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朱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變聲期略微沙啞的嗓音“四姑娘很滿意現在?”
朱朱挑了挑眉,腳步一頓,神色淡淡的回頭看了他一眼,見他嘴角含笑,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不由探究的看着他“盧賬房說什麼我不懂,我只是一個小孩子。”轉眸一笑“如果盧賬房不想被人說閒話還是早點離開後院纔好,盧媽媽家教一定很嚴。”看着眉毛抖動的人,朱朱朝他點了點頭,乾淨利索的轉身,不拖泥帶水。
“小孩子?”盧青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離去的背影,脣角緩緩勾起一抹笑。直到聽見身後小廝在叫他才離開。
朱朱走出竹園便躲在院牆後面,聽見小廝的聲音過了一會才探出身,看着款款離去的人,不知爲何,眼前的人總是給她一種害怕的感覺,像是能夠看穿別人的心思。這樣的感覺很不好,讓人隱隱不安。
朱朱看了一會,察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才匆匆回柳園。
唐月鈺回到蘭園就看見在一旁出神的劉媽媽,眼睛微微泛紅,頓時明白了什麼,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劉媽媽聽見腳步聲,臉上換着笑容“二姑娘回來了,廚房已經最好了飯菜。”取出手絹擦拭唐月玲臉上的汗水,目光卻不由自主的投在唐月鈺身上,與唐月鈺四目相對的瞬間慌亂的別開臉,唐月鈺看着並未出聲,讓紅芳下去打點,劉媽媽帶着唐月玲去梳洗,另一個婢女則迎了上來。
飯後,唐月鈺開始焚香彈琴,劉媽媽在一旁陪着,其實她收到平安符之後忍不住去看了看銀翹。銀翹拉着她得到袖子哭天搶地的說她後悔了,不應該離開蘭園,讓她回來求唐月鈺讓她回到蘭園做事,就是粗使婢女她也願意,只要回到蘭園,柳媽媽聽得心裡難受,怎麼說,銀翹也是她的孩子,邊安慰便抹淚。只是看着唐月鈺她就不知道要如何說。
唐月鈺看着神遊天外的人也變得心不在焉,連彈錯了好幾個音調,索性就不彈了。劉媽媽見狀,不敢出聲招呼了婢女過來收拾“二姑娘要休息嗎?”
唐月鈺看了她一眼,搖頭,坐在油燈下開始繡花,劉媽媽欲言又止,看了唐月鈺好幾眼,見她換線劉媽媽湊了過去“二姑娘,劉媽媽有話要跟二姑娘說說。”唐月鈺早就等着她開口,見她說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好一會沒動作,劉媽媽被看得心虛尷尬,正要低頭就見她點頭,心裡一喜,臉上卻是一副爲難心疼的神色“二姑娘責罰,奴婢聽說銀翹被罰了忍不住去看看她,銀翹說她知道錯了,求二姑娘跟夫人說說,把她要回蘭園來。她說就是粗使婢女也願意,只要能夠伺候二姑娘就心滿意足,她說當初是鬼迷了心竅纔會離開,現在她知道錯了,已經受到了懲罰,求二姑娘讓她回來。”
劉媽媽邊說邊觀察唐月鈺的神色,見她神色淡淡,眉毛都沒擡一下,心下一沉,連忙跪在地上“二姑娘,奴婢求求你,看在奴婢的份上,救救銀翹吧”劉媽媽淚流滿面,神色悽慘的看着唐月鈺,哀哀低求。
“劉媽媽知道是誰還是姨娘的吧”唐月鈺倒像是沒聽見一般目光定定的看着跪在眼前的人,神色不變,清冷的目光中,映着劉媽媽蒼白的面色,顫抖的雙脣。“劉媽媽怎麼了?”唐月鈺明知故問,他怎麼會不知道怎麼了,當年蘭姨娘一夜之間沒了,說是暴病,她這個做女兒的怎麼不清楚,蘭姨娘的身體好着,突然就暴病身亡,以爲她只是孩子嗎?這麼些年來,她的隱忍已經夠多了,處處相讓,忍氣吞聲,現在不一樣了,她要爲自己謀得一戶好人家,以唐家今時今日的地位,般配的人家大有人在。
“沒…沒什麼。”整個人控制不住的發抖,即便是回答的聲音都帶着顫音,連她自己都瞞不過又怎麼能夠瞞得過別人,擡頭,果然看見微微挑眉的熱門,劉媽媽嚇得全身發軟,那眼神,像是看進她的內心,沒由來的讓她膽戰心驚“二姑娘爲什麼突然…突然說起這個?”
“沒什麼。”唐月鈺慼慼一笑“扛着劉媽媽如此幫着銀翹,想着若是姨娘在的話也不會讓我們姐妹受委屈的吧劉媽媽是姨娘身邊的老人,那天又跟在姨娘身邊,劉媽媽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對吧?”
探頭過來,劉媽媽被靠近的臉嚇得往後一跌,跌坐在地上“二…二姑娘…”面如死灰,神色驚惶。紅芳聽見動靜進來,唐月鈺看了她一眼,紅芳面色一變俯身退了出去,又讓守在門口婢女退下去,她一個人在外面守着。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怎麼了?劉媽媽知道的對吧。”俯身彎腰扶起跌坐在地上的人,嘴角噙着一抹笑“是夫人對不對?是她要害姨娘對不對?”眼睛一直盯着劉媽媽,對上她的視線,劉媽媽驚恐的蠕動着雙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她爲什麼要這樣做?”唐月鈺不給她緩衝的餘地,步步逼近“是不是因爲姨娘妨礙她了?”
“劉媽媽,你說話。”目光一轉,偏臉道“還是姨娘的死與你有關。”
話音剛落,手中的人驚恐的叫出聲“不是我,不是我,蘭姨娘,不是奴婢…”唐月鈺的眼睛幾乎與蘭姨娘一樣,越是年長,越相像,劉媽媽看着唐月鈺,眼前的讓你突然變了,想起臨死前的猙獰,劉媽媽驚恐失控出聲。
見狀,唐月鈺面色一變,連忙上前扶着劉媽**雙肩,劉媽媽掙扎着像是要擺脫什麼,嘴裡一直說着不是我,不是我“那是誰?是誰做的?”搖晃着,想要讓她變得清醒。
“不是我,不是奴婢,不是我,不是奴婢…是…是夫人,夫人要陷害姨娘,是夫人…”語氣一頓,唐月鈺看着兩眼一翻,面色蒼白的人皺了皺眉。劉媽媽被嚇得暈了過去,軟倒在唐月鈺懷裡,差點把唐月鈺壓倒。
唐月鈺叫了人進來吧劉媽媽扶出去,又讓紅芳留下,看着跳動的油燈出神,原來她沒猜錯,蘭姨娘的死真的與夫人有關,當初她就懷疑,可是劉媽媽不讓她說,也不讓她問,那時她還小,根本沒有能力,現在,她長大了,依然無能爲力,這個唐府除了那個爹爹就是夫人掌管,就連她的親事也是一樣,她不知道當初夫人爲什麼要害死姨娘,讓她們無依無靠。
但是現在,唐月鈺冷笑,只要她有了好歸宿,就不會讓她們好過。
紅芳看着被撕裂的手絹,神色一頓,低下頭大氣不敢出一聲。
唐月鈺很早就睡下了,其餘的人也都如常一樣守着,三更還未至,紅芳將唐月鈺叫醒“二姑娘,快三更了。”唐月鈺揉了揉眼睛坐起來,紅芳給她穿上衣服,邊穿邊說道“奴婢已經打點過了,不會被發現的。”唐月鈺點點頭,帶着紅芳出門,門口的婢女像是沒看見一般,神色不變的站着,唐月鈺帶着紅芳光明正大的出去。
來到約定的地點已經是三更,唐月鈺站在假山後面看着那道路口,那是內院的人必經之路,唐月鈺相信她已經看懂了,她也相信自己的眼光,這兩年多來,她一直在觀察着,並不是突然的想法。
不知道等了多久,夏末的夜晚帶着一些涼意,蚊子不耐其煩的在身邊圍繞,時不時的還會叮上幾口,紅芳用手絹悄悄的給唐月鈺扇着蚊子,儘管如此,卻還是免不了被叮了幾口,心裡卻越加狐疑起來,目光死死的盯着月門處不放。看着漸漸照射過來的光線,心裡一喜,差點就要迎出去,等看清是兩位婆子提着燈籠過來的時候,心裡又是一沉。
當更聲敲了四更的時候,還是沒看見人,眼見着就快天亮了,紅芳有些着急,扇着手絹的手也已經麻木得沒知覺。唐月鈺看着月門處除了最先的兩個婆子就再也沒看見人影,咬着脣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在紅芳踟躕着要不要勸一下的時候,唐月鈺面目表情的從她身邊走過,瘦小的身影纖細而柔弱。紅芳看着,不敢怠慢小跑跟了上去。唐月鈺邊走邊笑,看來她並沒有看走眼,這個四妹妹,比她想象的更加聰明。
她看懂了她的暗示,也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趟這趟渾水,只是她還不明白,本來就已經處在渾水裡,哪有不殃及池魚的道理。不過,比起自己的沉不住氣,她這位四妹妹要厲害多了。
或許,在她還沒找到好歸宿之前,她應該隱藏鋒芒,畢竟,這個後院說話的人還是夫人。她卻爲了的一時之快,差點讓自己的小命搭進去,姨娘就是這樣,沉不住氣。或許她明白了一點。記得那天姨娘很高興,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天大的好消息,卻又想給她驚喜,那種神采飛揚的神情,直到現在她都記得,沒想到,一夜之間就變了,她連姨娘最後一眼都沒看到,她就走了,丟下弱小的她,丟下還需要人照顧的妹妹走了。
當時她以爲天塌了下來,兩年來,她苦心學習,一定要讓自己成爲最出色的人,她做到了,小心翼翼害怕被看穿的做到了。可卻忘了一件事,她的未來,還掌握在別人手裡,掌握在仇人手裡。她需要藉助外力,她的歸宿就是最強大的外力,她不羨慕大姐,都說大姐有了一個好歸宿,那個張家,能夠有現在的一切還不是因爲唐家的關係,這點她非常明白,所以她要藉助唐家這個姓氏爲自己謀取最好的利益,她要讓其他的姐妹羨慕她。
夜風微涼,吹起她的裙襬,墨綠色的長裙幾乎沒入夜色中,眸光中熠熠生輝的神采比浩瀚星空更加明亮。唐月鈺停下腳步,驀然回頭看着假山處,臉上被蚊子叮起的紅包在淡淡的月光下若隱若現。嘴角的笑容不容忽視。
紅芳看着,微微皺了皺眉,擔憂的看着唐月鈺欲言又止。見她轉過頭,才嚥了下去,上前扶着她朝蘭園而去。
朱朱在牀上翻了一個身,正要去撩牀幔就聽見暖雪的聲音“四姑娘還未睡下嗎?四更天了。”
朱朱應了一聲閉上眼,四更天,大概已經走了吧要想扳倒王氏,以她現在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她又何必以卵擊石。況且,朱朱的目的不在這,王氏雖不是什麼好人,至少現在是她的庇護傘,她可以翻手爲雲覆手爲雨,朱朱卻不可以,事情好不容易有點眉頭,她不想重新被打亂,說不定自己還落得不得好死,初曉就是一個例子,更不要說其他的人了。
大概她已經知道蘭姨娘的事了。所以纔會鋌而走險,朱朱覺得這是不明智的,既然已經忍了兩年多,爲什麼要急於一時。她還沒及笄,只要王氏下狠心,可以給她選一戶七老八十的大戶人家做小妾,這樣的事完全可以,只要有利於唐家,朱朱想那個無良的爹爹願意賣兒賣女的,看唐月婉就知道。
說是報恩,實則勢力蔓延,唐老爺已經把目光放在江城,他想從江城撈一筆,而江城,朱朱也瞭解了一點,江城是本地人壟斷的,外人根本站不住腳,如果是藉助張家的力量就不一定了,可江城又是黃金遍地的地方,那裡水陸交通暢通,對於商人來說,最好的就是交通便利。江城過不了幾年就會比柳城繁華,甚至成爲僅次於京城的繁華地帶。從這兩年的發展就可以看出來,朱朱並沒有言過其實。
另一方面,她這位大姐夫也算是可造之才,否則只是唐老爺一個人也不可能在短短兩年之內就在江城站穩腳跟,之所以會如此成功,那位姐夫也是功不可沒的。
朱朱想着,她這位爹爹的目的是想成爲昭國的首富還是取代衛家,衛家是昭國的首富,也可以說是昭國的錢庫。如果他想取而代之,沒有堅實的後盾根本不可能。他只是一個商人,衛家有着強大的後盾,如今宮裡最得寵的娘娘不就是衛家出去的。
宮裡的妃子能夠得寵有兩個原因,第一個便是臣子與君王之間的聯繫,從一個妃子的得寵程度就可以看出來,一個妃子越得寵說明這個妃子的孃家對君王的重要性,君王寵愛這個妃子的同時也是在看重這個家族。無疑,如今君王看重的便是衛家,衛家並不是純粹的商賈之家,衛家的祖先是與先帝打江山,共患難的人,聽說一起的人很多,最後能夠遺留下來得到功勳的人只有衛家的祖先,衛家祖先想來是極聰明之人,他不要權利,不要官爵,寧願成爲返回故里做點小生意。
自然他無意於江山,留着他也無妨,而且昭國的先帝也明白,他不能趕盡殺絕,那些原有的部下只剩下這麼一個,他要樹立威望就不能做的太過,雖然衛家祖先早已表明什麼都不要,昭國先帝還是封了一個沒有實權的爵位給他。代代相傳,傳到現在,衛家再也不是單純的商賈了,而那個爵位也不是沒有實權的爵位。衛家的勢力,根基,經過幾代人的擴張已經深入昭國的根基。朱朱也是從於媽媽口中知道,昭國國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