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海大人,是海大人飛回來了!”玉乾望着遠處那個黑點將近,果真那樣的羽翅也只有他那海大人才會有。他放下了手裡的木刷,將手中的穢物擦去,可那海大人倒好,大概是嫌棄他身上的那股子味道,竟遲遲在空中盤旋不肯落下。
“真是個無情的東西!”他無奈拿出袖中的一裹生肉,確實連他自己都吃不起的東西,如今都奉獻給這傢伙了。海大人飛了半天,大概是聞到這久違的肉香,俯身衝到他身側,此時倒也是顧不上它家主人是否味道難聞,只顧着大口大口的吃肉。
玉乾從它腳側的小匣子內取出信紙,信紙上寫着,“勿忘生辰之約,到時定會備上殿下喜歡的禮物。另,海大人已經吃慣了青菜蘿蔔,切勿再餵它吃生肉。”他瞟了一眼一旁吃着正歡的海大人,只是嘴角一勾,隨即露出最真誠的笑。
“公子在笑什麼?”風塵在一旁,拉着豬,這畫面讓他更忍俊不禁。
“沒,沒什麼,只不過,我們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公子是說,我們不用再餵豬了?公子可是想到什麼辦法?”風塵這一聽不用再接着養豬,幾乎要將手裡的豬仔給掐暈了,誰知玉乾來了這麼一句。
“豬還是得喂,飯也得吃得起。風塵,你去一趟那個女娃唸書的地方。將我那副字畫送過去!”
“公子說的可是上次倆孩子非要搶着的那副?”
“不,是我放在牀案上的摺扇,那先生聽上去十分喜愛王羲之的書法,我那上面可是王羲之的真跡。我這,也算是割愛了。”玉乾很是惋惜地搖頭,緊接着繼續轉過身將那豬給清洗乾淨。那副摺扇自從玉乾得到以後就一直拿在手中,也算是心愛之物,可如今卻讓風塵將它贈與一個不知名的先生,實在是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的還有如今最爲得意的玉恆,他那日一夜未睡,醒來時發現自己依靠在羅素兒的肩上,全身無力,也不知喝了什麼酒。再者就是養賢來報,說是太子如今在一家農戶中餵豬,這難道不是在做夢,堂堂的玉都太子雖如今身份不同,但也不至於會去做餵豬的活。
“養賢,太子那裡你在注意些,一有什麼動靜立刻回來稟報。”
“是!”養賢埋着腦袋諾聲,“殿下,上次您讓屬下調查的事情已經有了結果。”
他突然精神起來,眼眸中閃着光說道,“快說!究竟結果如何?”
“木屋失火確實是意外,應是裡頭的人誤將燭臺打翻纔會失火。而當日也有別人能證明此事與娘娘無關。”
他的眼眸漸漸暗下去,失火,那竟然只不過是一場意外,他的黯然並非是因爲他錯怪了羅素兒,而是因爲那隻不過是一場意外。那是不是說,倘若當日他沒有將她綁去那裡,她就不會發生意外,所有的事情彷彿一下子都夾雜在他的身上,讓他透不過氣來,他稍稍揮了揮手道,“如此也罷,你先下去吧!”
養賢退下,獨留他一人癱坐在地上,那雙顫抖的手在這桌案上胡亂尋找着什麼,隨後,摸到一個酒杯,將裡頭的酒一杯倒入嘴中。行雲流水般的動作,還有那一雙始終不能安靜下來的手,都止不住眼角滑落的淚。
他此時無心再做任何事,他從不以爲顏宋走後,他會這般頹廢,終日待在房內喝酒,甚至有些時候只是朝着窗外的楊柳笑笑。
“殿下,你不能在喝下去了。”羅素兒不知何時走進來的,將他手裡的酒杯拿過,“無論多麼傷心的事,您要知道素兒一直會陪着你的,一直都會。”她說着躺進他冰冷的懷中,隨後則是盡情地嗅着他胸口的淡淡花香,她得到了,她終於得到了,這十年來,她一直想要的東西。此刻,她看着失落的玉恆卻爲何高興不起來?爲何那個已死之人依舊能牽絆着他?
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將那酒杯接着拿過來,倒入一杯淡酒,他醉不了,他醉不了,他想要醉生夢死,卻連如此簡單的願望都無人能幫他實現。他越喝,卻越發的清醒。
“殿下。”養賢很是緊張地走進,看着羅素兒依偎在他懷裡稍稍退了幾步,“殿下,九皇子殿下回來了。是否要請他進來?”
他拿着酒杯的手本是倚在膝蓋上,稍稍擡了一下,嗚咽的嗓子還是尤爲明顯,“讓他進來……”隨後那隻手又接着耷拉下來,酒杯中的酒灑落在地上散發着難聞的酒味。
“你先退下……”羅素兒拉扯着他的衣袖。
“可是……”
“如今我的話也不管用了嗎?”他的眼神突然一瞟,羅素兒立刻站起身子退下。他才稍稍算鬆了一口氣,癱坐在地上,繼續看着窗外的楊柳。
玉德進來之時,他竟有些犯困睡了過去,也確實這兩日他都未曾閤眼,喝着酒,卻愈發得清醒,對他而言,這纔算是種懲罰。玉德稍稍咳嗽了幾聲,他才緩緩將眼睛打開,看着面前模糊的身影說道,“九弟,你來了……”
玉德看不慣他如此頹廢的樣子,一把將他從地上拉扯起來,“你倒是看看!你如今算是個什麼樣子!你不是很厲害麼!怎麼如今落得個如此地步!你倒是說話呀!”
玉德的話讓他開始醉了一些,他迷糊着拉扯着玉德的衣角,他的眼眶已經紅的不能再紅,他微微喊着,“九弟……”不停地只是喊着這兩個字,他沒有說出任何話,但卻一直強忍住眼角的淚珠,在拳頭之上咬出了深深的印記。
玉德的心終於還是軟下來,輕拍了他的背,他如今又算不算得上是自作自受呢?曾經他這般勸過他,不要做如此危險的事情,但結果,他卻在得到現在的所有一切時,失去了最心愛的人。他沒有再說什麼責備他,因爲玉德知道,沒有什麼比知道顏宋死在自己的手裡更爲難過的了。
“九弟……”玉德就聽着這個聲音在他的懷裡伴着抽泣聲,他從未見過二哥如此失態的時候,像是要將心肺掏出。他覺得自己平生之中絕不會有如此的時候,因爲他始終要比二哥狠心。
“二哥,今日我來其實是爲了辭行。”
“你要去何處?”玉乾一下拉扯住他的手。
玉德還是選擇轉過頭,扯開了他的手,“去找我的夫人,我不知道她,她是否還活着。但無論如何,我都要找到她。所以二哥,我們就此別了。”
“你要去多久?”
“時間?”玉德長嘆一聲,“我不知道,直到找到她,天涯海角,我都願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