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不太行啊——”
李學武看了眼遠處牆角用木板柵欄圍起來的大垃圾堆,回頭對跟在身邊的鋼城電子製造廠廠長畢毓鼎說道:“前天我去汽車製造廠就提到了這個問題,結果你們倒是可以啊,還知道用遮羞布圍起來。”
“你自己看看。”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垃圾山對畢毓鼎問道:“你這玩意兒能遮得住嗎?”
“就算能遮得住眼前的垃圾堆,你怎麼能遮得住心裡的垃圾堆。”
他轉過身上下打量了畢毓鼎,有些不滿地說道:“你老畢可不是埋汰人啊。”
李學武說話有多損,畢毓鼎早在紅星廠機關工作的時候就領教過了。再一個,兩人同部門共事近兩年,他深有感觸。
咋說呢,話裡句句不帶髒字,但句句不離髒字,他能噁心死你,埋汰死你。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更有以往的經驗,可聽見這話他還是臉紅了。
畢毓鼎是老實人,最受不了這種批評,尤其還是他真的錯了。
“秘書長,這我得解釋一句。”跟在兩人身後陪同調研的電子廠副廠長楊自力輕聲彙報道:“我們也知道了您在汽車製造廠的調研情況,正準備整改呢。”
“哦——準備整改呢。”
李學武回頭瞄了一眼楊自力,隨後看向畢毓鼎說道:“那遮起來幹什麼?”
畢毓鼎這個急啊,他想瞪楊自力一眼,可又怕落下痕跡惹惱了李學武。
李學武是什麼脾氣,吃軟不吃硬啊,他要是想收拾你,絕對不會提點你的。
這楊自力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同李學武是什麼關係?
在汽車製造廠李學武都沒有現場指出問題,而是回到座談會上才說出來。
今天在現場就說給他,還是用呲噠的語氣,這特麼是什麼意思?
艹!這是親信的意思啊!
你特麼給我整這齣兒幹什麼,沒見我都乖乖聽話受着嘛,這是態度問題啊。
李學武要信任你,一定是嚴肅地對你,甚至在正式場合批評你。當他發現問題笑眯眯看着你不說話的時候才遭殃呢。
所以剛剛畢毓鼎一點都沒有慌張,他不說話就已經表明了態度,堅決服從李學武的指示辦事,不會有一點抱怨和意見。
結果呢?
楊自力你有點自作多情了吧,你不會是想我還要謝謝你吧?
我謝謝你八輩祖宗!
“這——”楊自力的臉色訕訕的,被李學武一句話問到了肋骨上。
他怎麼回答,難道要解釋這塊遮羞布如何勞民傷財成了一個笑話?
“秘書長,下來我們就整改,三天之內給您整改報告。”畢毓鼎這個時候必須站出來了,他怕楊自力再出昏招。
李學武沒答應,只是上下掃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往前走了。
畢毓鼎扯了扯嘴角,回頭深深地看了楊自力一眼,以及身後的其他電子廠班子成員。
老兄們,不幫忙別特麼添亂成吧?
今天是我大哥來看我表態的,不是來看我表演的,你們一個個積極什麼。
“哪條生產線電子元件物料庫存壓力最大?”李學武站在幾條生產車間前面,掃了一整排的電子廠車間補充剛剛問題道:“我問的是單指進口電子零部件。”
“還是電視機和收音機。”
畢毓鼎上前一步,站在了李學武的身邊輕聲解釋道:“我們已經在追加進口訂單量了,只是每年的進口指標是有限的。”
“這玩意兒你追不出來。”
李學武微微皺眉,撇了嘴角說道:“人家要掐你的脖子,你說鬆開點,讓我喘口氣,他憑什麼要讓你喘口氣?”
這麼問着,他轉頭看向畢毓鼎講道:“我不是教唆你搞內外有別那一套,但特麼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也不是歪理邪說。”
“這話別特麼往外傳啊——”
他嘴裡已經開始帶了啷噹,還回頭用手指了指跟在身後的電子廠幹部。
這些幹部包括副廠長楊自力等人面面相覷,點頭不已的同時也覺得怪異。
秘書長怎麼如此的……匪氣……
畢毓鼎倒是很習慣他這樣,兩人一年多沒有共事,現在聽着頗覺得回味無窮。
只有當李學武講話中帶啷噹的時候才表示他要說真話了,講大實話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才全神貫注地聽着,因爲這一定是李學武的核心要求。
“你們廠去年出口型電器真正走海關的出口率是多少,誰能告訴我?”
他目光銳利地掃了衆人一眼,見他們互相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便皺起了眉頭。
畢毓鼎這個時候看了楊自力一眼,楊自力倒也乖覺,回頭對辦公室主任叮囑了幾句,讓身後陪同的幹部往後撤一撤。
實在是接下來他們要同領導談的工作內容不適宜公開,否則要出大問題。
那些幹部也都很懂事,隨着辦公室主任往一邊去站着等了。甭管心裡疑惑領導們要談什麼機密,可面上全是茫茫然。
“秘書長,關於走正規途徑出口的電器,我們還真是沒統計過。”
畢毓鼎認真地彙報道:“電子廠的產品銷售工作均按集團的佈置和要求交給了銷售總公司在鋼城的分公司來負責。”
“那你就屬於閉門造車唄?”
李學武擡了擡眉毛,看着他講道:“這一點你確實不如呂源深啊。”
“他都知道做市場調查,手裡拿着鋼城汽車製造廠在每個城市的銷售數據。”
他擡起手指點了點畢毓鼎,語氣有些不客氣地提醒道:“你不能老低着頭走路,也得擡起頭看看,往前看,往後看。”
“如果這些你都看不見的話,人家掐你脖子,不給你增加電子原件進口指標的根本原因你永遠都不知道。”
李學武面色嚴肅,語氣中帶有兇狠意味地講道:“你要打沒準備的仗嗎?”
“嗯?”他皺眉問了一個嗯,目光同時掃向了電子廠的其他班子成員。
“秘書長,我不知道……”楊自力也是滿眼的困惑,看着他問道:“這出口電器走正規途徑和……是什麼意思……”
“多打聽打聽就知道了。”
李學武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隨即又掃了其他幾人一眼,這纔講道:“雅緻牌電器走海關出口的統計數與電子廠統計的產能相比差了超過30%。”
“現在你們想想,知道人家爲啥要卡你們的脖子了嗎?”
“這、這——”楊自力好像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情況,有些不解地看向畢毓鼎。他不知道,不代表畢毓鼎也不知道。
看此時電子廠的一把手面色好像並不意外,只是皺眉思考着什麼。
其他班子成員互相望了一眼,有知道的,也有沒注意這個數據的。
有些人確實瞭解這方面的情況,只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也就沒多管閒事。
這個時候順着秘書長的話往深了想,其實大家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楊自力見畢毓鼎沒有給他解惑的意思,這又看向了李學武。
他是想問一下,秘書長是不是想讓他們限制產能,或者非正規渠道出廠電器指標。這倒是畢毓鼎的業務範圍了。
有些奇怪的是,性格偏軟的畢毓鼎在管理工廠的時候單把這個工作攥在了手裡。
剛開始大家還以爲他要撈一筆的,畢竟雅緻這個牌子的電器只做出口貿易。
而在全國都缺電器的市場需求之下,非正規渠道電器出廠指標就尤爲金貴了。
可時間長了,也沒見畢毓鼎靠這個發家,更沒有收任何人的禮,也覺得奇怪。
最後大家一致認爲畢毓鼎膽小,怕大家從這個上面撈好處,所以自己把着。
雖然都有點怨言,可想着老畢也是爲了紀監安全,這事也就這麼過去了。
所以除正規渠道提貨,其他指標一直都是畢毓鼎的工作,別人沒插手過。
再一個,無論是什麼渠道走的電器產品,都是經過銷售總公司津門貿易管理處來協調調撥的,程序和手續沒有任何問題,這讓他們怎麼懷疑。
直到今天李學武問起,才讓他們重新想起了這裡面的問題。
畢毓鼎卻是很清楚,李學武絕對不是要限制非貿易出口渠道,而是要……
沒錯了,這是要打了。
其實他跟銷售總公司那邊的配合也只限制在廠區內的指標調撥,至於說津門貿易管理中心是如何運作的他一概不知。
只是鋼城周邊黑市裡短暫出現過雅緻牌電器,但後來又被紅星牌給取代了。
原因很簡單,雅緻牌電器的供電電壓有所差別,有很多插頭都與國內不一樣。
這不是改線路和插頭的問題,是根本不能使用。反倒是內銷款紅星牌沒問題。
所以,別看李學武說非正規渠道留出的電器超過了電子廠產能的30%,但這30%真正留在國內的幾乎沒有,也不可能有。
誰有這個能耐換電路啊。
那這30%的雅緻牌電器去哪了?
還特麼能去哪,銷售總公司那幫傢伙膽子非常的大。尤其是港城培訓回來的那些,原本就很大膽了,現在跟瘋了似的。
這件事他也有所耳聞,雖然李學武沒跟他講過,可也沒瞞着他。集團領導的決定,是集團做出的戰略性指導意見。
現在看來,三禾株式會社遲遲沒有在電子元件進口這件事上做出迴應的原因就是這個了。
咱們合作,我給你供應核心零部件,你特麼偷我家,我還得慣着你?
要不是你也掐着我的命根子,我早就給你斷供了,還想要擴大產能?做夢吧。
“你看我幹什麼?”李學武見他看過來,扯了扯嘴角道:“你是電子廠廠長,這事還要問我?”
“那——那——”
畢毓鼎真氣啊,當初你可不是這麼說的,現在都甩給我了?
只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啊,雖然這混蛋是自己領導呢,只能商量着來啊。
“拉扯嘛,合作也好,貿易也罷,跟處對象不是一樣嘛。”李學武指了指他,又看向其他電子廠的領導,挑眉強調道:“你們別跟我說沒處過對象啊。”
“這、這——”
“呵呵呵——”
電子廠班子這幾人真是第一次遇到李學武這樣的集團領導。也不是所有的集團領導都一本正經的,可董文學就不這樣。
董主任總是溫文爾雅,態度和煦,不都說秘書長是董主任的學生嘛……
嗯,這董主任教出來的學生怎麼跟土匪似的,講話相當的江湖氣。
他們能怎麼應答,呵呵呵唄,反正天塌了有個高的盯着,應該畢毓鼎來回答。
“我就說你太實在了——”
李學武不滿地盯了畢毓鼎一眼,道:“這幾年就聽你跟三禾那邊合作愉快了,怎麼沒聽你幹他們一下子啊?”
“秘書長——”畢毓鼎真要哭了,這是領導應該說出來的話嘛。
什麼叫幹他們一下子啊?
本來就是合作關係,又是共同發展,好不容易得到的機遇,他哪敢放肆。
李學武瞥了他,隨後看向班子這幾人,也不像是有能打的刺頭。
真是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啊。
“別特麼太實在了,小心讓人看不起你。”李學武自己選的小弟,只能耐心指點道:“這國際貿易合作跟內地兄弟單位之間的合作是兩碼事,不能太實在了。”
“再說了,跟特麼國內兄弟單位之間合作咱們都要留一手,跟小鬼咂你不玩心眼子,以後這電子廠還不成他們的了?”
“嘶——”楊自力好像悟了。
而李學武瞅了他一眼,隨即挑了挑眉毛,他其實更喜歡用這種心眼多的。
“搞一下子嘛,不能坐以待斃。”
李學武回頭看向畢毓鼎,繼續講道:“研究所那邊積極溝通,儘快完成各關鍵零部件的技術封鎖工作。”
“進口電子原件指標這件事你也好好想一想,罵街也好,耍無賴也罷,別特麼讓人掐你脖子說話,忒被動了。”
說完這一句,他便帶頭往車間裡走去,隔着走廊玻璃看起了生產線。
都說紅星鋼鐵集團在鋼城組建的工廠標準高,更符合現代化工廠的要求。
你就看電子廠這無塵車間做的,可是有模有樣,雖然是三禾株式會社指導建設的,可也真捨得下本錢。
當然了,李學武不記恩,該敲打小鬼砸還是一點都不含糊。
這邊要儘量完成零部件國產化,還要生產中學習和研發,搞國產電器。
另一邊要加大非貿易出口量,不能讓三禾株式會社賺的太多,市場佔的太全。
他真不是貪財,想要給周亞梅更多的走私指標,其實海上馬車伕計劃並不是太賺錢,基本上都貼補在了整體計劃中。
船舶投資、中轉投資、人員投資以及目標所在地的代理人員投資等等。
這玩意兒就沒有薄利多銷的情況,誰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幹事業,每一次出海都是一錘子買賣。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船翻貨丟,全村吃席,就是這樣。
以前董文學在鋼城管工業,還是擔心集團在其他工業領域的基礎薄弱,外貿工作對象相對單一,合作較爲困難。
但從今年開始,情況有所轉變。
首先從集團層面講,津門濱海俱樂部的建設,港城安德魯買傢俱樂部的組建,這是架起了一座對外貿易的橋樑。
其次從政策方面講,從集團的角度往上看,很明確能接受到大力發展經濟的信號,就差有獨立且明確的文件落實了。
就連老李都讀懂了最近的一些列文件,開始着重佈局集團的經濟發展。
你要問老李看懂什麼了,其實他也沒怎麼看文件內容,他只看文件簽名了。
要說簽名有啥好看的,這裡又沒有什麼內容,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用老李的話來說,這簽名就等於風向標,風向標指向哪裡,他就衝向哪裡。
誰復出了,誰主持工作了,誰發表講話了,誰制定新政策了,這都是內容。
不是李學武要推翻和否定董文學在鋼城的管理政策,而是要做出調整。
貿易和合作本身就是拉扯的過程,這纔是李學武所理解的良性發展。
只不過從畢毓鼎以及電子廠班子成員的臉上看到的是意外和不解。
或許他們認爲李學武的話太過於大膽,對貿易工作的指導太過於激進。
可在李學武看來,如何把一羣綿羊帶成獅子纔是一種考驗。
他在鋼城只有三年時間,對於電子廠,對於集團來說又何嘗不是。
七二年發生了什麼事別人不知道,李學武還能不知道,沒有競爭力,再沒有國際貿易前瞻視角,得吃多少虧。
***
他在電子廠一轉就是一天,跟在軋鋼廠、汽車製造廠以及飛機制造廠一樣。
這一整天他不是無所事事地閒逛,而是要看,要問,要說,要記,是真調研,不是假糊弄。
從最近他這一系列舉動看,遼東工業的工人反應最爲熱切和直接。活着能動的集團領導還是很少見的,有些人一年也見不着一次,這一次倒是見了個夠。
車間裡、食堂裡、宿舍裡以及倉庫裡,很多工人都在討論這位集團領導。
面相兇狠,年齡很輕,講話直接,無論是提問還是談話,都很有禮貌。
與大家印象中的集團領導有較大出入,至少不是一個工人再說這位秘書長說話帶啷噹,但並不讓人生厭,反而親切。
倒不是說紅星鋼鐵集團車間裡的一線工人素質堪憂,說話都帶啷噹,而是這種溝通技巧很接地氣,讓人感到舒服。
他不是高高在上紙面上的優秀而英明的集團領導,而是跟大家一樣普通又親切,說話有道理,大家都聽得懂。
同基層工人眼中的集團領導相比,幹部們的印象和反饋普遍不夠強烈。
爲什麼?因爲秘書長對他們的態度也很一般,並沒有太多的親近意思。
威嚴倒是談不上,就是沒有親近拉攏的意思,更強調秩序和規則。
這麼說吧,從這位秘書長以往的工作情況,以及到遼東以後的表現,是不喜歡越級上報和搞小動作的幹部,太明顯了。
只是這年月很多幹部都喜歡做這些事,尤其是前兩年大學習活動期間。
人內心深處都藏着一隻小惡魔,有時候就會佔據行爲主動禍害人。
但現在看,未來一段時間內,秘書長是不希望有這樣的幹部出現。
從軋鋼廠開始到今天,他的行動軌跡、所講所問有人已經總結出了一些內容。
重要的有以下幾點:生產、安全、環境、經濟。
這樣看來,秘書長在鋼城的管理政策也基本上會圍繞這幾個重點目標。
他在汽車製造廠以及電子廠所提到的垃圾堆問題絕對不是胡亂問的。
這些天正等着他去調研的其他企業也在問着已經迎檢結束的企業要注意哪些問題。
首先就是環境,垃圾堆不能成堆成山,要及時清理,還要注重廠區環境。
幸好啊,最近鋼城工業園區邊上就開了一家大型廢品回收站,要不然這些工業垃圾還得找地方填埋處理,可是費了事。
汽車製造廠和電子廠都是直接聯繫廢品回收站的人員上門清理。
爲什麼要說那邊的廢品回收站是大型回收站呢,因爲人家用卡車,用抓鉤,看機械設備就很先進,很專業化。
其實這些工業垃圾都有回收的價值,只是這些企業都不具備回收能力。
就爲了這些垃圾再組建個能源再生工廠實在是不值得,所以有人做他們也都習慣地圖意省事。
再一個,這個大型廢品回收站是帶有資質的,是有對公賬戶和公章的。
首次合作沒有簽署協議,但那邊已經來人分別同各個廠區洽談垃圾回收合作業務。
這回收垃圾還給一部分費用,廠裡自然是沒有意見的,看過協議後就簽了。
而在廢品回收站的隔壁,也就是集團在遼東佈局的火力發電站,回收站主要負責人來這邊洽談了深度合作意向。
原來這家大型廢品回收站要做電解工藝,還要做金屬和非金屬回收項目。
用電就不用說了,他們還需要垃圾處理合作,也就是可燃燒垃圾的處理。
工業垃圾進行分類,能析出金屬的要分流,能處理再利用的非金屬要分流。
最後剩下的無法再利用的垃圾要燒掉一部分,不能燒的則要進行填埋處理。
這可與城市垃圾處理程序有所不同,因爲城市垃圾能被回收站收上來的都是具有利用價值的,幾乎不會做填埋和焚燒。
而這一家廢品回收站恰恰就想做工業垃圾和城市回收垃圾的處理工藝。
電能是現代工業生產的主要能源和動力,廢品回收要向能源再生邁進,就必須要經歷工業化和專業化的過程。
以前廢品收購站和回收站都是將收上來的廢品做分類處理,然後交給總站。
現在不然,年前在鋼城工業區邊上佔地開辦的能源再生工廠就是京城廢品公司交道口南鑼鼓巷(供銷社)三方收購協議特別關聯廢舊品回收、二次銷售站向行業下游邁進的第一步。
能做回收,能做處理,下一步就能繼續與冶金廠和其他企業合作,做能源再利用項目了,供給給他們的就是生產原料。
千萬別小看了能源再生行業,這門生意做大了富可敵國。
當然了,你要說沒見過富可敵國的再生能源公司也正常,因爲這生意做不大。
——
“叔叔,你喜歡喝咖啡嗎?”
付之棟扒在茶櫃上看了好一會兒,這纔回頭對沙發那邊的叔叔問了一句。
李學武擡起頭看了他,又笑着看向從二樓下來的周亞梅。
周亞梅臉色微微一紅,低着頭往廚房去了,她越來越覺得李學武壞了。
“咳咳,叔叔不喜歡喝咖啡。”李學武端起茶杯認真地說道:“叔叔喜歡喝茶。”
“那你爲什麼要帶咖啡機回來?”付之棟從茶櫃那邊小跑着過來,撲到他身邊的沙發上好奇地問道。
“因爲咱們家有人喜歡喝啊。”李學武嘴角帶着得意的笑意看了廚房一眼,正巧這時廚房的門關上了。
真是見不得他得意,周亞梅在廚房裡也是偷笑一陣,只覺得他太小氣。
兩人玩鬧的小把戲,李學武偏偏要用這種手段來刺激她,男人到什麼時候都有幼稚的一面。
“走啦,貼春聯去了。”
李學武見她如此,也不再逗她,畢竟是當着孩子的面呢。
他將手裡的茶杯和報紙放下,帶着付之棟往書房走去,那裡有他昨晚和周亞梅一起寫好的春聯。
是了,今天是除夕呢。
爲了準備除夕這一天,兩人昨晚在書房奮鬥了許久,紅紙都寫壞了幾張。
不怨李學武手勁大,實在是周亞梅不太配合,有些放不開。
正經寫大福字呢,有啥好緊張的,筆都握不穩了,寫的鬼畫符似的。
到最後還一個勁兒地喊累,說受不了了,是李學武把春聯寫好的。
李學武的毛筆字其實也一般,只是被他父親從小逼着學了好幾年。
這玩意兒糊弄糊弄那些不懂行的人還行,要是真遇着行家,也拿不出手。
不湊巧,這年月毛筆字寫得好的真有很多,尤其是臨摹書法大家儼然是一種樂趣,或者說是文化的一種習慣。
後世你找一個寫毛筆字好的人都很難,就因爲時代不同了。
李學武帶着付之棟將準備好的春聯鋪開,瞅好了要貼的位置,這才端着漿糊往外面走,爺倆邊走邊說着過年的吉祥話。
付之棟還是第一次同叔叔一起過春節,處處都覺得新鮮,像快樂的小鳥。
每年母親都是帶他回姥姥家過年,單調又守舊,一點樂趣都沒有。
他年歲小,可懂事早,父親是家裡的禁忌話題,可小舅家的孩子每每叫爸爸的時候,他要怎麼想?
爲什麼期待叔叔能留在鋼城過年,雖然母親也提醒他,李姝妹妹也需要爸爸。
可是——他就是想要叔叔留下。
真得知叔叔要在鋼城過年的時候,他別提有多高興了,每天都在期待着。
今年不用去姥姥家過年,他也有爸爸一起貼春聯,放鞭炮了。
在他的心裡,叔叔就是爸爸,爸爸也是叔叔,叔叔都叫他兒子的。
“風景這邊獨好,江山如此多嬌!”
付之棟站在大門前笑着讀了春聯上的字,喜氣洋洋的,更像是在賣弄。
沒錯,他上學了,也學會讀書寫字了,更能念出春聯上的字了。
他是在向叔叔表現,等着叔叔誇獎他呢。
李學武看出乾兒子的意思了,不過沒有直白地誇他,那樣太沒意思了。
“給你說個笑話啊——”
他笑呵呵地攬着乾兒子往院裡走,邊走邊講道:“以前貼春聯都貼什麼?”
“福字?”付之棟不知道叔叔要說什麼,只挑他知道的回答了。
李學武點點頭,道:“是,以前要貼福字,貼在大門口,還有別樣的春聯。”
“那爲什麼現在不貼了?”
付之棟也有些好奇,因爲他記得小時候家裡母親貼春聯是要貼福字的。
李學武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沒法回答,因爲他回答了付之棟也聽不懂。
時間到了今年,政策上對春節有所鬆動,不再刻板地要求廢棄春節的概念。
當然了,有些企業和單位會靈活處理春節休假這一問題,不會讓職工爲難。
也有一些領導膽小,嚴格按照政策來執行,那就是不過春節的。
你要在家裡貼春聯放鞭炮沒人管你,但你得來廠裡上班,不能請假。
紅星集團已經連續三年實施錯峰休假政策了,在這三天時間更是搞輪班制度。
也就是說,所有職工都有三天年假,怎麼安排是車間主任和機關辦公室的事。
三年時間也沒人來找集團的茬兒,職工也就心裡有底了,放心過春節。
當然了,春聯是不許胡亂貼的,大家的心裡還提着小心,只敢寫那位的詩句。
李學武當然不會爲了秀書法而給周亞梅惹麻煩,他也沒有編寫春聯的才華。
不懂裝懂的結果就是貽笑大方。
“今年咱們家的福字貼在屋裡,是福到家裡的意思。”李學武只能這麼解釋。
這出門見喜、吉星高照以及福字字樣的短聯是萬萬不敢貼在外面的,會被當做是封建迷信。就連親友見面抱拳拱手說“恭喜發財”,也是不行的。
應付了乾兒子好奇的小腦袋,他繼續了先前的話題,“這城裡的對聯沒有農村的多,農村還有井泉大吉、肥豬滿圈、金雞滿架等等,是跟農業生產有關係的。”
“我知道,還有竈王爺。”付之棟積極地做出了迴應,道:“我姥姥家有。”
“對,年前二十三燒竈王爺。”李學武給乾兒子普及着傳統文化知識,“那句話怎麼說來着,上天言好事,回宮降吉祥,這竈王爺是小心眼,得好好勸着。”
“嘻嘻——”付之棟笑着開了屋門說道:“我姥姥也說他是小心眼。”
“我說的是春聯。”李學武好笑地彈了他一個腦瓜嘣,道:“從前有個不學無術的小少年,自以爲讀了幾年書,學了幾個字就要幫家裡貼春聯。”
“他們家在農村啊,就準備了好些個紅紙請秀才給寫了成套的春聯。結果他拿回家以後認不全所有的字,連猜帶蒙地便開始貼了,結果鬧出了大笑話。”
李學武繼續帶着他貼別處,嘴裡則繼續講道:“他爹趕集回來一看,鼻子差點氣歪了,他把肥豬滿圈貼裡屋門上了。”
“哈哈哈——”付之棟當然理解叔叔講的笑話,只覺得新鮮又可樂。
李學武則也是笑着,同時勸了乾兒子道:“你可千萬不要犯這種錯誤啊。”
“叔叔,我都認識這些字了——”
付之棟很怕叔叔誤會他也是不學無術的小少年,趕緊澄清自己。
周亞梅從屋裡出來,摸了摸兒子的小腦袋瓜笑着說道:“你叔叔是提醒你不要驕傲自滿,更不要過分自信,而是要保持謙遜、謙虛、謹慎和尊重他人的態度。”
李學武有些無語地看向她,嘴角扯了扯想要問她一句,你都說了我說什麼?
“快去幫叔叔忙,早飯已經做好了,叔叔今天還得上班呢。”
周亞梅輕輕推了兒子的肩膀,付之棟還在看着李學武,等着他乾爹解釋呢。
這會兒見母親的提醒,付之棟瞪大了眼睛問道:“叔叔你晚上還回來嗎?”
“回來,但會有些晚。”
李學武將門口的對聯貼好,轉頭對他笑了笑,說道:“你可以早點休息,明天一早咱們一起放鞭炮。”
南方什麼時候貼春聯、吃餃子和放鞭炮李學武不知道,他只知道北方基本上除夕早晨貼春聯,晚上放鞭炮吃餃子,春節第一天早晨再吃一頓餃子,就是過年了。
“我要守歲,等你回來——”付之棟昂着小腦袋瓜認真地說道:“叔叔你可得早點回來啊,我等着你一起放鞭炮。”
——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李學武帶着乾兒子的期盼和囑託吃了早飯便上了汽車,開始今天的行程。
除了營城船舶和奉城機械廠他還沒有轉過,這幾天已經將遼東工業在鋼城的所有企業都轉了一個遍,包括兵器製造廠。
年後要去營城,要去奉城,等這兩處都轉遍了,纔打算回京過年。
他的春節假期往後推,推到了初三往後,等所有人都結束休假才能休息。
這是作爲集團在遼東主要負責人的擔當,也是企業一把手的責任。
今天是今年的最後一天,冶金廠裡已經有了濃濃的年味,很多職工都已經放假回家過春節,或者倒班回京去探親了。
比較往常,廠裡的氣氛要安靜一些,廠區公路上的行人也明顯的減少。
李學武的汽車先是到廠辦公區與冶金廠副廠長王淑瓊匯合,隨後兩人乘坐一臺車往廠醫院去了。
冶金廠在鋼城經營多年,早有退休老同志在這裡安家落戶,也有受傷職工在廠醫院休養。
今天在家的領導算上辦公室主任廖金會分作三組,分別前往受傷職工和老同志家裡表示慰問,也就是俗稱的送溫暖行動。
李學武同王淑瓊一組,先去醫院看望受傷不能回家過年的職工,然後再去老同志家裡探望,算是任務最重的一組。
伏爾加M24帶着一臺宏運麪包車,麪包車上拉着米麪糧油,還有廠裡的特色年節禮,有些飲料和小食品。
這年月走年禮最時髦的是什麼?
罐頭,這是毫無爭議的答案。
而紅星鋼鐵集團就有自己的食品加工廠,罐頭只是衆多品類中的一種。
但食品廠的罐頭又分了多種品類,水果、肉食、蔬菜等等。
從今年開始,銷售總公司開始發力,將集團各工業企業已經做成熟的產品集中運營,能趕上什麼節日就湊什麼熱鬧。
這不嘛,罐頭用包裝紙盒裝好了,就成了紅星鋼鐵集團最能拿的出手的年禮。
鋼城還是不比京城,集團在這邊的運營還欠缺一些火候。此時集團在京城早就掀起了年節禮物的銷售狂潮。
與供銷公司合作,與各聯合單位合作,狂賣新年禮盒。
就是集團職工的福利裡面也有這種。
李學武給銷售公司出的主意,要將產品同文化相連接,與生活相結合。
坐在車後排座位上的王淑瓊用眼睛的餘光很是打量了這位秘書長。
並不是說她不認識李學武,只是兩人還是第一次坐的這麼近。
此前李學武來鋼城調研也好,路過也罷,基本上沒怎麼跟他們接觸過。
當然了,這裡指的是私下裡和這種較爲密切的外勤工作,正常開會是有的。
借這個機會,她也想好好觀察一下這位傳言兩極分化,做事特立獨行的領導。
李學武敏銳地感受到了來自身邊的探究目光,坦然地轉過頭去看了她。
“淑瓊同志,我臉上有花嗎?”
“新春大吉,萬事如意,秘書長臉上自然有花。”王淑瓊被抓了現行也不覺得慌張,她笑着說道:“是笑開了花。”
“到底是宣傳幹部,是比我能說啊。”李學武笑了笑,轉過頭去看向前面講道:“一會兒也請你多多美言啊,我這個人性格比較內向,不善交際。”
“不是吧——”王淑瓊玩笑地看向他問道:“您連自己人都騙啊?”
“呵呵——”李學武只是輕笑。
呵呵,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