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陳逸揮毫不停,獨特的行書筆畫由心,意境隨之飄蕩而出。
夜空。
不一樣的夜空——幽藍深邃,繁星點點。
明月。
比天上的圓月更加璀璨奪目,光華照人。
那片有着一枚枚金色大字的明月星空意境,便如同今晚的第二個夜空那般。
橫亙在畫舫之上,乃至……
整個曲池之上!
燕拂沙仰頭看着那片橫空出世的意境、金字,眼中笑意一點點消散。
“你……這……”
陳逸顯然不可能理他,揮毫潑墨,一蹴而就。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幽藍熒光密佈的“夜空”之上,字字浮現,落於第二行側。
宛如謫仙人凌空落筆,書寫出這些金色大字。
而在那片“夜空”中,一片玉宇樓閣,雕樑畫棟的宏偉宮殿緩緩升起,置於“明月”之下。
其內有仙女飛舞,有銀甲天兵值守,有樂曲化符飄飄蕩蕩。
還有一道身着青衣長衫的挺拔身影出現在宮殿之上。
樣貌模糊不清,僅可看到他仰頭看月。
隱約中,飄渺聲音傳盪出來。
“今夕,何年?”
“大魏安和二十一年,八月十五,蜀州……”
那身影聽罷,沉默片刻,低聲嘆息道: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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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隱約的嘆息聲環繞在曲池之上,隨着明月光輝灑在曲池之邊。
歡鬧的孩童注意到那片光華,停下來揮手,嬉笑着喊有神仙。
幽會的才子佳人本還欲拒還迎,可在看到那片仙境時,便都呆然不動。
街上的舞獅停了。
鑼鼓聲無意識的敲打。
遊逛的人忘了邁步。
所有人俱都愣愣地看着遠處曲池上升騰的景象。
“兩,兩個月亮……”
時間仿若停頓下來,聲音暫歇,唯有花鳥魚蟲仍在雀躍歡騰。
可意境展開仍未結束。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便見曲池上的“夜空”內,瓊樓玉宇之中,那道身影飄然飛出,直直向着明月而去。
腳下一片仙境,頭上明月繁星。
那身影渺小的處在中間,略一回眸。
便像是看到了天地,看到了曲池和蜀州人間,看到了明月之下或孤單或歡鬧的人羣。
灑然而笑。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金色大字璀璨,與明月仙境一同灑下金銀光輝。
點點芳華,若隱若現。
直讓目睹這一幕的所有人,如癡如醉,彷彿真的看到了仙境。
又或者,他們本身就在仙境之內。
而有在貴雲書院讀書的學子,喃喃誦唸詩詞間,自然也看到了那道凌空虛度的身影模樣。
仔細打量,驀地瞪大眼睛。
“那,那是……”
“輕舟先生?!”
畫舫內。
燕拂沙愣愣的看着天上浮現的意境。
他的確讀書不多,說不出經傳典籍、詩詞歌賦那些過於典雅的東西。
但他並非不識字。
更不是沒有見識的宅家子。
燕拂沙走南闖北這麼些年,自覺看過聽過的詩詞沒有一首比得上眼前“仙境之詞”。
旋即他收回目光,看向已經寫完詞的陳逸,語氣冰寒質問:
“輕舟先生,您是故意的?”
陳逸看了他一眼,將狼毫筆放在硯臺邊上,不冷不淡的說: “遵你所說,做一詞,壓一城,有什麼問題?”
燕拂沙眼神驟變,身上衣袍鼓動,無形的威勢兇猛得涌向四周。
但沒等靠近陳逸,他又頃刻收回氣息,僅以手掌按在桌上。
咔。
清晰的手掌印浮現在那張紅木桌上,邊緣隱隱散發一縷縷黯淡黑氣。
而陳逸只是髮梢微動,衣角都沒有抖動。
他看了看桌上的手印,目光落在燕拂沙身上,淡淡的誇讚道:
“這一掌,很厲害。”
燕拂沙眼神兇厲的瞪着他,片刻後,猛地揮手收起那幅字帖,消散了漫天的仙境,冷聲吩咐道: “開船!”
陳逸倒也不覺得意外,只平靜的看着他,看着周遭忙碌的黑衣人。
心中合計。
兩艘畫舫,五毒教之人,連同燕拂沙在內,共十四人。
並且。
燕拂沙先前那一掌,他看得清晰——修爲已然超過五品達到四品境界。
準確的說,乃是四品下段。
同時那一掌內裡應該藏有天地靈機,乃是拳道大成境界。
且有着木氣靈元加持。
修爲,武道,毒蟲,毒功……
的確是個強敵。
沒多會兒。
畫舫向北航行。
裴琯璃所在的畫舫則要更早啓航。
只是她吧。
在先前看到了陳逸的“擠眉弄眼”後,她總算想起來現在要做什麼了。
所以,趁着陳逸在寫詞空擋,裴琯璃心下一直在嘀咕不停。
小花,小花花,吃快一些。
把那些毒統統吃進肚子裡面去……
曲池邊上。
那片夜空明月仙境雖是消散,看到的人羣卻都在曲池蜂擁而來。
“剛剛那應是仙人行宮!”
“老天爺,祥瑞之兆啊,今日中秋,有仙人駕臨蜀州了!”
“同祝,同賀……”
樓玉雪看着漸行漸遠的畫舫,眉頭微皺。
“雛鳥今夜應該是在貴雲書院參加中秋詩會,他爲何出現在那艘畫舫上?”
“是先前那輛馬車?”
樓玉雪心中猶豫不定。
火燒三鎮夏糧的事情剛剛發生,蜀州城內風波暫未平息下來。
這種時候,她這個明月樓的“餘孽”,屬實不該有所異動。
再加上雛鳥陳逸,乃是鷂鷹任務,貿然插手難免影響一二。
樓玉雪想着這些,心中有了定計。
“來人!”
“去貴雲書院,將這裡發生的事傳給鸞鳳!”
“要快!”
……
貴雲書院。
詩會正如火如荼進行。
美酒佳餚飄香環繞。
美人彈唱曲調通幽。
歡聲笑語中,時不時便會響起些許叫好聲,夾雜些恭賀、誇讚之聲。
熱鬧聲中,一首首詩詞被人呈上高臺,由嶽明先生等人品鑑。
此刻,高臺上早已換了一副光景。
宴席撤去。
四張桌案擺放整齊,兩摞紙張堆迭在側,中間兩張桌子上卻只放了四幅大紙。
依次排開。
其上字跡猶新,長短不一。
末尾處清晰寫着四個名字:“蜀州李懷古,兗州裴照野,江南府薊志遠,以及……荊州劉昭雪。”
嶽明先生端坐在上首的太師椅上,眼角不停掃過陳雲帆、蕭婉兒等人所在。
他一邊嘀咕着輕舟當真不來當真不來,一邊隨口附和着周圍幾位先生的說話。
卓英先生同樣心急,奈何陳逸不在,他急也沒有用,只能喝茶掩飾。
凌川先生看了看幾人神色,目光落在劉洪身上,笑着說道:
“劉大人,早先聽聞令侄女秀外慧中,才情不弱於男,如今來看當真名副其實啊。”
劉洪笑了笑,“她自小喜好讀書,人也聰慧。只是才情,在今日場合怕也只能稱得上‘不弱’。”
“加之作詩作詞除了肚子裡的東西,也看天時地利。”
“在座諸位,誰沒有過‘靈光一現’的時候?”
周遭數人自然都能聽出他話裡的意思,紛紛應和幾句。
楊燁瞥了幾人一眼,雙手插在袖口,如同一位老農般靠坐在椅子上的假寐。
他看不慣這些人阿諛奉承,索性眼不見心不煩。
這時,劉巳眼見衆人講話間隙,笑着問:“今日佳作不少,優中選優出來四首。”
“只是不知這頭名‘詩魁’,幾位先生、大人如何選擇?”
嶽明先生、卓英先生低頭品茶,好似沒聽到般。
凌川先生看了看兩人,笑着開口問道: “知府大人想必已是有了主意,不妨說出來讓我等聽一聽?”
劉巳見狀心中暗罵了一句老匹夫,便也不客氣的品鑑道: “李懷古和裴照野兩首詩,不相上下。”
“江南府薊志遠所寫詞作,比之劉昭雪來略遜色一籌。”
話音剛落,劉巳注意到不遠處劉洪平和中正的目光,心中一突。
可話已經說出來,他只得硬着頭皮說: “若是讓我選,今晚這‘詩魁’非劉昭雪所寫的琵琶仙·中秋莫屬。”
凌川先生笑了。
在座的幾位先生也笑了。
便連放下茶碗的嶽明先生同樣如此,笑問:“知府大人當真這麼認爲?”
“嶽明先生不信?”
“知府大人誤會了,老夫以爲劉昭雪那首詞作,用詞考究了些……”
沒等嶽明先生說完,劉洪點點頭道:“嶽明兄說得是。”
“昭雪所寫小詞,華而不實,意境拙劣,的確當不得‘詩魁’頭名。”
頓了頓,他看向劉巳笑問:“你說呢?”
劉巳面色頓時乾澀,訕笑着點頭:“大人教訓的是,恕在下學問淺薄。”
劉洪收回目光,轉而道:“嶽明兄,時候不早,不如再等上一刻鐘直接宣佈結果?”
嶽明先生看了他一眼,心中一嘆,頷首道:“那就依着公墨兄所說,等一刻吧。”
也罷。
輕舟終究不喜這樣場合,強求不得。
這時候,對於“詩魁”結果,不僅高臺上衆位大家議論,下方各桌前端坐的才子更爲關注。
“今日當真不虛此行,恰逢中秋,又恰逢九州三府衆多才子齊聚蜀州,好詩好景聚集了。”
“令兄說的沒錯。”
“嶽麓書院的裴照野所做詩詞,‘桂子落金粟,香風過玉墀,誰家笛聲起,吹徹月明時’。”
“雖是提前準備,但不失爲一首佳作。”
“還有懷古兄那一句,‘玉鏡懸空碧,金風拂桂庭’同樣如此。”
裴照野聽着周遭的議論聲,臉上神情略有得意。
旁邊那位青衣儒生瞧見他的樣子,笑着說:“裴兄今日所寫詩詞,應是能夠拔得頭籌吧?”
裴照野謙虛道:“這要等幾位先生品鑑。”
話雖如此,但他已經知道高臺上那被攤開的四張大紙中,有一張是他的。
“希望還是很大的。”
“這下裴兄就可讓先前瞧不起你的輕舟先生另眼相看了。”
“誰要他另眼相看?”
“裴兄說得是,依我看,那位輕舟先生的確有才華,但還不足以臨場作詩。”
“據說他先前作得那幾首,都是在家中所寫。”
“的確如此……”
一名學子看了看幾人,搖頭道:“單憑那首雨後有感,小生便不如他。”
“可惜他今日沒有動筆,無緣一睹他書道風采,詩詞也難得一見。”
裴照野面露不悅的哼道:“即便他在這兒,也只是字寫得好,詠一首詞來?”
“不見得吧……”
在距離高臺不遠的桌前。
陳雲帆的臉上同樣有幾分不悅。
只是他跟裴照野所想完全不同。
沒辦法。
聽了這麼久,陳雲帆就聽到兩句討論他的話。
一句是“今日狀元郎大作是什麼”,第二句則是“他寫得差”。
陳雲帆別提多膩歪了,哼哼唧唧的說着沒眼光,不懂文采之類的話。
身側的崔清梧聽得清楚,卻也只當沒聽到。
總歸不可能在這時候說些安慰的話,那隻會讓一個有才華的讀書人更加難堪。
所以她多數時候都在跟蕭婉兒閒聊。
許是兩人年齡、家世相仿,大半個時辰相處下來熟絡不少。
在崔清梧眼中,蕭家的這位大小姐的性子軟是軟了些,但卻沒有一般世家大族出身的傲慢。
相比之下,她自己反倒是一身千金大小姐毛病。
所以交談中,崔清梧對蕭婉兒也有幾分佩服——她真的太過溫婉端莊大方了。
如同一朵蓮花般聖潔。
反觀蕭婉兒對崔清梧同樣有些好感。
至少比荊州劉家的劉昭雪,讓她更爲放鬆。
這時,蕭無戈左右看看,仍不見陳逸和裴琯璃身影,不由得拉了下蕭婉兒: “姐,姐夫還沒回來嗎?”
蕭婉兒嗯了一聲,她比蕭無戈還要關注院子內的境況,時不時就會看一眼。
以至於在跟崔清梧閒聊時,心神都有些許影響。
“他興許有事耽擱了,稍後我帶你去尋他。”
蕭無戈哦了一聲,便只百無聊賴的看着周圍那些才子高談闊論,心中想道: 所謂“才子”,必是有才有德之人。
這裡的人好像跟姐夫所說,大都不相符……
聽到兩人對話的陳雲帆朝崔清梧示意了下,讓她看好蕭婉兒。
陳逸好不容易拜託他做一件事,他可不想中途出了什麼紕漏。
崔清梧點了點頭,心中難免又泛起疑惑。
“雲帆哥哥,陳逸方纔沒說去什麼地方?”
“沒有啊,不過想必他應該沒跑遠,畢竟以山族那丫頭的修爲也……”
陳雲帆話沒說完,驀地側頭看向院子門外。
崔清梧同樣如此。
隱約中,兩人都聽到了院外傳來的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正疑惑時,就聽到院門外有人喊道:“先生,輕舟先生有詞作寫下!”
“詩成之際,在曲池上有,有仙境!”
“仙境?”
陳雲帆和崔清梧對視一眼,都想到了陳逸那書道圓滿境界。
明白過來後,陳雲帆縮了縮身體,直想把自己當成個小透明似的。
“我就說逸弟今日不可能低調。”
“合着他沒在詩會顯露,跑去曲池那邊了,還弄出了個什麼仙境。”
“哎,既生逸何生帆,我這做兄長的,真是太難了啊。”
崔清梧知道他有口無心,笑着說道:“你就不想知道陳逸寫了什麼詩詞?”
“不想……”
蕭婉兒聽到兩人的聲音,正待欣喜,可擡頭看了看沒見陳逸身影,忍不住問道: “清梧妹妹,可是我那妹夫回來了?”
崔清梧搖搖頭,說道:“人沒回來,詩詞倒是回來了。”
“詩詞?”
“呶,那邊正在詢問。”
蕭婉兒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欣長脖頸從大氅內探出一截。
只見有兩名身着長衫的儒生跑去了高臺,神色激動的跟嶽明先生等人說着什麼。
距離太遠,她也聽不清。
崔清梧瞧出她的心思,一邊聽着高臺上談話,一邊說給她聽: “那兩位儒生說,輕舟先生在曲池作詞,如人間仙境。”
“嶽明先生問,當真?他寫了什麼詞?”
“儒生說,明月幾時有。”
“另一個補充,把酒問青天……”
聽到這裡,蕭婉兒臉上浮現一抹笑容。
單是這兩句,她便知陳逸所作詩詞不差。
“還有呢?”
崔清梧看了一眼已經擡不起頭來的陳雲帆,掩嘴笑着說: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蕭婉兒聽完下意識的說好美的詞,只是當她念着最後那句詞時,心中莫名有幾分複雜滋味。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妹夫既是詠月,也是思念二妹嗎?”
崔清梧不知她心中所想,自顧自的說道:“嶽明先生等人在說好,說這首詞當爲頭名。”
“還說……”
陳雲帆聽得頭都大了,擡起腦袋看着她,嘆了口氣道:“清梧啊,耳力好也不是這麼用的。”
高臺上那些人誇詞誇陳逸,也就算了。
他在高臺下還要聽崔清梧複述一遍,那滋味兒別提多難受了。
崔清梧掩嘴輕笑一聲,“我以爲雲帆哥哥會爲陳逸高興。”
“高興,我高興得很。”
旁邊李懷古倒是能理解陳雲帆的心情,搖頭道: “輕舟兄這首詩詞做出來,我等以後怕是再難比肩了。”
陳雲帆心有慼慼焉。
這時候高臺上下的人大都聽說了事情經過,無一不是心思複雜。
嶽明先生卻是一改先前的平靜,撫着下頷的鬍鬚連聲讚歎: “好詞,好詞……”
“雄渾大氣,意境壯麗,實乃老夫平生僅見。”
劉洪笑着點頭道:“可惜輕舟此刻不在,否則我等也可欣賞一番‘仙境’。”
早已正襟危坐的楊燁難得附和道:“輕舟這首詞寫得極好,若能一觀他的詩稿,我等也不虛此行。”
眼見三人開口,卓英先生等人再是想對陳逸所寫詩詞表達讚歎,也只能先停一停。
劉洪看向楊燁,溫和笑問:“楊大人,你與輕舟之前見過,不知那是位什麼樣的年輕人?”
“他啊,跟他兄長雲帆一樣,都是讓人不太省心的年輕人。”
“哦?”
“能跟當今狀元郎相若,那他必定了不得啊。”
楊燁看了他一眼,“劉大人,你何時對輕舟這麼在意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便連嶽明先生、卓英先生等人都看向劉洪,目光大都有幾分莫名。
在座衆人都知道劉洪的身份,也知道近日荊州劉家和蕭家不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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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還知道今日晌午時分,劉洪剛剛因爲鐵壁鎮夏糧被燒的事受到聖上責罰。
此刻聽到楊燁所問,自然都關注一些。
劉洪不慌不忙的掃視一圈,目光落在楊燁身上,笑着回道:
“輕舟先生年紀輕輕就有如此才華,一直待在蕭家並不是長久之計。”
僅是一句話,便讓楊燁心下恍然,他存了讓陳逸出仕爲官的心思? 他想了想搖頭道:“人各有志,輕舟如今身在貴雲書院,在嶽明身邊,一身才華自有施展時候。”
嶽明先生點頭:“奈何他爲人憊懶,老夫也勸說不動。”
卓英先生聞言,笑着道:“院長無須勸說,輕舟有自己的想法,待在咱們書院更好。”
“哈哈,卓英說的沒錯。”
韓章平、思豐等人自是能看出兩人的得意,心中多少有些羨慕。
畢竟誰不想自家書院裡面有一位書道圓滿境界的教習。
何況他還能寫出“明月幾時有”那等傳世佳作? 這時,劉洪笑着說:“結果已經明朗,嶽明兄不妨直接公佈吧。”
“我想有輕舟珠玉在前,在場諸位學子應是都心服口服。”
嶽明先生看了他一眼,接着看了看在座衆人,笑着點頭:
“既如此,老夫卻之不恭了。”
說是這麼說。
他已經打定主意稍後要數落數落陳逸。
早先不寫出來詞作,偏要等到臨結束的時候纔有這樣的驚世之作出來。
害他白擔心了那麼久。
沒多久,卓英先生便起身宣佈結果:“今日詩魁乃是——貴雲書院,陳逸,陳輕舟!”
“所作詩詞,諸位共賞!”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
對這個結果,多數人也都能接受,才學不如人,說再多都沒用。
即便心有不甘的裴照野,此刻也只能打碎牙齒往肚子裡咽。
而坐在場中的劉昭雪卻是暗自皺眉不已。
她早知燕拂沙要出手試探陳逸。
可她怎麼都想不到究竟在何等情況下,燕拂沙會蠢到讓陳逸寫詩詞。
難道他就不怕被人察覺? 想歸想,劉昭雪此刻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期望燕拂沙和五毒教之人別被人發現。
最不濟也不能連累到她。
這個時候,有人煩擾,有人歡喜。
蕭無戈就一邊拍着桌子,一邊喊着姐夫詩魁。
蕭婉兒雖也欣喜,但她腦海中時不時浮現“如卿樣,人間少”和“千里共嬋娟”。
大抵有些心思複雜了。
陳雲帆眼見如此,跟李懷古一起提了杯酒,一飲而盡。
“以後有逸弟在,爲兄再寫詩就是……狗!”
“雲帆兄不必如此介懷,輕舟兄詩才如此,我等理應敬佩纔是。”
“敬佩他?他……”
話沒說完,陳雲帆悻悻地閉上了嘴。
他的確該敬佩陳逸的。
從小到大,被人誇讚的都是陳逸。
上到陳家幾位族老和金陵名家,下到各宅院的姨娘嬸嬸,連下人們對陳逸都關懷備至。
而他,陳雲帆,當真悽慘。
崔清梧多少猜到些他的想法,正要開口時,卻見環兒小步跑來。
“小姐,請移步,有些事……”
不等環兒說完,崔清梧朝周圍告罪一聲,起身跟她向外走去。
陳雲帆注意到她的背影,眉頭微挑,便悄悄豎起了耳朵。
“……傳信,疑雛鳥似是被人劫持……”
雛鳥?
陳雲帆暗自撇撇嘴,這什麼鳥名字,還被人給劫持了。
他剛想運轉玄武斂息訣重新收束脩爲,就聽那邊崔清梧道: “怎麼會?”
“明明剛有他的詞作傳來,還有仙境升騰……”
詞作,仙境。
陳雲帆臉色微變,她們說得是……逸弟?
“小姐,具體如何,我也不知。”
“既如此,稍後你我過去看一看。”
儘管崔清梧有些疑惑,不清楚陳逸發生了何事,但是銀旗官都知道“雛鳥”之名。
她倒是不好不聞不問。
想到這裡,崔清梧回到桌前,準備找個合適的理由先行離開。
哪知沒等她開口,就見陳雲帆輕輕拉了她一下,“你留在這裡。”
崔清梧一怔,“你……”
陳雲帆低聲交代道:“你在這看好蕭家姐弟倆,我去。”
崔清梧聞言美眸頓時瞪大,“你……雲帆……”
陳雲帆看了她一眼,俊美臉上露出些認真,道: “我去看看誰這麼大膽子,敢動我陳家人!”
說完,不等崔清梧繼續詢問,陳雲帆便起身朝外走去。
環兒自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小,小姐,陳公子他,他……”
崔清梧怔怔的看着那道背影走遠。
半晌,她驀地一笑。
“雲帆哥哥,你藏得好深啊。”
……
亥時剛過。
畫舫一路北上穿過狹窄河道,駛入赤水河上。
喧鬧的聲音瞬間隔絕,只剩下幾艘不願待在府城內的畫舫,隱約傳來的歡笑。
燕拂沙大馬金刀的坐在畫舫頂上,眼神陰鷙的盯着陳逸。
周遭數名黑衣人各自看着一面,戒備防備。
反觀陳逸卻是神色自然的看着赤水河上,好似在看風景一般。
可燕拂沙沒注意到的是,陳逸攏在袖子下的手指正用一根耳飾上的細針穿刺穴位。
極爲小心謹慎的清除體內的劇毒。
事實上,先前他的運道很不好。
那兩瓶毒藥,二選一,他隨手拿得一瓶好死不死正是那瓶三息致死的劇毒。
若非燕拂沙只當他是一位沒有武道修爲的普通讀書人,拿出的劇毒品階不高,他怕也難堅持到現在。
這時,畫舫駛出數十里,周遭徹底安靜下來。
燕拂沙方纔開口道:“輕舟先生,燕某有一事不明,還望您能解答一二。”
陳逸側頭看向他,等着他的問話。
“您跟我等來了這麼久,不好奇我等的身份?”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
“只是我問了,你就會說嗎?”
聽到陳逸的話,燕拂沙笑了起來,“說啊,怎會不說?”
“在下燕拂沙,哈哈……不說出來,怎好讓輕舟先生做個明白鬼?”
陳逸心下微動,側頭看向他,“你要在這裡殺了我?”
燕拂沙笑聲停頓,搖頭道:“輕舟先生錯了。”
“燕某不止要殺您,裴家那小畜生也絕不能活過今晚。”
他指着五十丈外的另一艘畫舫,冷笑道:“先生或許不知。”
“燕某與她山族之仇,不共戴天。”
陳逸哦了一聲,藉着看向另一艘畫舫的間隙,手中耳飾在身上連點兩下。
燕拂沙毫無所覺的繼續道:“輕舟先生運道好,也不好。”
“原本燕某來到蜀州,並不打算這麼快動手。”
“奈何……”
還沒等他說完,旁邊一名黑衣人驀地開口:“大人!”
“嗯?”
“那艘畫舫!”
燕拂沙看了過去,就見不遠處的畫舫內,一道嬌小身影正在二樓窗前探頭探腦。
不是裴琯璃,是誰?
燕拂沙哪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燕某倒是小瞧了山族的蠱蟲。”
“用了那麼多劇毒,竟還能被她化解掉。”
說着,燕拂沙惱怒下令:“靠過去,抓住她!”
然而周遭卻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燕拂沙一頓,繼而猛地爆發全力,一掌朝着身側方向拍去。
轟! 整艘畫舫瞬間被轟碎大半,片片碎屑漫天飛舞。
燕拂沙斜睨看過去,待看清一道立在畫舫角落的身影后,他的眼神頓時兇焰滔天。
“是你?!”
陳逸沒理他,看了看另外畫舫上鬼鬼祟祟的裴琯璃,丟下手中藥瓶嘆了口氣:
“這丫頭解了毒,就不知道老實待着,這麼久都忍了。”
所幸虎丫頭看明白了他先前的提醒,多少讓他有些欣慰。
那邊的裴琯璃卻是沒想這麼多,瞧見燕拂沙出手後,她裝都不裝了,跑出來喊道: “姐夫,我來幫你。”
陳逸牙酸似的咧了咧嘴,側頭罵道:“老實在那兒待着,還嫌沒給我添亂?”
裴琯璃縮了縮脖子,趴在船舷邊上,眼巴巴的看着他。
“人家一時大意嘛……”
陳逸無奈的搖搖頭不再管她,看向燕拂沙打量幾眼,笑着說道:
“不愧是五毒教的長老,毒抗確實高。”
一瓶清風醉,一瓶神仙醉,讓周圍黑衣人都倒下了,獨獨燕拂沙還在。
不得不說這五毒教的人有些本事。
燕拂沙雖是沒聽過“毒抗”二字,但也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他死死地盯着陳逸,語氣陰狠兇惡的問:“你,早就知道燕某和五毒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