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天氣很是燥熱，但午後，尤爲是在郊外，餘熱被風吹得四下飄蕩，反而比人多的城裡，要涼快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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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慶急躁的思緒在涼風的吹拂下，隨之降溫，他坐在熱鬧落幕的肉聯廠東邊陰涼處，吃着惠德海炒的一盤豬尾巴，與二麻子一邊喝酒一邊說道：
“麻子哥，明兒辛苦你再去鄉下收糧，收豬。”
二麻子翹起二郎腿，嚥了口酒，嘬了口煙，抓起筷子，夾起碟子裡的豬尾巴，放嘴裡嚼着道：
“成，那哥們兒明天一早就下鄉繼續收糧收豬去！”
說完，抄起筷子又夾起豬尾巴，點頭稱讚道：
“慶子，惠師傅手藝可以啊，這盤菜做的滋味相當不錯！”
徐慶抽着煙，將領口處的扣子解開道：
“那是，九條豬尾巴才湊了這麼一盤，惠師傅宰了大半輩子豬，就這一道拿手絕活最出名，今兒被咱哥倆吃着了，你就偷樂了吧，這菜在城裡的大飯莊都很少見到。”
二麻子呲牙一笑，略顯疲色的臉上露出精神，嘖嘖道：“怪不得吃起來不一樣，那還真是一般人沒這口福。”
徐慶笑着沒接茬。
這年月，豬肉好買，但豬尾巴稀缺，一頭豬就一條，除了肉聯廠，上哪能湊到幾條用來做菜。
當然，豬尾巴真要說好吃不好吃，也談不上。
可絕對是這年月裡，尋常人難得吃上的玩意，而且還大補。
但這並不是他眼下關心的事情。
豬尾巴以後吃不吃得上，就得看往後豬收的怎麼樣。
他是沒時間再跑鄉下去了，這事兒得二麻子辦。
糧站庫房是一頭，肉聯廠今天又纔開業，從明天起，有的忙，而這也是一頭。
兩頭他都是老闆，都要看着讓其運轉自如，徐慶是一點都抽不開身。
只能對二麻子委以重任。
知根知底的人，放心，換做別人，他還真要好好琢磨琢磨。
下午五點的時候，夕陽已經西墜，晚霞映紅半邊天紅，徐慶對二麻子道“麻子哥，你今兒就早點回去歇着，養足精神，明兒一早好下鄉。”
二麻子點頭道：“那成，慶子，哥們就先回城裡了。”
徐慶笑着目送二麻子騎着自行車，搖搖晃晃地沿着不平坦的土路朝城裡回去。
一個多小時後，他在肉聯廠其他工人都下班走了之後，進到屠宰車間，將今天宰殺的五頭豬的豬肉，用能力分了一次。
隨後，全都放到冷櫃中，這才關上車間的門離開，推着摩托車出了廠，準備回城裡。
這時候，不遠處的糧站庫房那邊，老吳帶着忙了一天的工人，與閻埠貴也準備回城裡。
徐慶便與他們一道結伴。
一回到城，徐慶沒去東單的糧站，而是和閻埠貴朝自家大院回去。
大院裡今兒肉香四溢。
院裡衆人上午在徐慶的肉聯廠都得了肉，也買了些。
自然趁着新鮮，先吃一頓。
再者，大夏天的，肉還不好存放，不比冬季天冷，能存放的住。
徐慶推着摩托車，與閻埠貴連說帶笑地剛進前院，就聞到了滿院子的肉香。
於莉在屋裡跟閻解成滷肉，三大媽也在家剁肉包餃子。
閻解成兩口子還算有點心，沒把免費領的一斤豬肉，和買的二斤，全都留在自個屋裡吃獨食。
其實這是於莉心眼多，人精明。
徐慶能瞧得出來這是她的意思。
要是閻解成，怕是沒那個可能。
閻解成是三大爺閻埠貴親生兒子，三大爺爲人計較，摳門，閻解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三大媽聽見院裡傳出徐慶跟自個當家的說話聲，圍着圍裙走出來一瞧，咧嘴笑盈盈道：
“小慶，大媽我今兒包餃子，伱別回去了，跟你三大爺一塊就在我們前院吃餃子。”
這時，於莉聞聲從她自個屋裡的廚房窗戶朝院裡瞧了一眼，繼續滷着竈臺鍋裡的豬肉，同時對一旁的閻解成道：
“你出去給慶子散根菸！”
閻解成瞬間明白於莉的心思，邁步出屋，走到徐慶身邊，掏出煙，給徐慶散了一根，又給自個父親閻埠貴也遞了煙，嘴上說道：
“慶子，今兒咱們院大夥兒，可都佔你家光了。”
說話間，傻柱從中院哼着歌溜達到前院，瞧見徐慶，立馬道：
“慶子，回來啦，你快回屋去，一大媽下午蒸了一鍋肉包子，剛給你家送去五個，你趕緊回去趁熱吃。”
閻埠貴聽見傻柱的話，當即出聲說道：“小慶，那你先回屋吃肉包子，等下你三大媽煮了餃子，我讓她給你家端一碗。”
院裡今兒氣氛非常融洽。
爭吵沒有，很是難能可貴。
而就在這時，從大院門外回來的許大茂，推着自行車，車把上掛着搖晃的黑色皮包，聽見閻埠貴說要給徐慶家晚上送餃子，把自行車停在徐慶身邊道：
“慶子，走，上我家喝酒去，我讓秦京茹晚上炒了肉菜。”
說着話，許大茂單手扶自行車車，左手拽住徐慶胳膊，就朝後院回。
閻埠貴見狀，便把他自個的自行車一邊往屋門口處停好，一邊和傻柱對許大茂發了一陣牢騷。
不過徐慶和許大茂經過中院時，小當瞅見徐慶，從屋裡跑出來，笑嘻嘻道：
“徐慶叔，我媽和我奶奶蒸了肉卷，你等一下，我這就回屋給你和我小姨夫端些。”
徐慶正想說不用，許大茂卻伸長脖子，朝賈家屋門方向看了一眼，對小當道：
“小當，小姨夫我真是這些年沒白疼你，你徐慶叔先上我家喝酒，你等下直接送後院來。”
小當哦了一聲，臉上依舊露着笑容，兩條麻花辮搭在肩上，說不出的俏皮。
徐慶推着摩托車與許大茂回到後院，徐鴻志捏着易中海送到家的肉包子，正蹲坐在屋門口前的臺階上，帶着妹妹巧馨和堂弟鴻福，三個小傢伙湊在一起大快朵頤。
見父親回來，徐鴻志忙站起身，呲牙笑嘿嘿道：
“爸，一大爺爺給咱家肉包子吃。”
徐巧馨瞪着水汪汪的黑眼珠，和徐鴻福嗯嗯點頭。
徐慶應了一聲，把摩托車停好後，就和二弟愛國，三弟豐銘，在許大茂的力邀下，進了許大茂家。
秦京茹做飯手藝很一般，幾道肉菜沒滋沒味，搞得許大茂感覺很沒面子。
但徐慶跟愛國，豐銘，兄弟三人啥都沒說。
肉菜做的再不好吃，那也是葷腥，總歸比素菜吃着可口。
秦京茹想跟着一塊吃點，許大茂怒瞪一眼道：
“嘛呢？沒看到我跟慶子，愛國，豐銘在喝酒，你瞎摻和什麼，等下小當送來肉卷，你吃肉卷，我們大老爺們聊天，你個娘們兒，一邊呆着去，對了，前天我拿回家的花生趕緊去廚房煮上，待會撈出來我們好下酒。”
秦京茹伸手撩了一下頭髮，眼神暗暗地剜向許大茂，冷着臉坐在一旁的炕沿上，抓起一把瓜子磕了起來，壓根不想去廚房煮花生。
現如今，她工作算是穩定了，正式到還沒有，可上班好幾年，轉正指日可待。
對許大茂沒了以前的言聽計從，時常是愛答不理。
反正她進大院就是爲了跟着許大茂享福。如今她自己上班，一個月也能掙五六十的工資，對許大茂的呼來喝去，全然不當回事。
許大茂跟徐慶和愛國，豐銘，坐在桌子前喝酒，突然扭頭瞥見秦京茹沒進廚房煮花生，厲聲道：
“秦京茹，翅膀硬了是嗎？我說的話不好使了，快去給我煮花生去！”
秦京茹依舊嗑瓜子，白了許大茂一眼，冷冷道：
“想吃自個煮去啊，我又不喝酒，我也不想吃。”
秦京茹說完身子一擰，背對許大茂，繼續磕瓜子吃，
許大茂沒想到秦京茹這時候讓他下不來臺，頓時臉色一沉，啪地一拍桌子道：
“秦京茹，我告訴你，今天慶子肉聯廠開業，我高興，你別給我找不自在，麻溜地去廚房把花生給我煮了！”
秦京茹哼哧一聲，斜着眼，一臉不屑，置若罔聞。
徐慶擺手道：“大茂哥，算了，我跟愛國，豐銘，我們陪你喝幾杯就回去，花生就甭讓秦京茹煮了。”
秦京茹趁機翻着白眼，看向許大茂道：“聽見沒？”
許大茂怒目圓睜，氣的肺都炸了，可當着徐慶和愛國，豐銘的面，不好發作，只得隱恨道：
“好你個秦京茹，你等着，你看我今晚怎麼收拾你！”
許大茂好臉面的人，秦京茹今天不給他爭面子，哪能輕饒！
但秦京茹毫不在意，她離開許大茂，照樣有吃有喝，憑啥許大茂說啥她就幹啥。
恰在這時，小當端着肉捲來了後院，徐慶跟二弟，三弟，在許大茂屋裡稍微再呆了一會兒，三人就回了自家。
今天週末，徐慶要和弟弟妹妹們一塊在家吃飯，再加上肉聯廠開業，更是得好好慶祝一番。
晚上八點，靜紅和曉雅，劉建軍三人從糧站回來，愛倩和馮嬸與唐秀娟已張羅了一桌子飯菜。
徐慶兄妹四人，連帶靜紅，愛倩，秀娟，以及建軍和三個小傢伙，陪着爺爺奶奶，一大家子人吃起晚飯。
飯菜十分豐盛，白麪饅頭，小炒肉，紅燒肉，回鍋肉。
外加西紅柿炒蛋，涼拌黃瓜，乾隆白菜等。
這還不算三大媽家送的一碗餃子，賈家送的肉卷，一大爺家送的肉包，還有二大爺端的肉丸子。
好吃的東西多，徐鴻志舉着筷子，一時不知道先吃什麼好。
自家就做了不少肉菜，而大院街坊又送了不少過來。
徐鴻志咬了一口肉包子，夾了塊紅燒肉剛塞進嘴裡，又忙用筷子夾着餃子，蘸着醋碟。
看到啥都想吃，嘴裡鼓囊囊的，雙眼中直放光亮兒，高興不已，
頓覺今兒這飯，堪比過年。
徐慶見兒子的舉動，笑了笑，沒制止。
他開糧站和肉聯廠，家裡伙食方面，細糧和豬肉往後隨便吃。
擁有一分爲二的能力，只能用於日常生活中，自然是先把家裡的伙食水平提升上來。
他跟弟弟妹妹算是受過罪的，往回倒十幾年，想吃肉都得掰着手指頭算日子。
現在好了，去年開糧站，決絕了家裡的糧食問題。
今年辦肉聯廠，把吃肉又解決了。
即是忙事業，又順帶改善了生活條件。
可謂一舉兩得。
在這改開卻還沒取消糧票和肉票的年月，徐慶把這兩大難題，通過兩年時間，全都搞定。
別人家不見得能不能頓頓吃上白麪，豬肉。
可自家是率先實現了這兩樣的自由。
轉過天一早，徐慶和二麻子在肉聯廠碰了頭後，就讓二麻子下鄉收糧收豬去了。
他則留在肉聯廠，經營廠裡的一切事宜。
飼養車間內，養豬的工人在餵豬，用的是糧站庫房內加工小麥留下的麩子。
這東西餵豬相當不錯。
間接地省下了購買飼料的錢。
而這，其實都在徐慶的規劃當中。
如果不是先開糧站，而是先辦肉聯廠，那飼料錢，就非出不可。
但徐慶前前後後都想過，所以，他先開糧站，後辦肉聯廠，並不是一時興起。
而是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現在看來，這一步，徐慶走的非常正確。
如果他要辦個養豬廠，來個產供銷一條龍，也未成不可。
庫房內堆放的麩子不少，只是徐慶目前還沒這個打算。
養豬太耗費心神，他也不想把攤子鋪的太大。
只能往後再說。
剛從飼養車間轉了一圈出去，徐慶就看到紅星軋鋼三廠和五分廠的食堂人，已經前來準備拉豬肉了。
這會兒，才早上七點半，太陽剛懸在東邊天際，郊外還有些微涼。
徐慶讓來人跟着他先進了屬於他的辦公室。
肉聯廠剛開始經營，一切都還沒走上正軌。
徐慶作爲老闆，很多事還得他親力親爲。
給那倆人泡了茶，徐慶坐在辦公桌後，看着兩站單子上需求的豬肉斤數，心頭微微一笑。
攏共要六百斤，兩個分廠，各三百斤。
這對他來說，不算多。
開肉聯廠，六百斤豬肉，哪能算個事兒。
這是一天的用量，徐慶也瞧得出來。
畢竟三廠和五廠現在都有上千號人。
三百斤豬肉，上千號人吃，一人碗裡能有幾片就算不錯了。
事實上，如今三廠的豬肉採購量，可比他當初進廠時，翻了好幾倍。
他那會兒，三級工以下的工人，在食堂打飯，都不敢要葷菜，幾乎全都挑便宜的，菜碗裡能飄幾滴油花就算開葷了。
只有當幹部的和資歷高的老工人要葷菜吃，算是彰顯身份。
但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又適逢改開。
廠裡對工人的伙食也略有所提升。
徐慶把單子放在辦公桌上後，轉身走出辦公室，喊了工人，讓趕緊往車上裝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