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寅時,夜晚漸漸褪去,天際邊也之見得暗淡的一點光明。
這晨起的早晨,人們基本還都沒有起來勞作,仍舊沉睡在夢鄉之中,本該是最爲寧靜安詳的時刻,但竹林鎮卻迎來了一羣不速之客。
而不大的竹螺鎮內,所有的住宅百姓,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被一陣巨大的金戈鐵馬之聲給驚醒過來,不明所以之下,他們忙驚慌的打開房門,探頭向外張望而去。
可這一看不要緊,當即所有的人,都不僅倒吸了口涼氣。
因爲所有的百姓,這會都只瞧見,在自家門前正有一隊隊身穿漆黑戰甲,手握寒光武器,足有三百人之多的隊伍,從他們面前邁着整齊沉重的步子,神情肅殺的走過。
而老百姓中,有那心思活絡些,平日就愛說個閒話湊個熱鬧的,眼見這幾百號人絕不是悍匪,更像是朝廷的正規軍隊,當即就忍不住好奇,準備拉住其中的一些士兵,詢問他們爲何要來到竹螺鎮上。
可是還沒等這些湊熱鬧的百姓,點頭哈腰的問上一句話呢,他們當頭迎來的,就是這些黑鐵甲衛無情的殺戮。
而就見這時,走在隊伍最前面,一位身穿高大戰甲,手拿黑鐵斬刀,負責這次絞殺周顯御行動,黑甲衛副衛隊長的齊北,這會戰馬一停,並轉身對跟來的幾百號士兵揚聲命令道:
“親王殿下昨日叫本隊長,親率百餘兄弟趕來竹螺鎮,如今我們與黑山寨的各位兄弟,昨晚也匯聚到了一處,咱們此行的目的,你們心裡都已經清楚了,若是有丁點的差池,沒能要了那二位的性命,等待咱們弟兄的便是滅族之災,所以爲了以防泄露風聲,竹螺鎮的所有人,必須全部絞殺滅口雞犬不留。”
齊北的話,黑鐵衛和四周圍觀的百姓都聽的清清楚楚,只是在下一刻,兩方的反應那是絕對的截然不同。
就見得幾乎是齊北話音一落,所有的黑甲衛就將武器舉起,全部對向了身邊的普通百姓。
而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們,也在接連幾位鄉里被殺死後,立刻哭喊驚呼的四下逃竄起來。
甚至很多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還想不明白,爲何自己國家的士兵,會把死亡的殺戮,對準他們這些大周的子民。
這麼大的殺伐哭喊聲,響徹黎明的雲霄之上,趙老漢家雖然住的偏了些,可仍舊是想聽不見都難。
而這會功夫,深知外面必然是出了狀況,所以蕭瑾萱一整理好衣裝,就神情沉穩的推門走到了院內。
低頭望着緊緊扯住她裙角,渾身顫抖不停,一雙小眼睛也極爲驚恐的糰子,蕭瑾萱知道,對方身爲山間獸類,對危險向來敏銳,而小傢伙的這一反應,也足可以說明,危機恐怕是近在眼前了。
至於周顯御,這兩晚全都盤膝在屋瓦上休息,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所以竹螺鎮如今哭喊一片,黑甲衛肆意屠殺的一幕,他已然看的清清楚楚。
眼見無辜百姓,慘死黑甲衛刀下,周顯御心裡驚怒異常,可心知自己在驍勇,但他能以一敵百,卻不能一人同時與幾百餘人相抗衡,否則那不是勇武,而是魯莽。
因此他這才強壓憤怒,只等着蕭瑾萱出來,瞭解情況後,兩人能想出個妥善的法子,將這一鎮的百姓相救下來。
而等到周顯御飛身下了屋頂,將所有事情與蕭瑾萱說了一遍後,換來的只是對方淡淡的一笑。
當即周顯御就不明所以的說道:“萱兒,咱們現在得想個應對之法,這一鎮的百姓還在遭受屠殺,你怎麼還這麼氣定神閒,笑得出來呢。”
只要給他一百人馬,周顯御相信,自己就足以與外面的幾百黑甲衛周旋,可如今他就算兵法在如神,無人可以調度,都只能乾着急了。
而眼見周顯御,這心急火燎的樣子,蕭瑾萱難得主動先拉起對方的手,然後依舊嘴角帶笑,神態極爲平穩的說道:
“顯御我會笑,是知道該來的仍舊是來了,這幾百人必然是奔着你我性命來的,如今敵我懸殊這般大,任何良策都無法彌補,我們在實力上和對方的差距,所以如今咱們能做的,就是趕緊搬來救兵才行。”
眼見周顯御在認真的聽着,蕭瑾萱溫婉的看着他,並繼續凝聲說道:
“其實如今鎮上大亂,有你護着我隱匿逃走,想脫身機會還是很大的,但這一鎮的人就要爲了咱們,徹底的死絕了,我蕭瑾萱雖然不是悲天憫人之輩,但這麼多人的性命,我是不可能不顧的,所以這邊的黑甲衛,我會盡力去周旋的,而你則必須趕緊離開,想盡辦法把救兵搬來。”
這會誰若留下,那定然是必死無疑的,原本週顯御的最壞打算,是自己留下守着竹螺鎮戰到最後一刻,讓蕭瑾萱領着糰子自行逃走。
可是他沒想到,對方竟然和他打的一樣主意,並要將這逃出生天的機會留給他。
當即周顯御只覺得自己這心裡,說不出是感動還是酸楚,他反手一把就將蕭瑾萱摟在了懷裡,然後情動至極的說道:
“我的傻萱兒,你在說什麼胡話,我周顯御豈是危難之時,拋棄自己女人不管不顧,苟且偷生之輩,要走也是你走,我留下爲你拖延時間,並與這一鎮慘被牽連的無辜百姓,同生共死戰到最後一刻,而且我身爲大周的戰王,這也將是我的榮譽和最好的歸宿。”
兩個人同時離開,不但目標太大,而且無人拖住黑甲衛,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對方追趕上,到時還是誰也活不了。
所以蕭瑾萱與周顯御,必須有一個人留下來,不但爲了拖延時間,也是爲了給這一鎮的百姓穩住大局,給他們爭取到更多逃命的機會,不至於真的被徹底屠鎮。
因此明知道,留下的那個,必然是無法脫身活下來的,所以蕭瑾萱與周顯御,這才爭着要留下,把活下去的機會留給對方。
就在蕭瑾萱,掙脫出周顯御的懷抱,要強行將對方攆走的時候,忽然郭儀驚愕異常的高喊聲,就從院外的籬笆門處傳了過來。
“戰王!顯龍公子你剛剛說自己是誰?”
隨着話音一落,郭儀就半點形象沒有的,撩個頭發,滿臉震驚的就跑到了周顯御的面前,睜大眼睛的打量起他來了。
郭儀是舉人,但家境十分貧寒,如今三十有五還沒娶妻生子,他甚至在鎮子內都沒有一間房舍,而是在鎮子外面,一間四面透風的草廬裡勉強生活。
而黑甲衛一進了竹螺鎮,最先知道的就是郭儀,而他更是在第一時間,就覺察出事情不妙。
因此郭儀就悄然的跟着進了鎮子,當親眼瞧見黑甲衛大開殺戒的時候,郭儀險些沒被嚇死,當即就趕緊來趙老漢家通風報信,好叫衆人趁亂逃命。
在鎮子裡,向來大家都覺得郭儀言語放蕩,形如瘋子,但只有趙老漢和大妮兒,雖然家境也不富裕,卻總是接濟於他。
而有一年冬天大雪時,郭儀飢寒窘迫下,凍僵在茅廬內,也是上山下套逮兔子的趙老漢,發現了快凍死的他,並把郭儀扛回了家中,頓了一碗兔肉湯給他喝,這才救了他一條性命。
而這一湯之恩,郭儀日後就記在了心裡,所以閻四寶這個惡霸上門,別人躲閃不及,可他卻急忙趕來相救,也是念着救命之恩的緣故。
加上昨日與蕭瑾萱一席長談,郭儀對這個年紀不大,卻滿腹才學的少女所折服,也實在不忍對方慘死在那些士兵的刀下,這才趕緊前來報信。
可是郭儀真的沒想到,纔來到這老趙家,他便聽到了周顯御剛剛那番險些沒驚愕死他的話。
那位顯龍公子,竟然自稱爲戰王,雖然在來的路上,郭儀已經隱隱猜測到,這幾百士兵闖進竹螺鎮,怕是與蕭瑾萱兩人脫不了干係。
甚至他也把對方可能的真實身份,都在腦子裡過濾了一遍。
可是郭儀就算有驚世之才,可也真的萬萬沒有想到,這兩位隱匿在趙老爹家,昨日還和他高談闊論的人,竟然其中一位會是大周皇室的王爺。
而再說周顯御,這會望着都快把臉,貼到他臉上的郭儀,當即趕緊把對方扯開一些,然後也不在隱瞞的說道:
“不錯,本王確實是大周皇室,吉顯龍不過是化名而已,外面那些黑甲衛是奔着我和萱兒來的,連累你們這些無辜百姓,本王難辭其咎,所以我會陪着竹螺鎮的人共生死,殺敵爲死去的無辜百姓報仇的。”
可是一聽這話,郭儀卻當即扯着他就向外走去,嘴裡更是嘟囔道: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啊,我郭儀怎麼這次就如此糊塗了呢,吉顯龍三字,不就是大周戰王周顯御的化名嘛,王爺您什麼都別說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這全鎮的百姓就算你留下,也是救不了幾個的,與其殺了幾個小兵卒在搭上您的性命,那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啊,在下知道有條小路或許能避開那些人,您還是趕緊逃命去吧。”
眼見剛剛蕭瑾萱勸自己離開,如今郭儀竟然也叫他逃遁,周顯御雖然不是迂腐之人,甚至極爲的灑脫不羈,可是別忘了他是一名軍中的統帥,叫他不戰而退,放棄這一鎮的百姓不管,這簡直比殺了他還叫周顯御不能接受。
可是郭儀本就是個離經叛道之輩,這會要是換了朝堂上的那些酸儒大臣來了,說不定還會大加讚揚周顯御,這種抗擊敵將,死戰不退的精神。
可這在郭儀看來,全部都是屁話,這一鎮的百姓雖然無辜,可如今既然周顯御一人,根本救不下大夥,那趕緊逃命,以求將來爲枉死之人雪恨,這纔是上上之選。
留下白白送死在他看來簡直是莽夫行徑。
而蕭瑾萱這會也走上前,聲音裡難免透出幾分焦急的說道:
“顯御你快走,你的命比我重要,只要你逃走了,就算我被抓住,爲了探得你的行蹤,他們也未必會即刻殺了我,所以你只要速速從地方府衙搬來救兵,這纔是咱們都活下來的唯一辦法,而這一鎮的百姓也都等着你來相救呢,周顯御現在根本沒有時間,叫你猶豫不決下去,咱們必須以大局爲重,別叫我對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