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鏢師一生磊落,走鏢無數,從當學徒開始就兢兢業業,從沒拖累過鏢局後腿。到後來學有所成,更是單挑大樑,成了德昌鏢局頂樑柱。
江湖上,老鏢師也算是響噹噹一面招牌,今日折在此,他一心以爲,唯有斷臂才能平息人們非議。
長劍舉起,眼看着一條胳膊就要落地,四下無人阻攔,鏢局裡幾個年輕卻受了重傷的鏢師更是眼睜睜看着,爲這即將發生的第二幕慘劇心痛。
“安師傅,”芳菲低聲叫住了他:“與其砍掉自己的胳膊,不如留下一身好本事,幫我找到仇人一雪今日之恥。”
芳菲明白,自己的臉多半是救不回來了,等回到京城,等待自己的不知會是什麼。也許是被悄悄遣送回富春,也許是被大老爺隨意塞進一個沒人知道的庵堂,悄無聲息的了卻殘生。
無論是哪一種,芳菲都不甘心。
她有仇必報的性子,壓根就不會饒了那一家子三口。
“安師傅,我不要你的胳膊,只要你一句話。”
老鏢師遲緩的將寶劍從半空中放下:“閔四姑娘你說。”
“我要你立下誓言,必要在有生之年查出今日毀我容貌的仇人。”
老鏢師一拱手,果決開口:“黃天在上,厚土爲證,今日我立下毒誓,若不能在有生之年手刃兇手,爲四姑娘報仇,我死後必入地獄,受輪迴之苦。我的子子孫孫也爲奴爲婢,替四姑娘追索報仇。”
餘下鏢師們,但凡還能站起來的,都跟在老鏢師身後立下同樣毒誓。
這些人都依仗德昌鏢局過活,鏢局掌控着他們的生死命運。今天閔芳菲說下此話,實際上就是不再追究鏢局的過失。
不追究鏢局,大家就能有活命的希望。
就算爲了這一線生機,大夥兒也願意跟隨安師傅立下誓願。
天際漸漸泛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
在許多人看來,這不過是平淡無奇的家常,可在芳菲心中,有些東西似乎正在流失。
她的臉上裹着白布。就算不用鏡子去瞧,她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可怖可憎。芳菲不敢掉眼淚,淚水是鹹的發苦,淌在傷口裡就像針扎一樣。
安師傅說,傷口感染,只會叫刀傷更嚴重。
芳菲的半面臉是腫的,又熱又燙,她就坐在窗前,眼睛不敢闔上,因爲一閉眼就能想到匕首劃破皮膚的場景。
院子裡大部隊已經開拔。芳菲知道,那是六皇子的護衛軍。從最開始的嘈雜,到此刻的窸窸窣窣,直至一點動靜都沒有,芳菲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正給靖童喂水的紫英忙站了起來。憂心忡忡看着芳菲:“姑娘,你這是......”
“咱們去瞧瞧。”
紫英爲難道:“姑娘,何必呢?他們要走就只管走便是,左右不是同路。姑娘,姑娘!”
紫英在後面追着叫芳菲,卻還是沒能阻止人出去。
院子裡一片狼藉,不少地方還有篝火沒燃盡。六皇子和他那百十號人在半個時辰裡撤的一乾二淨。甚至連一句話都沒留下。
倒是那幾個鏢師還在前面撐着滅火,以防火星燒到後山的果林。
“四姑娘,咱們幾時啓程?”老鏢師領着兩個親信徒弟上前,這倆徒弟也在對戰中受到重挫,傷勢嚴重,不過倒也激發了男兒血腥。對芳菲提到的報仇一事毫無怨言。
芳菲看着院中這七八間房,徐徐道:“不着急,請安師傅和大夥兒將這幾個屋子都搜一遍,看能不能查出什麼遺漏。”
安師傅點頭答應,大夥兒三人一組。統一受調配,在幾個屋子的裡裡外外翻看。
閔雲凱被趕了出來,見院中站着閔芳菲,遂拄着柺杖尷尬上前,一開口就是抱怨:“四妹妹,我的好妹妹!叫我說什麼好呢!以前你就愛好高騖遠,那六皇子是什麼人?萬歲的親弟弟,皇親國戚,你跟着往前湊什麼熱鬧?這下好了,不但臉蛋毀了,還得罪了六皇子。要緊的是,將來佟鶴軒還能結這門親事嗎?”
紫英憤憤不平,當即就爲芳菲挺身而出:“三少爺,你這話可沒意思。當時跟着六皇子一併出城,你可討好着呢!還說要去院子裡住,將房舍留下來給那些官兵。”
閔雲凱臉羞得通紅,又不敢瞪眼,只好哼道:“我那也是盡做臣子的本分。”
芳菲站在臺階上,沒搭理閔雲凱,只道:“三哥要盡本分,你自己在這兒盡就是。恕我不奉陪了。”
她大步下了臺階,閔雲凱伸手去召喚,卻見芳菲隨啦那安師傅進了東南朝向的一間小屋。
昨夜住進來的時候,屋主特意叮囑,那間小屋堆放的都是雜物,又髒又亂,輕易不要進。
大夥兒沒在意,只是出了事後,德昌鏢局的鏢師們才撬開門鎖往裡搜尋。
小屋子昏暗,窗戶都用門板釘子死死的封住,光線不好,勉強借着從門口射進去的光往裡窺探,角落裡三具屍體被隨意堆放着。
“恐怕這纔是真正的房主人。”
老鏢師點點頭:“四姑娘說的不錯,可惜......遭了大難。”
“安師傅能不能瞧出,這人已經死去幾天?”
老鏢師蹲下身看了看,他不敢咬的太死,只是懷疑:“大約就在三四天內。閔姑娘瞧,這裡都撒着防腐的藥粉,不然,憑這樣的天兒,屍體一準臭了,咱們進來時卻沒發現,可見......”
芳菲冷笑,嘴角抽動臉部,疼的她忙收了笑意:“可見這幫人堵在此處也不是一天兩天。”
芳菲確定自己受的是無妄之災,可恨六皇子還跑了。
老鏢師等幾個將屍體逃出去焚化,又查了半個時辰,原來不止他家,就連其他幾戶也都找到了枉死的肉身。
一個村子二十多口人,就這樣被屠殺的乾淨,甚至連自己被什麼謀害也不知道。
芳菲的手輕輕撫在左臉頰上,紗布裹的是一層又一層,這樣的天,臉上早就是汗水滋生。
“閔姑娘,除了這幾具屍體,餘下就什麼也都找不到了。”
安師傅無奈的領着大夥兒折返。
芳菲淡笑:“沒關係,尚在我意料之中。”既然策劃好要截殺六皇子,就斷沒有留下證據的必要。
那些屍體不便於運出,所以纔對方在隱秘角落裡,況且以昨晚打殺的殘忍,芳菲就猜到,那些黑衣人就沒打算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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