻的身影卻恍若神聖,讓她意識幾乎要再次沉淪。
“我願意。“ Wωω ●ttКan ●c○
陸閻緩緩走到她身前,食指輕輕點在了她的眉心。
“飲下名爲死亡的魔藥,這便是踏入地府的道途。“
肉體的生機盡散,而靈魂卻又在肉體之外完成孕育,安娜感到自己被撕碎又重組,在無邊的黑暗中墜落又升起,穿越過無數哭喊與低語的長廊。
“序列九,其名曰:遊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