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9章 改變模式
兩人沉默了比之前都久的時間。
終於，當伊冬已經點燃了第三根菸的時候——
“有關於戴安娜·A·阿奇佐爾緹的討論，就到此爲止吧。”
墨檀轉身走到伊冬旁邊的沙灘椅上坐下，翹着腿從儲藏室中隔空取出了一杯上面插着小洋傘的果汁，用讓人捉摸不定的語氣說道：“你想說的我都知道，我也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所以……與其讓你浪費我大量的寶貴時間去討論她，還不如等回頭我犯病了之後，咱們一起合計合計怎麼捋順我和語宸的關係，說真的，那邊的情況才更不容樂觀。”
伊冬冷笑了一聲，附和道：“那倒是，畢竟戴安娜最多也只能在這個遊戲裡把你轟殺至炸，語宸同學的話……雖然她是一個小天使般的寶藏女孩，但越是這種好姑娘，黑化之後動手的時候也就越狠，而且她還是學醫的，你懂我意思吧？”
“雖然你指的多半是外科醫生，跟語宸的專業並不對口，但意思我還是懂的。”
墨檀莞爾一笑，吸溜了一口手中的冰鎮果汁：“只可惜你跟現在的我聊這個沒用，咱倆都知道，儘管這確實是‘墨檀的戀愛小煩惱’，但歸根結底，無論是你這個死黨還是我這個當事人，咱們都是妥妥的局外人。”
伊冬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搖頭道：“我真應該找小雨那個據說算命賊準的爺爺諮詢一下，問問你小子今年是不是命犯桃花，光是我所知道的這點邊角料就足夠寫兩個系列的戀愛小說了。”
“優秀的人總是免不了招蜂引蝶，你要是羨慕我的話可以直說。”
墨檀輕舒了口氣，對姑且算是消氣了的好友做了個鬼臉：“對於如何提高大型犬自身素養這種事，我還算是有些心得，最多兩個療程，就能把你訓……嗯，培養成一個比較容易找到真心愛人的程度。”
伊冬虛起眼睛，嘴角抽搐着喝問道：“你剛纔差點說了‘訓練’吧！你就是想說訓練吧！單身狗不算狗啊！信不信我叫小雨這個超大型犬揍你一頓啊！”
“所以讓我們拋開那些情情愛愛的無聊瑣事，稍微聊聊更有建設性的話題吧。”
墨檀伸了個懶腰，語氣輕快地笑道：“比如說，在你正爲一個惹人憐愛的紙片人而義憤填膺，準備給自己好兄弟點顏色看看的時候，我已經跟雙葉達成了一定程度上的共識，決定多一些相愛，少一點相殺，將你死我活的優先級稍微下調一點，不再完全將樂子侷限在窮盡心思搞死對方上。”
伊冬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表示：“說人話。”
“人一旦停止了思考，就什麼都不剩了。”
隨口冒出了一句聽起來很有哲理的嘲諷後，墨檀也沒再賣關子，只是用十分悠哉的口吻說道：“簡單來說呢，就是我和雙葉簽訂了一份對雙方都有好處的停戰協議，當然，嚴格來說也不能算是停戰，但總歸是能夠大幅度提高我們生存概率的口頭約定，具體內容我懶得廢話太多，你可以理解爲我們這些年來的合作模式。”
伊冬這次算是徹底聽明白了，直接一針見血地總結道：“也就是比起禍害對方，你們打算把更多的精力用在聯手禍害別人上唄？”
“嗯，就是這麼回事。”
墨檀愜意地點了點頭，愉快地說道：“軍備競賽並沒有停下來，但我們都決定給彼此多一點從容和自由，畢竟無論是她還是我，這半年來基本都在爲怎麼弄死對方而努力，很少有時間停下來看看路邊的風景，而這款遊戲中好玩的地方……簡直不要太多啊。”
“行吧。”
伊冬簡單地點了點頭，就這樣接受了墨檀的說辭。
原因很簡單，正如後者之前所說的那樣，作爲墨檀最好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麼，伊冬總會無條件站在他這邊，至於理由，那其實只是個可有可無的東西而已。
不過我們姑且還是可以從上帝視角稍微分析一下這件事的——
首先，大家都看得出來，今天在藏書館門口的一番鬧騰，顯然是墨檀與雙葉這場遊戲的重要節點，也是他們彼此辛苦努力了半年所交出的答卷。
墨檀設下的殺局犀利無比，雙葉擁有的力量亦是登峰造極，至少在玩家領域中，兩人基本都已經做到了極限。
而在互相‘探底’過後，雙方顯然都會迎來一段時間相當長的蟄伏期，理論上，已經徹底在對方面前曝光了實力的雙葉必須重新給自己積累籌碼，而同樣打光了所有手牌的墨檀也急需再次設下一個無論是質量還是水平都不亞於今天的殺局。
這對兩人來說並不算難，但週期卻註定不會太短。
但在這個基礎上，根據兩人的性格來說，再次復刻一番性質相同的操作，無疑是一種令人糟心的折磨，簡單來說就是不新鮮、沒動力。
或許在很多人眼裡，所謂的博弈就是這麼一回事，是雙方包括耐心在內，涵蓋各種素質的綜合性較量，但墨檀和雙葉並不是大多數人，他們雖然不缺乏耐心與能力，但在重複過去操作這種事上，卻都存在着本能的抗拒心理。
正如過去的黑太陽一樣，兩人最後之所以會建立這樣一個組織，其根本原因就是在屢次交鋒均無實際成效後，煩了。
他們或許會在一個計劃、一場博弈中投入數月乃至數年的時間和精力，卻都不願意多花半秒鐘時間去做同樣的事折磨自己。
這就是兩人在簡單溝通後決定改變遊戲模式的客觀原因。
而更加主要的主觀原因，我們可以分兩個角度去分析：
首先是雙葉這邊，在發現芬里爾小隊奇蹟般地被喚醒過後，無比珍視自己入坑無罪之界後第一批夥伴的她處境其實非常尷尬，她不得不從肆無忌憚變得投鼠忌器，她必須考慮就算自己真的成功擊殺了對方，奈德等人也會被這個瘋子拉着一起陪葬的可能性。
不僅如此，如果繼續過去那個你死我活的節奏，重生的芬里爾無疑會站在自己對立面，之前在藏書館出口處發生的一幕也會無可避免地反覆重演，而在這個過程中，天知道墨檀那個毫無底線的人會對自己那些同伴做什麼。
雙葉當時看的很清楚，芬里爾小隊在最後一刻有試圖來救自己，那一幕讓她又喜又憂，喜是因爲她發現就算變成了某種不死生物，那些人最本質的一面還是沒有任何改變，而且還保有着完善的思考能力，所以哪怕已經認不出自己，最後還是基於此前的種種情況悍然出手，哪怕那有違於他們的立場。
憂的是，她擔心對方會因爲芬里爾小隊無法成爲一個合格的工具而對他們做什麼手腳，畢竟既然檀莫能夠完成對四人記憶的剝離，那麼再想深一點，比如強行改變他們人格什麼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繼續跟之前一樣維繫着純粹的敵對立場，雙葉的一切行動都會受到掣肘，說實在的，如果今天這種情況再復刻一遍的話，她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再次逃過一劫。
而墨檀的處境其實也同樣尷尬，誠然，就像他之前跟伊冬說的那樣，能夠以多個身份活躍在遊戲中的他擁有得天獨厚，堪稱作弊般的近上帝視角，別的不說，光是黑梵這個身份，就讓他在與雙葉的博弈中佔盡了先機，但同樣是因爲‘墨檀’這個人對應的並非只有‘檀莫’一個，而是‘黑梵’、‘檀莫’、‘默’以及斷片週期四個時間點，所以他在硬性實力的提升上註定會被雙葉落下，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落下，是連對方尾氣都吃不到的那種。
比起‘檀莫’這個角色，雙葉在提升、鞏固實力方面擁有的資源實在太優渥了，尤其是在她跟奇蹟之城搭上關係後，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女人在未來很差一段時間都別想從個人實力排行榜首頁掉下去了，而墨檀自己……無論是哪個角色，在遊戲時間的限制下，都幾乎沒有機會衝進前百。
這樣下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只會越拉越遠，時間拖得越久，墨檀勝過雙葉的機會也就越渺茫，後者用一個半年成就了擡擡手就足以碾壓數十個同階巔峰強者的偉業，要是再給她半年，天知道這個女人能夠蛻變到什麼程度。
而在不斷於神秘學中跋涉的旅途中，憑着雙葉的天賦，說不定很快就能意識到芬里爾小隊早就無需伊冬就能夠生存下去的事實，到時候，墨檀憑什麼跟她鬥？
所以想要扭轉局面，墨檀必須想辦法改變現狀，至少需要爭取到一段可以不去考慮如何設計雙葉，專心按照自己步調前進的時間。
這就是這兩個水火不容的人，過去能夠達成共識建立黑太陽，現今能夠勉強各退一步，給對方留一片海闊天空的核心原因。
今天這一戰，沒有達成目的、賠上了自己這半年來無數精心佈置的墨檀輸了，但被前者攥緊了弱點，儼然已經束手束腳的雙葉也沒有贏。
“話說回來，你那個丑角牌的二號交椅……”
伊冬皺了皺眉，斜眼瞥着旁邊滿臉悠然自得的墨檀一眼：“從一開始就是給雙葉留的吧，就是撲克牌裡的小王。”
“並不盡然。”
墨檀搖了搖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儘管我確實在丑角牌中給她留了一個位置，但並不是什麼所謂的小王，那個女人是無法接受被列在我下面的，所以嚴格來說，她將成爲兩張王牌中的一張，而我是另外一張，至於組織的主導權……呵，本就不是什麼目的明確的組織，根本就不存在什麼主導權，哪怕是福斯特他們，也從來都不是完全聽命於我。”
伊冬抽了抽嘴角，乾笑道：“就是類似於某種同好會一樣的東西唄？”
“是公益組織。”
墨檀一臉嚴肅地糾正了一句，咧嘴道：“而且比起所謂的同好，我們的性質更加傾向於互相利用，所有人都心懷鬼胎反而更容易把力量凝聚到一起，以懷疑爲基礎所建立的信任，往往比那些更加偉光正的理由更加令人放心。”
伊冬撓了撓頭髮，遲疑道：“我怎麼聽着這麼耳熟呢……”
“因爲黑太陽就是這麼一個組織。”
墨檀呵呵一笑，聳肩道：“而丑角牌則是它的豪華加強版，畢竟現實中能夠跟我和雙葉合得來，而且還足夠有水準的人並不多，但無罪之界就不一樣了，有趣的人簡直要多少有多少。”
“學園都市執法隊的負責人，千百年來最優秀的學員福斯特·沃德、告死天使的大小姐蓮·鳶蕊、迪塞爾家的天才斯嘉麗·迪塞爾、現階段最強的玩家之一沐雪劍、魔眼世家雷曼家族的大小姐伊薇·雷曼……”
伊冬咂了咂嘴，嘟嘟囔囔地數着：“精神方面多少有點大病的蜘蛛、被超過兩位數大型組織通緝的詐騙犯多多隆·氣泵、繼承了巴托裡之血的蕾莎·凱沃斯、還沒畢業就已經在名將榜上佔有一席之地的【魔女】特蕾莎·塔羅沙，再加上你和雙葉這兩個怪物，還真是一個賽這一個的‘有趣’啊！”
“話是這麼說，但你應該也注意到了，我們中的絕大多數人都只是潛力股而已。”
墨檀一邊挖着鼻孔，一邊心不在焉地說道：“我只是把一些有趣的種子收集到一個盆裡而已，至於會產生怎樣的化學反應，呵……天知道。”
“我倒是覺得，你這盆東西很快就會生根發芽，然後開始爲禍人間。”
“借你吉言。”
“我打算這兩天就離開學園都市，帶着奈德他們一起，反正後面的事我多半也幫不上忙了。”
“哦？這麼着急走？”
“也不是着急，只不過在之前那次附身合體之後，稍微有點感悟而已，打算找個沒人的地方閉關一段時間，順便幫芬里爾那四個人穩定一下身體狀態。”
“滾吧，反正你暫時也沒什麼利用價值了。”
“話說回來，墨檀……”
“放。”
“我一直很好奇，現在這個人格下的你，到底有沒有所謂的‘感情’。”
“哦？難道我的感情還不夠豐富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濁者自清。”
“啊？”
“這是系統醬給我的評價。”
“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