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It‘s time
“幹得好,姑娘。
莫言猝不及防,軟軟倒地。莫邪朝沫蟬挑起拇指。
沫蟬這一下子是真打,疼得手指都要斷了,她小心甩着手指,回望了莫邪一眼,“是你的催眠起了效果。否則我自己也沒機會出拳。”
原來莫邪之前故意跟莫言掰扯什麼沫蟬厲害之類的話,已是趁着莫言不注意,施行了催眠術。莫言被困在思維裡,便沒來得及防衛催眠術,於是反應遲緩下來,讓沫蟬有機會出拳。
莫邪點頭,“去找江遠楓吧。榛”
江寧醫院太平間,沫蟬再走進來還是嘆了口氣。
當初第一次走進這裡,以爲是迫不得已,而且以爲以後絕不會再走進來了。可是事實永遠不容人類自己根據想象來決定義。
她非但當初就曾多次走進來,而且從今晚起,更要將太平間變成工作室……
江遠楓早已等在那裡,見到沫蟬,一張蒼白的臉上無法涌起紅暈,可是雙眸裡卻漾起水色。
沫蟬伸手去握他手腕。
江遠楓緊張地想要避開,沫蟬卻笑着搖頭,“遠楓你別擔心,我不會怕你。”
盈手一握,哪裡是曾經那溫暖堅實的手腕?分明是虛無,是空氣。
沫蟬含淚望着掌心那虛無的白影,要深深吸氣才能忍住哭泣。仰頭含笑望他,“遠楓,你還在我身邊,這就夠了。”
莫邪走過來冷哼一聲,“江遠楓,是找你來辦正經事的。你怎麼一直霸着我的女人?”
江遠楓嘆息一聲,從沫蟬掌中抽出手來,轉過頭去望已經被莫邪擱在停屍牀之上的莫言。
莫邪走過去,咬開自己的手腕,按住江遠楓的頭,讓他飲下去——
“小邪!”
沫蟬驚得奔過來,雖然明白莫邪這是在做什麼,可還是擔心,“我想也許我的血也可以。讓遠楓喝我的!”
莫邪譏誚一笑,“我怎麼覺得,其實我們也都是一羣吸血鬼啊?這樣熱烈地討論吸血的問題。”
在莫邪的血潤澤之下,原本只是虛無一縷空氣的江遠楓,終於漸漸鮮活了起來,甚至面上都已有了隱隱血色。
沫蟬欣喜,卻還是放心不下莫邪。
莫邪卻含笑搖頭,“我才絕不會讓他擁有我女人的血。放心,我沒事。”
“你個醋罈子。”沫蟬只能搖頭。
他自己舔舐傷口,沫蟬幫他包紮。他凝眸望向沫蟬,“你的血裡還有喬治的血,江遠楓喝了受不了。”
“我明白。”沫蟬垂下頭去,“就算我能幫上忙,恐怕也是因爲舞雩魂魄的緣故。我夏沫蟬哪裡有這個能耐。”
“傻瓜。”莫邪伸手捏了捏她面頰,“他說到底,此時已是楓鬼。他只是修煉的時辰還不到,我給他我的血,能幫他早點擁有實體,也好能碰觸莫言。”
莫言瞟沫蟬,“楓鬼乃是邪門歪道,如果喝了驅魔巫女的血,那還得了?只會被殺死……”
“我的血不同,我與他們同源,所以無礙。”
沫蟬聞言忽地凝眸,“如果驅魔巫女的血能夠剋制邪門歪道,那你說如果我讓莫言喝我的血,是不是能救活他?還有,如果我讓喬治他們喝了我的血,是不是也能剋制了他們?”
“你休想!”
莫邪和江遠楓幾乎異口同聲吼出來。太平間裡回聲嗡嗡。
沫蟬明白他們的驚痛,只能聳肩攤手,“別這麼激動。我只是問問這個理論的可行性……我又沒說,我真的會去這麼做。”
莫邪和江遠楓對望一眼。
莫邪挑眉,“江遠楓,她的脾氣你該知道。她既說過的話,便早晚會做。如果你也不想讓她做這樣的傻事,你就得想辦法早點找出剋制吸血鬼的法子。”
江遠楓沉沉點頭,“一定。”
沫蟬心下暖意涌動,也只能擺手,“哎,我真的只是這麼一說,你們別緊張。”
江遠楓走到停屍牀邊去,擡眸瞟了沫蟬一眼,“你最好沒有。”
莫邪和沫蟬都小心地在一旁望着江遠楓。
經過小心檢查之後,江遠楓嘆了口氣,“莫言的確已是徹徹底底的吸血鬼了。他這樣昏厥裡,完全沒有生命體徵。”
沫蟬激動起來,“可是,狼族的血不是應該能夠剋制吸血鬼的麼?否則在西方,爲什麼將狼人說成是吸血鬼的剋星?”
江遠楓閉上眼睛,“狼血,是應該可以的,尤其是莫言這樣高級別公狼的。可是,咬了他的人卻是小嬋你……”
“什麼意思?”沫蟬一震。
“首先,就像莫邪方纔所說,你身子裡有驅魔巫女的魂魄,所以即便是二號公狼,也無法抵抗,所以在你咬他的時候,他自動臣服下來;”
“還有,”江遠楓沉痛望住沫蟬,“還有,是因爲他全心全意地愛着你。他抱住你的時候,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朝向着你,血流自動自發向你涌來——所以當你咬住他之後,他的血便毫無自衛地全都加速流向你……”
“所以從吸血鬼初擁的儀式來說,他那一刻是完全向我敞開的,是心甘情願接受了初擁。”沫蟬攥緊了拳頭。
“是。”江遠楓點頭,“那一刻他事實上已經被你吸乾了他的血。所以他去找喬治他們,接受了他們的血……他活下來,身子裡卻再沒有一滴狼血;所以他只能朝向吸血鬼的方向越走越遠,再也沒有辦法利用狼的本性來剋制。”
“救他!遠楓我求你,想辦法救他!”沫蟬忍着想要殺死自己的疼痛,攥住江遠楓的手。
這一刻,江遠楓的手腕,終於有了實體的感覺,以及,淡淡的體溫。
沫蟬無法不絕望地明白:即便是已經死了的江遠楓,在莫邪的幫助之下也能有了這樣淡淡的體溫;可是莫言,那個看似還在她面前活着的莫言,身子卻已經沒有了半點溫度……
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她。
“辦法,當然會有。”江遠楓擡眼望向莫邪。
莫邪卻立在沫蟬身後,朝他豎起了手指。
江遠楓垂下眼簾,“沫蟬你放心,現代醫療科技已經獲得長足發展,爲治療莫言提供了許多可以嘗試的辦法。”
“比如呢?”沫蟬急問。
“比如你在吸血鬼的電影裡看見過,有的‘素食吸血鬼’已經改爲飲用人造血了吧?”
沫蟬點頭,“好像是的。”
“遠楓你的意思是,可以給他喝人造血,以不讓他向吸血鬼的方向更深地滑下去?”
“不僅如此。”江遠楓再擡眼望一眼莫邪。
太平間的燈光慘白,照在同樣莫言同樣慘白的面上。那個人原本就酷愛穿着一身黑,此時看上去就更顯得那黑白截然地分明,提醒着觀者,那已是一個沒有了體溫、沒有了血色的死人……
而莫邪就站在莫言身旁,垂眸深情凝視着莫言。
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江遠楓可能都不敢承認,原來在莫邪和莫言之間,還存在着這樣的眼神——
畢竟在外人眼裡,他們是註定勢不兩立的對手。莫言一直在等待和尋找着一切可能的機會,殺死莫邪,奪走莫邪的一切。
江遠楓收回眼神,小心地嘆了口氣,趁着莫邪不注意,伸手輕輕幫沫蟬捋順鬢邊碎髮,“總之,小嬋你別擔心,自然還有辦法的。”
“總之不用你胡思亂想,更不准你再想着什麼用你的血去救莫言、去殺吸血鬼……這些事交給我們,我們會有辦法的。”
一句“我們”,讓沫蟬幾乎淚崩。
她扯住江遠楓的衣襟,“遠楓,我一直想要問你,爲什麼要自殺,啊?”
“就算當時情勢就算再緊迫,卻並非再沒餘地轉圜……可是你怎麼竟然會選擇了自殺,啊?”
當日一切發生得那樣猝不及防,讓沫蟬無法原諒自己。
江遠楓笑了,“小嬋你別問了。我不後悔。即便再選擇一次,我依舊會選擇那樣做。”
沫蟬哭出來,“是不是爲了保護我,啊?你說啊,究竟是不是?”
如果不是,他今天不會說“我們”,不會將他自己列在莫邪的團隊裡。
江遠楓微笑,“小嬋,你明白麼,就算活着,可是如果永遠做不到自己想要做的事,那活着本身就已經是一種酷刑;反之,如果死了便能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那麼死就是一種幸福。”
“所以生與死之間,誰說活着就一定比死了更幸福?”
就算我活着,就算我能立在你身畔,可是我根本看不見你能看見的一切。我在你身邊,我卻彷彿跟你被分隔在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想要告訴我的話……這樣的我,即便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這樣的我,即便活着,又如何還能實現我說過的要守護你一生一世的誓言?
所以我選擇撒手人寰而去,我選擇親自到那個我看不見的世界去看看,我選擇站在你能看得見的那個世界裡,在那裡,向你微笑。
我雖然死了,我卻終於能看見你所看見的那個世界;我能聽懂你說的話。我能在你擔心的時候陪伴你,在你遇見危險的時候護住你。
小嬋我說過,要守護你一生一世。我會信守諾言,以我所能做到的任何形式。
即便代價是,先放棄我自己的生命。我也含笑而去。
江遠楓笑着,凝望面前的容顏,“所以小嬋,我不是爲了你,我是爲了我自己。做我自己想要做的事,讓我自己的心感到幸福。僅此而已。”
出了江寧醫院,路邊無聲滑過來一輛車子。
車門打開,裡頭露出一張明麗容顏,伸手從沫蟬手中接過莫言,向沫蟬點頭一笑,“交給我,放心吧。喬治他們以爲是我跟莫言一起出來,再一起回去,不會懷疑的。”
沫蟬伸手撫住她肩頭,“都拜託你了。你自己也小心。”
“你放心。”那女子嘆息微笑,“能這樣陪在他身邊,我很開心。”
車子開走,莫邪挑眉望沫蟬,“胡夢蝶?”
“是!”沫蟬含笑點頭,“很意外麼?”
莫邪轉念一想,便笑了,“不意外。爲了莫言,她什麼都願意去做;什麼樣的危險,都敢去闖。”
沫蟬點頭,“這就是我們人類,很渺小,可是因爲心中有愛,就會變得無比強大。”
“你的膽子更大。”莫邪驚訝地聳肩,“她除了只是一個演員,便再沒任何自保的能力。這樣軟弱無力的人類,你也敢用,真是把我就嚇到了。”
沫蟬笑了,“我覺得我這一生中,做過的最正確的事情之一,就是當初將莫言的身份告訴了她……讓我知道,她雖然只是普通人類,可是她有無與倫比的忍耐力與對愛的信仰。”
沫蟬立在燈火裡挑眸望莫邪,“我不是狼族,我也不是舞雩,我只是普通的人。所以我能依賴的,也只能是這樣看似平凡脆弱的人類。可是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做出超越你們狼族的偉大事蹟。”
莫邪只能微笑,“哦,我相信。因爲有你,所以你身邊所有被你的光芒照耀過的凡人,也都會擁有無與倫比的力量。”
“真的麼?”沫蟬小貓一樣開心地笑,“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我要認真考慮看看,是不是該將雎鳩的身份,告訴給關關了?”
莫邪聳了聳肩,“我也覺得,這應該是個不錯的主意。”
兩人立在夜風燈火裡,相對而笑。
那一對人與獸,也早該相愛。便如她與他,這樣相伴。
日子安靜了幾天,平靜便被突然到訪的閉月打破。
閉月來的那天,正好是個Pm2.5超標的陰霾天氣。
這樣平靜的這兩天,實則沫蟬卻因爲這寧靜反而心神不寧。見到閉月來了,她的心反倒落到了實處。
不管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正面面對總好過要沒有方向地亂猜。
沫蟬便問,“小富發生了什麼事?”
閉月蹙眉,“沒事。”
沫蟬一笑,“哦,如此說來,你是來找我純喝茶的?”
閉月抿了抿脣,“倒也不是。我沒這麼悠閒。”
沫蟬嘆息,“直說吧。”
閉月很有些忸怩額,“其實,實在是有些說不出口:你能不能,將琉璃珠再借回給我一用?”
沫蟬沒想到是這事兒,倒是難住,“這個……”看沫蟬沉吟,閉月一張清秀的面上都窘得紅了起來,“咱們中國人的規矩,送出了給人的東西,便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所以我也猶豫了許久,她更是不准我來——可是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求你,幫我一次。”
“到底怎麼了!”沫蟬急得一把揪住閉月的衣領。
閉月原本是綠蟻的人,多年來也承了冬家的不少情,於是他雖然後來因爲小富而不再與沫蟬爲敵,可是也一直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不肯真正的“背叛”給沫蟬。
他這個距離感,沫蟬理解,也接受,而且儘量凡事都不去打擾他……可是如果真的有事,他還這麼繃着,跟她吞吞吐吐的話,那她真的就得抽他了!
“我告訴你閉月,你要是再這麼跟我繃着,如果小富因此而有三長兩短,我絕不會饒了你!”
閉月這才長眸一闔,清淚滑落,“琉璃珠是她的命,現在能救她命的,就只有琉璃珠了!當初是因爲感念你,覺得無以爲報,所以纔將琉璃珠送給了你……”
“小富怎麼了,啊?”
閉月睜開眼,“沉魚找到了我,說要討要胡夢蝶的鑽石手釧。可是那東西真的不在我手上,沉魚不講理,便要殺了我們的孩子!”
沫蟬一顫,“可是琉璃珠,現在不在我手上!”
胡夢蝶去靜安別墅的時候,爲了保護胡夢蝶,沫蟬將琉璃珠交給了胡夢蝶……
沒有琉璃珠便救不了小富母子的命,可是若拿回琉璃珠,胡夢蝶身在魔窟便又有生命危險……事不宜遲,與吸血鬼的這一仗已經不能再拖。
警方有警方的特別小組,沫蟬也擁有了自己的特別小組。
沫蟬給自己的小組開會。
如果想要剋制吸血鬼,唯一的法子也許只能從血本身來下手。可是如果想要在血中動手腳,卻有難度。喬治等人對血液的味道太過了解,吸血鬼也有超乎常人的嗅覺,而且他們本身就來自歐洲,對於各種西醫藥劑的氣味早就瞭解……
最終還是江遠楓提議,說不妨從中醫重要的範疇裡來尋找辦法。
吸血鬼們對西醫西藥再瞭解,他們也無法理解中醫中藥。在西方人眼裡看來,許多中醫中藥還只是一種“植物飲料”罷了。
江遠楓負責去尋找血液的法子,貓族繼續負責監視與跟蹤;接下來沫蟬拍了拍掌,“接下來該是我去引蛇出洞了。”
“蛇?”雎鳩聳聳肩膀,“誰?”
“安迪。”沫蟬深吸口氣,“是時候跟吸血鬼正面較量一下了。我一直在主動激怒安迪,而他也正是那幾只吸血鬼中脾氣最暴躁、最缺乏智謀的一隻。”
沫蟬眯了眯眼睛,“杜松濤的案子,十有八.九就是他做的。”
沫蟬說着輕輕瞄了一眼莫邪。
上次安迪跟沫蟬吵架的時候,還脫口說出他替喬治找到了招魂幡……
歐洲人當然不用招魂幡,於是喬治找這東西幹什麼?
那招魂幡又曾經屬於誰?招的,又是誰的魂?
沫蟬沉聲,“如果有可能,活捉安迪!”
靜安別墅。
沫蟬小心吸了口氣,才走進去。
沉魚找上閉月,一定是喬治的授意。而喬治既然想要拿到胡夢蝶的鑽石手釧,就證明喬治對胡夢蝶還是懷有疑慮。
安排胡夢蝶到莫言身邊去,沫蟬的計劃不可謂不周全,胡夢蝶的演技也不可謂不完美……可是即便如此,卻還是讓喬治對胡夢蝶有所懷疑,那麼就證明有兩點可能:
其一是也許這件事有哪個細節是她之前沒有考慮到的,從而被老奸巨猾的喬治看出了破綻;
其二……沫蟬閉了閉眼睛,她是真的不想想到這個其二。
其二就是,也許喬治身邊還有旁人,而這個人仗着對她與她身邊衆人的瞭解,給了喬治以提醒。
被安迪找到的那個招魂幡,一直是橫亙在沫蟬心頭的、揮之不去的陰影。
而一旦這些擔心是真的,那麼喬治對她也一定還是懷有懷疑的。那麼這次走進靜安別墅去,便有可能危險重重。
沫蟬走進喬治的別墅去,卻意外聽見裡頭歡聲笑語。
喬治看見沫蟬,遠遠招呼,“Baby,過來,要給你介紹兩位尊貴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