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的手撐在王晏肩頭,第一次以居高臨下的姿勢瞧着他。
明明始作俑者是他,而他卻藉此示弱起來。
一雙眼睛中沒了往常的幽深,只是滿含期盼,目光流轉之間,格外的惹眼。
鬢髮如墨般漆黑,揚起的眉毛,竟讓她覺得純淨而赤誠。
“我有句話要與娘子說。”王晏仰着頭。
看她頷首。
他立即展顏微笑。
是那般的風華正茂。
“無論你是謝玉琰還是謝文菁,或許將來還會換別的名字和身份,”王晏道,“我都不在意,只要你記得,無論去哪裡,都要帶着我。”
謝玉琰心中一暖。
“看在我這一生,只心悅娘子一人的份兒上,”王晏道,“娘子莫要變心。”
“可好?”
他一直與她四目相對,眼眸中爲她亮起的光芒,始終不會湮滅。
片刻之後,謝玉琰點了點頭:“好。”
他的笑容便綻放開來。
謝玉琰剛要開口讓他將她放下來,他卻抱着她在屋子裡轉起了圈。
無論多大的年紀,只要面對歡喜的人,都會突然變成個稚子。
待王晏停下來時,他依舊望着她:“現在許諾吧!”
謝玉琰緩緩彎下腰,湊近了他的額頭,柔軟的脣,輕輕地壓在了上面。
……
門外的於媽媽,從未似這般焦躁過。
不,應該說來到大娘子身邊之後,做事一直都順風順水,大娘子根本無需她操心太多,大事、小事盡能一手掌控,反而更多時候,是在提點她。
可今日……
於媽媽嘆息,她哪裡能想到,王大人比他的那隻狸奴還要厲害,讓大娘子不得脫身。
終於,門打開了。
於媽媽總算鬆了口氣,她已然聽到不遠處會傳來比丘尼的聲音。
“郎君莫要往前去,”於媽媽提醒道,“有人過來了。”
話說完,於媽媽擡起頭來,當瞧見王大人那紅了的耳朵時,她慌忙垂下頭,不用說就知曉,王大人定然在屋子裡得了好處。
在王大人與狸奴之間的較量中,更偏向王大人幾分。
王晏點點頭。
眨眼的功夫,身影就消失在於媽媽視線之中。
於媽媽總算鬆了口氣。
時間掐得剛剛好,人才離開,比丘尼就提着食盒來禪房裡佈菜。
看着桌案上的素齋,謝玉琰沒有動箸的意思,出來大半日了,可她卻沒覺得半點飢餓,可能是心裡被填滿,其餘的都不做思量了吧!
主僕兩個又在寺中逗留了一個時辰,聽了比丘尼講經,這才動身回家。
寺外馬車一輛輛地離開。
當路過東街時,謝玉琰掀開簾子,只見修葺房屋的人羣中站着幾個女尼,爲首的那個正虎視眈眈地盯着僱工,讓僱工將挖好的地重新填埋好。
這番作爲,似是提前察覺,及時遮掩,卻不知剛好爲他們指明瞭方向。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謝玉琰微微一笑,將簾子放下。
……
謝文菁回到謝府,換了一身衣服,立即前去給周夫人請安。
周夫人噓寒問暖一番,又問了她在寺中的見聞,當知曉寺中比丘尼因爲那鋪子動怒,便也跟着道:“的確不妥。”
“在說些什麼?”
謝易芝下衙回來,聽到聲音,帶着謝承讓一同進門。
謝文菁只得再說一遍。
謝易芝皺起眉頭:“若是這般,下次入宮得了機會,你就在太后娘娘面前提一提。”
謝易芝話音剛落,就聽謝承讓道:“父親……那鋪子還有一些內情。”
“怎麼說?”謝易芝不知曉其中緣由,看向謝承讓。
謝承讓向外看看,謝家下人會意退了出去,屋子裡沒了旁人,他才道:“其實是夏家盯上了那鋪子。”
周夫人面露驚詫,謝文菁也擡起頭來。
謝易芝神情倒是依舊淡然:“是因爲那香水行?”
謝承讓頷首:“夏五郎想要將那香水行摸個清楚,日後在汴京城內做這買賣。”
如果夏家插手,那就不好伸手阻攔。謝易芝沉吟着道:“夏子喬告訴了你,我們家倒不好幫這個忙了。”
謝文菁抿了抿嘴脣:“那……就這樣了?”
謝承讓道:“不如請衙署的人前去敲打一番,讓那些人莫要逆着比丘尼的意思做事。鋪子很快就能落在夏家手中,到時候比丘尼若還想讓那些鋪子搬離,我再去勸說夏五郎另尋去處。”
鋪子到手,香水行種種都能學會,也就無所謂在哪裡開買賣了。
謝文菁欲言又止,謝易芝思量許久道:“二孃也不知何時才能入宮,先按讓哥兒的法子去辦。”
說完這話,謝易芝又道:“我們暗中幫雲棲寺,也就是結個善緣,他日太后娘娘去寺中禮佛,寺中的比丘尼應當投桃報李,爲二孃說幾句好話。”
周夫人點頭:“即便太后娘娘不去,王妃和城內達官顯貴家的女眷也會前往,與那些比丘尼交好,對二孃自有好處。”
謝文菁也頷首應聲。
說完話,謝承讓和謝文菁才從主屋出來,走出院子,謝承讓開口道:“二妹去寺中,可還遇到什麼不尋常的事?”
那個頭戴冪籬的身影從謝文菁腦海中一閃而過。
謝文菁卻說不出那人有什麼不對,於是搖頭道:“沒有了。”
謝承讓道:“若是在外面遇到什麼,不好與父親、母親開口,就來尋我。”
謝文菁向謝承讓行禮:“謝謝二哥。”
謝承讓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
謝文菁離開,謝承讓也回到自己院子,他腦海中不停地回想起謝文菁的那些話。夏家能讓雲棲寺租出土地,可見寺中比丘尼都是願意的,爲何突然又起衝突?
是那些人做了什麼事,引來比丘尼的不滿?
謝承讓叫來親信,正要吩咐他去雲棲寺外探查情形,那親信就帶來消息:“懷州那邊來信了。”
親信將封筒遞給謝承讓。
夏子喬讓人去懷州打聽那段家,傳回來的消息不過掠影浮光。謝承讓花了些銀錢,動用了不少人手,這才探到這厚厚一摞紙箋。
沒有急着吩咐親信做事,謝承讓乾脆坐下,仔細看起了紙箋。
一張一張的翻動,到了最後兩頁,謝承讓的眉毛登時皺起,上面寫的正是有關段大郎的事。
那段大郎在懷州,分明沒做過什麼大事,段家怎麼會將汴京的買賣交給他?
不對,謝承讓敏銳地察覺,這裡面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