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陌恆高挺鼻樑下,薄脣如剛硬的直線緊抿,望着醫生的眼神冷漠中帶着犀銳的寒光,高大的身形給人以壓迫感,也讓醫生瞬間有些手足無措,詢問的目光看向閔志海。
“我是孩子的父親,有權力知道自己的孩子離開這個世界時多大!”
紀陌恆沒有看閔志海,低冷的嗓音也不聞對長者的謙和,利刃般的目光直接射向醫生,不給醫生任何拖延迴避的機會。
本愣愣地坐在牀邊望着閔婕的洪嵐,聽到紀陌恆質問醫生的話語,面色一緊,驟然起身惡狠狠地瞪着紀陌恆斥道:“你什麼意思?是想說我女兒懷的孩子不是你的麼?現在我女兒不能生育了,你是不是就想借機甩掉我女兒,落井下石?”
洪嵐這樣的擔心不是毫無依據的,像紀家這種大門大戶,豈會要一個不會生育的媳婦,就算紀陌恆深情不移,估摸着紀元平夫婦也不會答應,況且現在的紀陌恆對閔婕已然不是至死不渝的愛,最起碼一個男人問出這樣的問題時,作爲一個女人透過直覺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這裡是醫院,你能不能安分點?”
閔志海也不耐煩地皺着眉,伸手扯住洪嵐低聲呵斥,轉而瞅向紀陌恆的目光也變得嚴厲,而紀陌恆卻只是冷漠地盯着醫生,對洪嵐的不滿恍若未聞。
病房內死寂的氣氛壓抑而令人窒息,閔婧即使站在外面也能感應到那種身處地雷區的緊張,肩頭上是一陣溫暖的觸覺,閔婧回頭就望見陸少帆溫和的淺笑:“這裡太吵,我們走吧!”
“嗯!”
閔婕和紀陌恆的私事,她也沒有多大的興趣去聽,享受着陸少帆給予的淡淡溫馨呵護,閔婧點點頭,帶着豆豆就欲離開。
“她怎麼在這裡!是想來看我們的笑話麼!”
洪嵐還是看到了門口的閔婧,所有的憤怒恨意,瞬間也從紀陌恆身上轉移到閔婧身上,卻因被閔志海拉住,只能猶如困獸朝着準備離去的閔婧瘋狂地嘶吼怒罵:“這種白眼狼,害死人爲什麼不償命!憑什麼我女兒不能再有孩子,她還能活得好好的,現在還想要奪閔家的財產,蒼天怎麼可以這麼不開眼!”
閔婧低頭撫摸着自己的小腹,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聽到這種不堪入耳的話語,陸少帆保護性地擁緊她,若不是另一邊牽着豆豆,或許早已經握住她的手給她無盡的鼓勵和信心。
“你說夠了沒有!小婧也是我女兒,她有資格繼承閔家的財產!”
閔志海對閔婧的維護讓洪嵐更加生氣,猶如潑婦般捶打着閔志海:“她是你女兒,那小婕就不是你女兒了?憑什麼她一個人能繼承百分之五十的遺產,分去閔家將近一半的財產!”
原來讓洪嵐耿耿於懷的歸根究底還是錢的問題!閔婧冷笑地望進病房內,欣賞着洪嵐的發狂,在陸少帆要開口之際,閔婧的小手按住他的手臂,搖頭制止了陸少帆爲她出頭的行爲。
仰望着陸少帆眉宇間凝起的憂心,閔婧淡淡地勾起脣角,小手順着陸少帆的手臂下滑,慢慢地和他扣住十指,讓他相信自己的堅強。
有些事還是需要她自己面對的,陸少帆只要一直站在她身邊就好!
“這個問題恐怕你得去問已經駕鶴西去的爺爺,問我爸也沒用!”
閔婧臉上帶着譏誚的淡笑,悠然的闡述讓洪嵐身體一震,氣惱地瞪着閔婧,似是恨不得將閔婧千刀萬剮才能解她的心頭之恨。
“你以爲爺爺會把閔家交到一對心術不正的母女手裡麼?薑還是老的辣,你這一輩子都鬥不過爺爺!”
洪嵐被閔婧嘲諷得臉上陰霾滿布,震驚地睜大眼,眸光閃爍,恐怕她都沒想過老頭子死前還留了這麼一手!
“你爲閔氏做牛做馬一輩子,都還只是副總的位置,知道爲什麼嗎?”
閔婧慢悠悠的語調卻像一把鹽撒在洪嵐的最爲忌諱的傷口上,洪嵐面容難看,閔婧卻笑得天真無害,瞅着閔志海提醒道:“爸,你難道沒告訴她這是爺爺的意思麼?爺爺的遺囑裡可是寫得清清楚楚,只要洪嵐還在閔氏,就不允許她坐上總經理的高位,除非爸爸你想要放棄閔氏的繼承權!”
“志海,這是真的麼?”
洪嵐不敢置信地盯着閔志海,無論閔婧說得是真是假,都對洪嵐造成了一定的打擊,而閔志海默認的態度更讓洪嵐瀕臨崩潰的邊界:“我是你的妻子,也是老爺子的媳婦,我還爲你們閔家生下孩子,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看着洪嵐的哭喊,閔婧沒有一絲的心軟,那是洪嵐該受的,母親所受的苦,比洪嵐多一百倍一千倍,她現在這樣就受不了了麼?那她母親又是怎麼熬下來的!
“我母親也是爸的妻子,也是老爺子的媳婦,雖然晚了點,但也爲閔家誕下孩子,外加還是我爸一生的摯愛,她又得到了什麼?如果不是我母親的執意離開,你以爲你配進閔家的門麼?”
閔婧斜睨着洪嵐,輕嘲的語調帶着凌厲的質問,在寂靜的病房內久久地迴盪,直到一道微弱的輕嚀打破了僵硬的氛圍。
“唔……媽……”
閔婕吃力地睜開眼,渙散的目光找尋着洪嵐的身影,也讓洪嵐的理智一點點地回攏,壓下對閔婧的怨恨,匆匆地跑到病牀前,握住閔婕的手迴應道:“媽在這裡,別怕,媽沒走!”
憋了十幾年的悶氣一下子發泄出來,閔婧頓覺渾身舒適了不少,依着陸少帆頎長的身體,讓自己激動的情緒慢慢地平復下來。
曾經對閔家親情的渴望也隨着洪嵐母女的欺辱而消失殆盡,無論是閔志海愧疚的補償,還是閔老爺子利用她牽制洪嵐母女,都已變得不重要,過了今晚,她和閔家將會越走越遠!
氣氛緩和的病房內,主治醫生早已消失,而一直被忽略的紀陌恆才從角落走出,陰影籠罩的俊臉暴露在燈光下,他冷漠的目光俯視着牀上的閔婕,而沒有體貼地上前細心安慰一番。
“既然你醒了,那就由你自己告訴我,上次流產的孩子到底有幾個月大!”
此刻的紀陌恆就像是從地獄而來的修羅,對閔婕再也沒有以往的溫情,單單是那冰冽的眼神就足以讓閔婕撒嬌委屈的神色一僵,有些無法適應紀陌恆對自己的態度變化。
本就蒼白的臉色驟然陰沉幾分,閔婕在低眉擡眼間,眼眶內就已盛滿淚水,欲語淚先泣的把戲練得爐火純青!
“恆,你這是在懷疑我麼?難道你忘了她是怎麼害死我們的兩個孩子的麼?”
纖細的手指控訴地指着門口的閔婧,紅腫的眼圈,發顫的柔弱嗓音,如果現在有路人經過,估計也會相信閔婕這番顛倒黑白的說辭,但是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除了少不更事的豆豆,都已大概清楚閔婕的好事,包括她哭訴的對象……紀陌恆。
而她現在把錯誤推給閔婧,無非是想博取紀陌恆的同情,也想再次貶低閔婧在紀陌恆心目中的形象,也藉機避開回答第一個孩子流產的月數。
陸少帆深邃的黑眸微眯,薔薇色的脣抿着,依舊是英俊儒雅的外貌,卻連身邊的閔婧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陰冷的怒氣,而閔婕在對上陸少帆那比紀陌恆還可怕的眼神時,指着閔婧的手明顯一顫,卻也沒有立刻縮回,只是逞強地仰着下巴,憤恨地將目光射向閔婧。
“聽這話閔小姐似乎很喜歡自己的孩子,可是,每天穿着八釐米的高跟鞋,閔小姐莫非是爲了鍛鍊胎兒的腦力發育?”
陸少帆平淡好奇的語調,不似紀陌恆的咄咄逼人,雍容的俊顏上甚至還帶着從容的笑意,讓閔婧都驚訝於陸少帆的變臉之快,那溫文爾雅的笑容就如一把鋒利的匕首,不留餘地地剖開閔婕僞裝的面具。
“她是你妻子,你當然事事向着她,但是無論是直接還是間接,她都殺死了我女兒兩個孩子!”
洪嵐忽然放開閔婕,倏然起身,上前幾步,憤怒的目光掃過面色淡漠的陸少帆和閔婧,用尖銳的語調敘述着閔婧的罪行。
閔志海隱含責備的目光閔婧不是沒看見,只是她已經不想再去費神去解釋什麼,不相信她的就算她費盡脣舌都不會信,相信她的就算她一個字不說,也會一直陪在她身邊。
閔婧握着陸少帆的手緊了緊,不去理會洪嵐的指責,而是徑直迎上閔婕怨憤的眼神,冷冷道:“不要把自己犯的錯每次都推到別人身上,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會再三地忍讓的,到底是我殺了你孩子還是你自己根本不想要那個孩子,我想你比誰都清楚,畢竟那個孩子……”
“你給我住口!”
閔婧還未說完,閔婕就厲聲高喝着打斷她平靜自然的話語,虛弱的小臉上是不敢置信的惶恐,似乎沒料到閔婧知道她的秘密,望向紀陌恆的眸光更是哀慼可憐。
☢ t tkan☢ ¢○ “恆,你別聽她胡說,她是想挑撥我們的關係!”
“她並沒有和我說一句關於你的話!”
紀陌恆對閔婕這種推卸責任的行爲失望地皺起眉頭,冷峻的面容上是被欺騙後的氣憤,幽深難測的目光瞟了眼門口的閔婧,看向閔婕是冰冷的眸底只餘漠然的寒意。
“你不說也沒關係,我想我已經大概清楚了!”
紀陌恆對閔婕示弱的模樣沒有多看一眼,也不再執迷於知道閔婕的答案,冷酷地宣告着他自己的了知,轉身,不帶一絲的留戀,準備出去。
“恆,你不要我了麼!”
閔婕急急地掀開被子,想要起身阻止紀陌恆的離去,但是小產後的身體卻不爭氣地倒回牀上,蒼白的臉上是疼痛的冷汗,這一刻的閔婕比任何時候都真實,惶恐焦急一一閃過小臉,如果紀陌恆今晚離去那麼他們之間也預示着將要畫上句號。
洪嵐擔憂地上前扶住掙扎着要起來的閔婕,扯過被子蓋住閔婕微涼的身子,扭頭看着已背過身跨出步的紀陌恆喝道:“紀陌恆,這就是你對小婕的愛麼?當初你來閔家提親時,是怎麼信誓旦旦地保證的,才過了多久你就反悔了麼!”
閔婧站在門口,能看到紀陌恆冰冷的面龐上的隱忍的怒火,衣袖下的大手已被握得青筋突起,對於洪嵐的質問,沒有回頭,淡漠的目光卻是落在了閔婧的臉上。
閔婧迅速地轉開臉,對紀陌恆目光中的異樣情感,選擇了徹底地漠視,挽着陸少帆,就往電梯而去:“少帆,我餓了,快點回家吃宵夜去!”
陸少帆低垂的黑眸中,暈染開溫柔的光點,修長的手指捏捏她的鼻尖,清俊的臉上是對閔婧這般撒嬌調皮模樣的寵溺,柔和的笑意一直從脣角蔓延至眉眼間,讓閔婧不經意地看癡了眼。
“回魂!”
額頭上被輕輕一彈,閔婧愣愣地回神,剛聚焦的美眸中就是陸少帆促狹愉悅的笑容,那對清澈的瞳眸中,映照的是她羞澀柔美的小臉,那是懷孕的女子特有的韻味,斂去了以往的明媚張揚,現在的閔婧也只是一個被丈夫捧在手心的平凡女人。
“爸爸媽媽,你們不問豆豆餓不餓?”
你儂我儂的兩個人這纔想起一直被忽略的豆豆,陸少帆揚着眉梢,而閔婧已經滿臉歉意地俯身摟着豆豆,一個勁地討好。
幸福其實很簡單,不需要鮮花鑽石,有丈夫,有孩子,還有一個亮着燈光的家,就已足夠!
當閔婧他們坐進電梯時,還能依稀聽到從病房內傳出的哭喊聲,帶着撕心裂肺的絕望和恨意,而在電梯合上的瞬間,病房內響起玻璃碎地的巨響聲,閔婧還看到一道高挺的身影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