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寶的遭遇讓納蘭娉婷無意想起了當年她那個死掉的同學陸珍珍,雖然她不是什麼高尚的聖母,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一個這麼小的孩子被遺棄在這裡受旁人欺負。
那些毆打他的半大孩子多是這附近老百姓家的孩子,淘氣放縱,以欺負人爲樂。
不知從誰口中得知顧家寶這個小要飯的剋死全家老小,便把他當成頭號災星,只要逮到了就是一頓狠狠的欺負。
納蘭娉婷見顧家寶實在可憐,就執意要將這受了傷的孩子帶回別院好生照顧。
對此,秦寂逍倒是沒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只是笑着提醒她,千萬不要忘了承諾,他可是一門心思的等着夜暮降臨,她能主動來到他面前取悅自己呢。
納蘭娉婷沒好氣的哼他一聲,無視於對方滿臉邪惡的壞笑,着人把傷得不輕的顧家寶給抱回別院。
回去的時候,她讓使喚丫頭帶着渾身髒兮兮的顧家寶去洗澡,又給他換了身乾淨衣裳,才發現他雖然被人狠狠毆打,但身上多處都是青紫紅腫,並沒有傷及要害。
納蘭娉婷細心爲他塗了藥,碰到傷處時,他疼得直哆嗦,卻死咬着牙,一聲痛也不肯喊。
她看得心疼,柔聲對他道:“那些半大孩子經常欺負你麼?”
顧家寶擡起睫毛,無聲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帶着幾分防備,又帶着幾分畏懼。
他咬着嘴脣,一聲不吭的將視線移到別處,以此來逃避旁人的詢問。
納蘭娉婷研究心理學多年,一眼就看出這孩子的心裡必是承受着某種巨大的打擊。
這也難怪,畢竟他才六歲,小小年紀就經歷了家破人亡的慘劇,心中難免會承受創傷,對陌生人也會流露出本能的防備。
她不忍再繼續續逼問他,便讓人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給他填肚子。
被帶回別院之前,他死死護着麪館小二給他的白饅頭,足以說明,他一日三餐朝不保夕,那饅頭大概是他一天的口糧,真被人搶走了,他要忍受的就是無止境的飢餓。
可惜那饅頭在與人爭執的過程中掉到地上好多次,其間還被人狠狠踩了一腳,饅頭上粘了泥土沒法吃,他爲此還傷心難過了好一陣。
此時見兩個機靈丫頭端着包子白粥送到他面前,一陣陣香氣撲鼻而來,顧家寶受不住地吞吞口水,有心去吃,卻又怕着什麼,就這麼直鉤鉤盯着桌上的飯菜,緊咬着下脣死活沒敢吃。
兩旁侍候的丫頭見此情形,忍不住笑道:“既然餓了,爲什麼不吃?”
顧家寶慢慢垂下頭,一聲不吭的用沉默的方式與人對決。
兩丫頭覺得這小孩實在是不識好歹,好吃好喝的侍候着他,他不領情也就算了,居然還閉口不言,擺出這麼明顯的抗拒姿態。
這兩個被蔣振威安排在這裡侍候的丫頭,對納蘭娉婷的印象十分不錯。
在她們的眼裡,納蘭娉婷是個謙遜有禮又俊美非常的翩翩佳公子。
雖說那位姓柳
的大人也同樣英俊逼人惹人注目,但對方身上戾氣太重,讓人忍不住想要對其卑躬屈膝,感受不到半點親切之意。
這位納蘭公子卻不然,不但容貌生得好,就連對待下人的態度也讓幾個侍候的丫頭對她生出莫名的好感。
此刻見納蘭公子費盡心力將這麼個被人欺負的孩子救回別院,都不約而同的想,這孩子上輩子定是積了大德,才得納蘭公子如此溫柔對待。
沒想到這小孩不懂事,竟擺出一張冷麪孔,兩丫頭心生不憤,爲納蘭公子叫屈。
納蘭娉婷看出這兩個丫頭有些不樂意,知道她們是爲自己抱不平呢,便把她們打發出去。
依她推斷,顧家寶當然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學識涵養方面自然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要高上許多。
眼下他不吭聲不吭氣,擺出拒絕的姿態面對旁人,一方面是他心理上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另一方面,人太多的場合,也會造成他的不適。
所以她將兩個侍候的丫頭打發走,只留下他和自己,無形中可以降低顧家寶的不少防備。
果然,當兩個丫頭紛紛離去時,小小的顧家寶輕輕鬆了口氣,只是當他的視線不經意撞到納蘭娉婷的臉上時,忍不住又露出怯懦的模樣。
納蘭娉婷將一顆肉包子遞到他面前,笑着道:“我既然把你從那些壞孩子的手裡帶回來,就是不想讓你再受傷害,你不肯吃東西,不僅會傷了自己的胃,還會傷了我的心,難道你娘活着的時候沒給你講過,要以禮待人,以誠處事麼?”
顧家寶似乎聽到她提到了“娘”這個字眼,無意中勾起他的傷心事,淚珠子啪嗒啪嗒開始往下掉。
納蘭娉婷順勢將他抱進自己的懷裡,一邊替他擦眼淚,一邊柔聲道:“我知道你家人去世你心裡難受,但既然上天讓你活下來,自然有上天的安排。你這樣傷心難過,整日以淚洗面,你爹孃地下有知,也去得不放心。”
說着,遞肉包子遞到他面前,“我知道你肚子餓了,好孩子,先吃些東西養養胃,永遠都要記住一句話,只有活着,未來纔有無限可能。”
被她抱在懷裡的顧家寶不知道是真的餓了,還是被她一番話說得心動,抑或是從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
總之,當納蘭娉婷再一次將包子遞給他的時候,他沒再抗拒,小心翼翼地接過,坐在她懷裡,一口一口地吃起來。
雖然顧家寶始終不肯開口說話,但經過一晚上的相處,他對納蘭娉婷已經生出了一股本能的信任。
戌時將過,吃飽喝足的顧家寶大概是困得極了,無聲無息的將自己小小的身子埋在納蘭娉婷的懷裡,沒多久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房門在這時被人拉開,走進來的是身穿一襲素袍的秦寂逍。
那袍子是淺淺的月白色,衣料是上好蠶絲軟綢,上面繡着淡淡的暗紋,看似簡單隨意,實則價值不菲。
他負着雙手,似笑非笑的對她道:“欠了債就要還賬,這個
道理你該不會是不懂吧?”
納蘭娉婷這纔想起之前答應過他的事,面色一紅,沒好氣道:“你猴急得是不是太過明顯了?”
“我只是做了一個要債者該做的事。”
她沒搭理他,而是輕輕將懷裡睡着的顧家寶抱到牀邊,幫他蓋好被子,這才轉身對他道:“欠你債的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他被這話給逗得直笑,不由得回道:“這天下不有多少人想欠我的債。”
“那肯定不包括我。”
話音剛落,身子就被一股龐大的力道給用力攬了過去。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整個人已經緊緊貼在他的懷裡了。
她微吃一驚,小聲叫道:“我沒說不還債,能不能拜託你別在這裡行兇?”
“你害我在房裡苦苦等了你好幾個時辰,不索點利息豈不是白白便宜了你。”
說着,在她的臉上親親吻吻,那樣子倒真像是要把她的便宜給佔光。
納蘭娉婷不敢大聲叫嚷,只能在他懷裡小幅度掙扎,並低聲抗議他不管是要債還是索利息,都不可以在這裡,她可不想在一個孩子面前與這男人行此等苟且之事。
就在兩人廝纏鬧騰的功夫,躺在牀上的已經沉沉睡去的顧家寶,居然慢慢從牀上坐了起來。
兩人皆是一怔。
納蘭娉婷剛想開口說什麼,就見顧家寶雙目無神的跳下牀,慢吞吞穿了鞋子,無視於兩人的存在,無聲無息的向門外走去。
兩人雙雙對視,一時間對顧家寶的行爲舉止產生了極大的疑惑。
秦寂逍道:“或許他只是想出去小解。”
“他眼神無光,面容呆滯,我看不像是出門小解這麼單純。”
他挑眉道:“莫非是離魂症?”
納蘭娉婷驚叫了一聲:“他在夢遊?”
說話間,二人急忙跟上顧家寶的腳步,想看看這孩子到底有什麼不對勁。
只見顧家寶就像是中了邪,他面無表情的踏出別院大門,藉着月光,無聲無息的向遠處走去。
納蘭娉婷怕他出什麼意外,想要將他喚醒,又怕這個時候叫他醒來,會把這孩子給驚着嚇着。
便執意跟在他的身後,等他什麼時候清醒了再把他給抱回去。
秦寂逍因調情的興致被顧家寶給毀了,心底雖有些不快,卻也沒當面表現出來。
兩人就這麼跟着夢遊的顧家寶出了別院大門,本以爲這孩子折騰一會兒就會折返回去重新睡覺。
沒想到這一跟,竟跟了足有半個時辰的功夫。
幸好現在已經臨近子夜時分,街道上空無一人,再加上今晚的月亮特別圓大,散發出來的光茫並不比白晝弱上幾分,一路暢通無阻。
從頭到尾,這孩子一聲都沒吭,就這麼默默走着,不知不覺,他們竟被顧家寶帶到了一個山頭,在月光的照耀下,他們竟眼睜睜的,看着顧家寶進了一個入口並不大的山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