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小年夜，隨着夜色加深，天際飄下的雪花更甚。
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伴着整個神京城內如星海般沖天而起的璀璨光芒，如同一條鵝絨棉被，緩緩蓋在這座大夏第一雄城之上。
隨後一部分雪花，裹挾着微風，朝着神京城中心，白帝宮那座巨大的皇極廣場落下。
雪花尚未落地，一連串身穿大夏各色官袍的身影，便在一行內務司司吏的帶領之下，自帝宮深處走出，一步一個腳印的踩在微微積着雪的廣場大地。
因爲趙御今夜夜召百官，因此此時的皇極廣場燈火通明，明亮的光芒自高處直射而下，哪怕是有着飛舞的大雪，依舊將廣場地面完全照亮。
一會之後，自御花園深處退出的文武官吏，三三兩兩兀自從廣場之上散開，找相互熟識的同僚，皺着眉頭一邊向外走去，一邊談論着什麼。
所有司吏都隱隱有一種預感，今夜年輕帝王的決策，不僅對大夏，甚至對整個太玄之地，皆會產生深遠無比的影響。
但是天地之下，越是影響重大的決策，在抉擇時，往往越是悄無聲息。
捕食者在捕食之前，所做的就是潛伏！
“老遊，這一次，老夫總是覺得陛下有些過於冒險，無論是爲了正統的北境地位也好，還是讓我等大夏正式出現在太玄之地所有勢力面前也罷，都無需一定要採用如此激進的方式。”
白帝宮皇極廣場一角，兩道修長的身影頂着風雪邁步向前，正是自御花園深處走出的李淳風以及遊庭堅二人。
高處照射而下的燈光，將二人的影子於地面之上拉的老長，李淳風的話語落下之後，其將眼睛眯起，仰頭注視正前方那座代表着無上帝威的皇極大殿，聲音繼續傳出道：
“哪怕讓魏國公或者某位王爺帶着天輝夜魘禁忌者前往，所達成的效果雖然不比御駕親征，但是絕對不差，何必要如此冒險呢？”
李淳風說完，其身旁並肩而行的遊庭堅，凝神幾息，才淡淡開口迴應道：
“李老頭，其實今夜陛下叫我等入宮，並不是想要聽取羣臣的意見，而是告訴咱們，他的心意已決。”
遊庭堅此言一出，李淳風的眉毛一挑，緊接着開口道：
“你是說這御駕親征扶風郡之事，是陛下早就決定之事？”
“雖然不知道聖上此舉的具體用意，但是不難看出，陛下早有南下之心。”
語畢，遊庭堅伸出右手，不輕不重的掃了掃肩膀之上的雪花，醇厚的聲音接着響起於李淳風的耳畔：
“在百官進宮之前，陛下做了兩件事，其中一件，便是重新將我那女婿司馬安南叫回身邊。
“要知道當年這小子擅自下令殺那些逃離北境的五仙山後裔，使得大夏信譽在五仙山人族之中受到了損害，甚至差點造成了交、海兩州那些北海人族的暴亂，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
“後來陛下爲了平息交、海兩州子民的憤怒，按律將其革職閒賦，可是這小子纔在家呆了一年半，就被叫了回去，李老頭你不覺得太快了一些麼？”
遊庭堅的聲音落下，身旁李淳風向前邁出的腳步微微一頓，臉上的思索之色更濃，喃喃開口道：
“按你的說法，確實是快了一些。”
說完之後，李淳風好似想到了什麼，眸子驟然一亮，猛地轉頭，聲音傳出道：
“也就是說陛下將司馬公子召回白帝宮，是要借後者來堵住內閣老臣們的嘴，因爲聖上他知曉咱們大夏的年輕一輩，包括司馬安南在內，定會支持他親臨扶風郡，而內閣老臣則不然，肯定會激烈勸諫。”
“在下還在朝廷擔任官職之時，最不想面對的便是那般內閣老臣，因此完全能夠體會陛下此番舉動的心情。”
說到此處，遊庭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隨後其調轉了一下身形，向着皇極殿外圍的外門而去，聲音再一次傳出：
“不過李老頭你說的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因爲陛下已經下定決心，對着南方的太玄之地出手。”
遊庭堅口中這極爲平淡的出手二字，卻讓李淳風的身軀直接站於原地，面容一下子變得尤爲肅穆。
因爲一生經歷過無數波折的李淳風知曉，這簡短的兩個字背後，所代表的是什麼。
是戰爭，是鮮血，是生與死的來回交織！
“老遊，你確定麼？”
“或許是這太玄之地中原的形勢着實太過糟糕，讓陛下覺得大夏無法如這一年多一樣休養生息，亦或者其他原因，但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李老頭你聽聽就好。”
望着面前一臉凝重肅穆的李淳風，遊庭堅擡手拍了拍前者的肩膀，聲音繼續傳出道：
“其實我這般的猜測的原因還有一點，那便是我。”
語畢，遊庭堅擡手對着自己指了指，張嘴開口，聲音傳出：
“李老頭，我已經離開神京城，在幷州呆了接近五載，這五年時間，咱們大夏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革，所有的一切都滾滾向前。
“而陛下在此時選擇大赦我這位早年被貶之人，會讓我不禁去想，在下何德何能，可以讓陛下再一次看中？”
話音落下，遊庭堅輕嘆一口氣，再一次開口道：
“在來的路上，在下思來想去，所想到的就只有一點，那就是鴻臚寺。
“鴻臚寺爲禮部下轄，且主外交之政，年前陛下將原鴻臚寺皆觀遊司司丞孫謙大人，直接調任安疆司，那麼這位置就空了出來。
“陛下要南下，必然少不了外交上的博弈，因此纔會將我這個罪人，從幷州叫回來！”
遊庭堅這帶着不確定的言語落下之後，李淳風那極爲鄭重的聲音便接着響起：
“老遊，當年陛下還未登基之前，你便是我等這些人裡面面最聰明的，因此我信你。”
說完之後，大雪紛飛之下的李淳風忽然間露出了一個笑容，轉身繼續踩着積雪，擡步向前，蒼老的聲音傳下：
“南下好啊，在這吃人的大勢之下，大夏終有一日要與中原有一場較量，若是拖的太久，我們這些老傢伙，就等不及了。
“雖然我一直叫你老遊，但是你不一樣，你還年輕的很，你不明白我們這些老傢伙的心。”
此言一出，遊庭堅直接停下了腳步，握緊雙拳，緊緊盯着前方李淳風的背影。
天上鋪天蓋地的雪，落在李淳風的身上，但是轉眼卻在燈光之下消失。
因爲不知不覺之間，李淳風的滿頭白髮，已經完全花白，與雪不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