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的走廊上寂靜無人,夏小昕抱着雙臂坐在過道上的椅子上瑟瑟發抖。
剛回來的那一個月裡,她曾經幻想過無數一次她與墨子簫重新相見的場景。
或遠遠地看着默默地流淚;或狂奔入懷緊緊相擁嚎啕大哭;或如陌生人一樣依然擦肩而過,他面對她的痛苦她的哀求依然視而不見
種種種種,好的壞的,她都曾經設想過,卻獨獨沒有設想過今天這樣血淋淋的相遇。
如今,他生死未卜地躺在手術室裡,只要一想到那些戴着口罩的醫生護士拿着冷冰冰的器械在他身體上操作着,她就心悸得要命。
從來沒有哪一次,她有過這樣深層次的害怕。
即使是他忘記她,對她的努力再三地視而不見,她也仍然沒有害怕過。
因爲她知道,即使他忘記了她,他也可以獨自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繼續安然無恙地活着。
可是,他卻連活着這樣基本的要求都沒辦法滿足了!
墨顧軒好狠啊!
上一次要他失憶,是因爲他覺得自己完全操控了墨子簫的思想。
那麼這一次呢?
這一次,是因爲他恢復了記憶,知道真相後不顧墨顧軒的阻撓前來尋找她的緣故吧?
好可怕啊!怎麼可以將親情至於如此低賤的地位?
他知道了自己的藏身之地,那麼還要開展怎麼會的報復行動啊?
今天絕對不會是結束,絕對只是追殺的開始!
越想越心寒,抱着雙臂坐着冰冷的椅子上,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陰謀之中。
看來,山頂是絕對不能回去了,她得另覓他處了。
想到這裡,心思沉重得無以倫比。
但是這些她都暫時要拋到腦後,因爲自己的愛人此時此刻在生死線上苦苦掙扎。
想起他幾乎一身是血的模樣,她就恐懼得無以倫比。
他會怎麼樣,她不敢去想,只是連眼睛都不敢閉地緊緊地盯着那兩扇緊閉着的手術室大門
夏小昕這一守就是守候了整整一個通宵,等到拂曉之際,太陽穴痛得像有人用電鑽慢慢地在鑽入一樣,眼睛也又幹又澀佈滿了紅血絲。
擡起腕錶一看,從###手術室到現在,竟然已經過去了足足十個小時!
恐懼再次一點點侵襲入心房,讓她再也沒有辦法安坐在那了!
猛地起身就欲到手術室門前等候,可剛站起,腳步還沒邁開就感覺頭暈目眩,眼前一陣陣發黑,結果又重重地跌坐在了椅子之上。
知道自己已經精疲力盡,可是更知道自己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暈倒,絕不能!
她閉上眼睛,試着長長地換了好幾口氣,良久才緩緩地重新睜開眼睛,扶着椅子扶手慢慢地站了起來。
仍然感覺到四周萬物都在晃動,但比之方纔已經好太多了,最起碼沒有眼前一陣陣地發黑,連腳底下的路都看不到了。
慢慢地移動着腳步,一步一步地朝手術室靠近,就在離手術室僅有一米之遙時,突然看到手術室的大門打開了,頭髮蒼白的主治醫生疲憊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醫生,他怎麼樣”夏小昕顫微微地問着,眼睛甚至不敢擡頭直視那醫生的眼睛,只害怕從他臉上眼睛裡看到悲天憫人的神情。
那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敢承受的。
“命是搶救回來了,只是因頭部受到重創,可能會有後遺症。而且我早就發現他的頭顱幾個月前就曾經被人重擊過,所以”醫生有些沉重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話還不曾說完,她卻突然近似崩潰地掩面而泣。
因爲太突兀,即使見慣了病人家屬呼天搶地痛哭流涕的醫生也被嚇了一大跳,急忙伸手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說:“別急啊!只要好好配合醫院治療,再用愛心呵護病人,我相信假以時日他一定會恢復到從前的。其實你應該開心啊,他被車撞得肺部大出血,可是卻生生地挺過了死亡線。這說明他對生存有着極大的**,我相信就憑着他的這種**,他很快就能挺過接下來的難關的。”
夏小昕擡起一片狼籍的臉不住地點頭,一邊伸手擦着紛揚的淚水一邊哽咽着說:“我知道。我方纔是開心地開心地哭啊我多怕他闖不過來啊”
不敢想像如果這次他闖不過來的後果。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活下去的勇氣。
他不在了,她不知道自己苦苦地掙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意思?
她真的會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災星,走到他身邊不僅沒有帶給他幸福,還將他生存的機會都生生地剝奪走了。
這樣的結果,她無法承受!
走到最後,或許她會效仿三毛,最終會捨棄父母揹着不孝之名跟隨着自己的心愛的男人去到另一個世界了!
所以,他能夠再次從死神手裡死裡逃生,令她意識到他們還有着可以期待的未來對她真的是意義非凡。
“呵呵。沒事的。他會好的。不過,你真的要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後遺症可能是無法避免的。”醫生再次強調。
她用力點頭,一個勁傻笑,“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再說後遺症不就是失憶嗎?其實吧,他先前就已經失憶了。有了那一次,再多失憶一些又有何妨?”
他能夠活着就已經是老天對她的最大恩賜了,她不敢再奢求別的什麼,要求他在被這一重重撞擊之後可以創造奇蹟重新記起他們的過去。
活着就好!
他們還有無限的機會可以重新愛上!
醫生聽了,這才放心了,“這種心態最好了!抱着這種心態好好陪着他吧!在你的堅持和努力下,他會康復的!”
“是!謝謝醫生!太謝謝您了!”她激動地朝着醫生不停地鞠躬。
醫生笑了,“行了行了!趕緊進去看看他吧!”
“是!”她脆生生地應了,轉身就走。
才走得幾步急忙又回頭追上了醫生,不安地問:“他身體各個部份沒有問題吧?他極愛臭美,我擔心”
從前的他是那樣的完美,一旦醒來發現自己的腿或者手殘缺了,再也無法像從前那樣風流瀟灑,更無法照顧她的話,她敢打賭,即便他記起了他們的過去,即便他愛她愛到了骨髓裡,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獨自一個人離開她,躲到這世界的某一個角落,讓她一輩子都無法再找到他
醫生笑道:“放心吧!他的手腳雖然在短時間內雖然打上石膏,但是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過後,應該沒有大恙的!你不用太擔心!”
她聽了,這才長鬆了口氣,再三謝過了醫生,然後才飛奔進手術室。
手術室裡,他已經被護士從手術檯上移到了推牀上,渾身上下都纏滿了繃帶,右腳更是打着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地吊起。
整個人僅留了一張臉在外面,臉上也慘不忍睹。
滿臉的淤青,眼皮像被人注入了水一般腫得透明得嚇人。
嘴角乾裂了,露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看着他這副模樣靜靜地躺在那裡,方纔還滿心喜悅的夏小昕一下子又不停地掉淚了。
幾步走上前,伸手去握住他那看起來似乎並無大礙的右手,輕輕地叫道:“子簫”
“你現在叫他沒用,他還在昏迷之中呢!得等麻醉藥過!”一個看似二十出頭的年輕小護士同情地在一旁看她,“報警了嗎?找到肇事車了嗎?”
“沒有。還來不及。”她搖頭,眼眶中的淚水紛揚而下。
她哪裡敢報警啊!
墨顧軒是何等人?
只怕前一分鐘她剛報了警,後一分鐘墨顧軒的殺手就找上門來了。
她不怕死,可並不意味着她有膽量將墨子簫的性命送上門去!
小護士嘆了口氣,“哎!過去了這麼久,現在再報只怕也來不及了。那些人會逃得遠遠的!”
夏小昕沒有說話,只是愈發緊緊地握住了墨子簫的手。
這時,一個年紀約三十多歲的護士走了過來,對着年輕小護士嚴肅地說:“別老在這裡嗦了!趕緊把病人送到病房裡去吧!這手術室得趕緊清理乾淨!”
小護士聽了,偷偷地衝她吐了吐舌頭,然後招呼着另一個護士一起推着墨子簫進了夏小昕早在辦理住院手術的時候就訂下的VIP病房。
“你昨天在這守了一夜了,一定累得慌,趁着他麻醉藥還未醒,你可以回家去拿點必需品,同時好好休息一下再來。我估摸着他今天上午是醒不了的。”年輕護士看她一臉疲憊的模樣便好心地建議着。
“是。我知道了。謝謝你。”她感激地點點頭。
等他們都走後,她這纔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揉了揉太陽穴,便拿起電話打給了小高,叮囑他帶着蔣平等人這幾天都住在酒店不要輕易出去,等她這邊落實了一切之後再作打算。
小高應了,又說蔣小偉一直吵着要見她,蔣平也想跟她說話,問她要不要跟他們聊會。
她疲憊地拒絕了。
此時此刻,她的身體與思想都在超負荷運轉了,實在再沒有精力去安慰去解釋了。
她真的真的很累很累了。
重重危機之中,沒有一個人幫她,她只能靠着自己浴血拼殺
掛斷電話,她坐在病牀邊,靜靜地想了好一會,最後將電話撥打給了JASON。
“喂?”電話那頭傳來JASON低沉而深具磁性的聲音,熟悉得讓她鼻子一酸,好不容易纔停歇住的淚水重又‘譁’地一聲蜂擁而出。
“JASON”她顫聲叫出了他的名字,只覺得彷彿歷經滄海桑田一般。
“小昕?!夏小昕?!哈哈!你終於捨得打電話給我了!看來,子簫確實是找到你了,也確實的把你哄回到他身邊了!我就知道你,愛他愛得要命,只要他一出現便什麼都不在乎了!”JASON先是一驚,隨後開心地哈哈大笑,打趣起她來。
“我從來沒有生過他的氣”夏小昕舉手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淚,低頭看看昏迷不醒靜靜地躺在那裡的墨子簫心酸莫名。
她曾經不相信一見鍾情,更不相信電視劇裡演得那些要死要活的情,總覺得過於虛假,尤其是看到韓劇裡的男女主角面臨重重不可思議的困難而痛不欲生時,總是無法再看下去。
她覺得生活就是生活,哪裡來的那麼多奇遇那麼多磨難?
把那種戲碼當消遣可以,可若有人當真,她真的覺得那人屬於腦殘的骨灰級別,簡直不可救藥。
可是自己遇到墨子簫,不由自主地愛上他後,她就不得不相信原來在這個世界上是真的有那種刻骨銘心,可以用生命來捍衛的愛情了!
每次看着他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地躺在病牀上時,她都恨不得自己可以代替他承受所有的病痛。
因爲愛他,所以憐他惜他捍衛他,至死不悔!
JASON聽了,寬慰地哈哈大笑,“哈哈!我早猜到了!怎麼樣?什麼時候和他一起回來?”
“暫時回不了。”夏小昕無力地搖了搖頭。”怎麼?是要和你爸媽多聯絡聯絡感情吧?”JASON一心爲墨子簫開心着,完全沒有往別的方面想,更沒有察覺到夏小昕難過的心情,對於她聲音裡的哽咽只當作了她與墨子簫歷經重重險阻又在一起時候的興奮與激動。
“JASON。不是的。他他昨天晚上被車撞成重傷了!搶救了一個晚上,現在才從手術室裡出來。”夏小昕咬咬牙,費了好大的勁纔將這殘酷的事實說了出來。
“什麼?!到底怎麼回事?”JASON大驚,這才意識到夏小昕一開始就不對勁了。
於是,夏小昕就將昨天晚上的事情細細地跟JASON說了一遍,最後擔憂地說:“JASON,我現在很擔心,擔心墨顧軒在得知沒有得逞後會再往這裡派更多的殺手!他現在已經喪心病狂了,我相信他不把我與子簫徹底置於死地的話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一旦大批殺手往這裡趕,那勢必掀起一番腥風血雨,到時候受到傷害的不僅是她與墨子簫,將還會有自己的父母,還有蔣家一家人。
蔣盈雖然對不住她,可是卻也罪不致死,她還不想要了她的性命。
JASON皺眉,“這件事情很蹊蹺啊!”
夏小昕一愣,“蹊蹺在哪裡?你不相信這件事情是墨顧軒做的?可是除了他,我想不出有誰會爲難子簫啊!我明明看到那些人手裡有槍,若不是我正好開車回家,子簫此時一定沒命了啊!”
JASON細細凝思,突然問道:“你方纔說什麼?你說你與子簫是在撞車之後才見到?你們之前沒有見過?沒有說過話?”
夏小昕心一驚,“沒有。你爲什麼會這樣問?”
JASON只覺得此事很是說不通,當下便把墨子簫早上跟他打過電話,說已經找到她並且已經合好,還約定晚上好好聚聚的事情細細給她說了。
說完了之後迷惑地說:“小昕,難道子簫口裡的夏小昕不是你?又或者他思念你太深,以至於思覺失調?”
夏小昕良久出不得聲,好久才緩緩地說:“他口裡的夏小昕不是我,而是一個長相與我肖似,並藉此與人合謀將我洗劫一空獨自一人留在紐約的女孩!我想子簫錯把她當作我了,她爲了不讓自己的身份拆穿,所以這才僱兇殺人!好狠啊!我沒想到她爲了錢財竟然可以任意地奪取他人的性命!”
越說越膽戰心驚,蔣盈美麗的臉在她的心裡幾乎幻化成了妖魔的形狀,讓人怵目驚心
“到底怎麼回事?”JASON聽得雲裡霧裡,半天都摸不着頭腦。
於是,夏小昕便將自己的遭遇一一講給了JASON聽。
JASON聽了,也不禁深深爲她擔憂,“夏小昕,我馬上飛過去吧!你一個人在那裡,子簫又是現在這副模樣,我實在放心不下!”
夏小昕想了想,最後搖頭,“不!我不想將所有的事情演變成一場血淋淋的廝殺。我爸媽與她在一起,稍一不慎,很有可能,她會狗急跳牆,對他們也狠下毒手了!”
“可是現在要怎麼辦?難道就這樣任由她一直追殺你們?小昕,你想過沒有,子簫將她誤認作是你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你是肯定已經回去了,並且潛伏在四周伺機行動了?”JASON不安地提醒着。
“我自有妙計處理。只是,我不放心子簫,所以想請你把子簫接回去。等我這裡的事情處理好,我再回去看他。”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個人!”JASON斷然拒絕。
“JASON,你聽我說,蔣盈手裡有我的爸媽,可我的手裡也有她的爸爸和弟弟,在這一層上,我們已經打成了平手。我接下來了做的就是要找一個適合的機會當衆揭穿她就行了!我已經想好了,可是如果子簫留在這裡,我就會有後顧之憂,我沒有辦法做到全心全意地對付蔣盈。如果是這樣,我就永遠沒有了勝算,沒有辦法去向我的爸媽證明,這一年多來,在他們身邊的女孩不僅不是他們的寶貝女兒,還是害得他們的女兒流離失所,甚至可能謀害他們性命的不法分子!JASON,我愛子簫,我心疼子簫,可我也愛我的父母,心疼他們擔心他們,我沒辦法就這樣撒手不管,所以,請你體諒體諒我,幫幫我吧!我舉目無親,如今能夠求的也只有你和SUSAN了,如果連你們都拒絕我,我真的......真的......”想到這段日子以來,自己無人商量無人依靠,過着孤獨鬱悶的日子時,鼻子一酸,竟然哽咽得硬是無法將話說得完整了。
JASON聽了也滿腹心酸,長嘆一聲,說道:“我知道這段日子你過得很辛苦,可是我是真的不放心你一個人。這樣吧,我把強尼派過去吧!他在你身邊呆着,我也放心一點。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立即派飛機過去接子簫。如果你不答應,那麼我便親自帶人趕過去,直接將蔣盈滅了!那女人如此心狠手辣,殺了她完全不爲過!”
“不不不!不要!我不想把事情弄到這種地步!”夏小昕急忙拒絕了。
蔣盈再壞,可她真的不想將她置於死地,畢竟她是蔣小偉的姐姐。
她不想讓蔣小偉恨着自己......
“那麼,答應我的條件!”JASON不容置疑地說。
“好吧!我同意!你早點派人過來吧!我擔心這醫院也不安全。”夏小昕點點頭,“最好要派隨機的醫生護士過來,我不想再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JASON應道:“好!我馬上去準備。最遲今天晚上就動身,大概明天下午就能到了!到時我們再聯繫!”
“好!這就好了!”她這才放心地呼了口氣,隨後問道,“SUSAN呢?她最近怎麼樣?孩子幾個月了?應該快要生了吧?”
JASON一說到SUSAN,心情也好了起來,笑道:“是啊!離預產期只有一個多月了呢!她可盼着你趕緊回去和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到來呢!她現在還在臥室睡覺,這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她也一天比一天懶,恨不得天天躺在牀上不用下牀呢!你要不要跟她說話?我去叫她吧?她可想死你了!”
“別!還是別叫她了吧!這個時候,跟她說話,我真的怕自己說漏了嘴讓她爲我們擔心。”夏小昕急忙搖頭,“我會盡快地將這裡的事情處理好的,等一切塵埃落定,我便回去陪着她一起迎接寶寶的誕生了!要知道我可是她的教母啊!”
“哎!好吧!但願事情能夠儘快解決!對了,你從前的房子不能再住了,你得另找住處才行!”JASON不安地提醒着。
“我知道。我待會就去安排。你派好飛機後立即跟我聯繫一下。”夏小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