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些許詭異的聲音,響徹在藏經殿裡。
衆人順着那動靜看過去,目光所及之處,卻不見人影。
“誰?”妙靜師太下意識開口,“誰在那裡?”
沒有迴應。
妙靜師太不由地皺起眉頭,就要吩咐比丘尼上前查看,那聲音就又響起來。
“佛祖顯靈了,惡有惡報……惡有惡報……來報復我們了。”
說完這句話,那人就又咯咯笑起來。
“我就知道,早晚……會這樣……念多少經都沒用……”
那聲音一會兒說話,一會兒笑,反反覆覆唸叨着,讓衆人聽得脊背發寒。
太后宮中的司儀在太后身邊侍奉幾十年,早就練就了處變不驚,先衆人之前吩咐道:“將角落裡的經幡掀開,人在那裡。”
司儀一開口,用不着比丘尼,幾個宮人快步走上前去。
經幡被拉高,果然看到下面縮着的一團人影。
她穿着僧衣,神情慌張,不過看到宮人們卻不躲不避,好似她怕的並非眼前的這些人。
宮人合力將她拉出來,藉着燈火和外面照進來的陽光,比丘尼們總算看清楚了那張臉。
“是靜玄。”
妙靜又是一怔,快步走過去,看着眼前熟悉的臉孔,她詫異地道:“靜玄……你怎麼在這裡?”
今日做早課的時候,就沒看到靜玄和明真等人,妙靜讓人找遍了雲棲寺,卻沒有看到她們的蹤跡,沒想到這一會兒功夫,兩人都有了消息,一個被抓去了衙署,一個縮在藏經殿。
靜玄沒有迴應,依舊自顧自地嘀咕着。
“佛祖顯靈了……顯靈了……我瞧見了,親眼瞧見的。”
“弟子錯了……求佛祖寬恕……”
“咯咯咯,”靜玄忽然擡起頭,“我殺人了……我殺過人……佛祖能饒恕我嗎?”
“不能,不能,”靜玄忽然更加慌張,她在原地掙扎着,好像又要回到經幡下躲藏,“佛祖來找我了……要懲戒我……不……不止懲戒我一個……”
說到這裡,靜玄忽然想起了什麼,揮動起手臂,向所有人點去:“所有人,都要洗清造下的罪業……”
在靜玄喊出“殺人”兩個字時,在場的人,面色紛紛跟着一變,再被靜玄這樣一指,衆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幾步。
只有司儀依舊面容肅穆,她不動聲色地盯着靜玄師太,靜玄的僧袍和鞋子上滿是泥土,顯然不是在藏經殿裡沾到的,不止如此,靜玄那揮舞的一雙手上也滿是髒污,整個人就像是從土坑裡爬出來的一般。
這靜玄顯然是在外面遭遇到了什麼事,然後躲藏在這裡。司儀纔想到這裡,面前的靜玄手臂忽然放下,一個東西登時從她的袍袖裡掉出來。
那東西骨碌碌滾到一旁,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森然。
那是一截骨頭。
司儀意識到了什麼,饒是她再鎮定,這會兒額頭上也冒出了冷汗。這是寺廟,按理說不該有這樣的東西,再加上靜玄那番話……
她不得不懷疑,那骨頭可能是人骨。
其餘衆人仍舊震驚於靜玄的言語,並沒有注意到這個。
司儀深吸一口氣,指向地面上的骨頭,吩咐宮人:“用帕子將那東西撿起來看看。”
司儀一提醒,衆人才看過去,當看清楚是什麼的時候,妙靜師太唸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她嘴脣顫抖着,即便是熟悉的經文,也不能讓她獲得平靜和安寧。
女官將骨頭捧起來,送到司儀面前。
骨頭上面沾着新鮮的泥土,顯然是才被挖出來的。
沒想到爲太后娘娘供奉經文,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司儀看向妙靜師太:“雲棲寺本是古剎,爲何能鬧出這般不堪之事?”
“我看還是立即報官,讓衙署來查問。”
司儀聲音冰冷,讓妙靜師太一時不敢接話,不光是因爲她畏懼女官,她也怕平日裡做的那些事被查出來了。
司儀見到妙靜如此,心中怒火更勝,她吩咐女官道:“將方纔供奉的經文全部取回來,雲棲寺沒有查明一切之前,經文不可能再送入寺中。”
供奉經文是爲了給太后娘娘祈福,不能出半點差錯。現在的雲棲寺,讓司儀無法信任。
眼看着女官應聲離開,妙靜師太急着道:“施主留步……寺中的事貧尼會查明,若有人犯錯,絕不會有半點偏袒……爲太后娘娘祈福非同小可,挪動了經文只怕……”
“你這是在威脅我?”司儀臉一沉,帶了幾分威壓,“莫說整個大梁寺廟多得很,就算是汴京城,百年古剎也不只有你雲棲寺,寺中比丘尼都管束不當,其餘事務也可見一斑,便是現在,主持師太只怕也不知曉發生了什麼?”
妙靜師太立即道:“最近寺中事務繁雜……”
“既然事務繁雜,師太不堪重負,不如另請一位主持來寺中,”司儀道,“莫要因你幾人之失,葬送一處寺廟,真的到了那個地步……你們就真是罪業深重。”
司儀也聽說過雲棲寺的一些傳言,如今看來是空穴來風,不過慈寧宮早就不理外面的事,她也就只能點到爲止。
司儀想到這裡,轉頭吩咐宮人:“將這東西妥善交給衙署,讓他們仔細查查,這是從何而來,是否是……骨殖。”
說完她就要轉身帶人離開。
卻在這時,靜玄聽到“骨殖”兩個字,整個人都變得更加癲狂起來。
“骨殖……對,十幾年了,都變成了骨殖,白白的,一塊一塊,就像……”
靜玄在袖子裡摸索着,片刻之後,她忽然從中取出了一截骨頭。
“這樣。”
那是一塊如小臂長短的骨頭,這下衆人一看就知曉,這就是人身上的沒錯。
女尼們慌張向後退去,年輕一些的宮人發出驚呼聲。
靜玄師太仰着臉,從地上爬起來,手握着骨頭揮舞,片刻之後,她好像回過神來又“噗通”跪下,手捧着骨頭不停地叩首。
“我錯了,求你放過我。”
靜玄師太顯然已經不受控制,宮人恐怕再出什麼事端,急忙護着司儀向外走去。司儀也早就沒了禮佛的心思,只想快點離開寺廟。
不過下一刻一個稱呼從背後傳來,司儀整個人一僵,登時停下了腳步。
“求你放過……我……沈四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