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7章 念
“什麼不行？”
雖然嘴上這麼問着，但語宸卻不易察覺地移開了視線，顯然並非對夏蓮和瑪麗娜的指摘一無所知。
“當然你是現在這個態度不行啊。”
夏蓮嘆了口氣，輕輕戳了一下語宸的腦門，沒好氣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倆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至少有一點姐姐我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你對黑梵有意思，黑梵對你也有意思。”
語宸露出了一個有些寂寞的笑容，坐在彩玻璃旁的木椅上輕舒了口氣，低聲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夏蓮姐姐。”
“不不不，丫頭，事情簡直不要太簡單。”
夏蓮一屁股坐到語宸旁邊，很是認真地說道：“你對他有意思，他對你有意思，這是最重要的，至於其它的，一切都可以變得很簡單。”
語宸並沒有說話，只是苦笑着搖了搖頭，並不認同自己這位戀愛經驗爲零，已經爲某個男人發愁一個多世紀的聖女姐姐。
事實上，如果單論戀愛經驗的話，禮拜間裡這四位姑娘都半斤八兩來着。
卡琪娜作爲曙光教派內部‘最不想交往的美女NO.1’，可謂是顯而易見地沒什麼男人緣，所以連提都不用提她。
瑪麗娜最近雖然在被公正教派的格爾賓·費爾南騎士熱烈追求，本身也不算討厭對方，但進展方面甚至遠不如語宸和黑梵，目前爲止最大尺度的互動是隔着半米左右邊聊天邊一起去菜市場買菜，而且還是因爲順路。
至於夏蓮……
說真的，語宸每次想到自己這位聖女姐姐那攤子事兒，都會感到有些頭疼。
事實上，夏蓮·竹葉和路加·提菲羅之間的‘糾葛’雖然複雜，但在曙光教派高層中其實並不是什麼大秘密，至少教皇聖安布羅、苦修者湯姆、戰鬥修女院首席瑪麗娜、異端裁判長貝卡斯幾個人百分百是知道的，再加上語宸、墨檀和卡琪娜，知情人士之多甚至一隻手都數不過來。
然而比起與格爾賓最多隻是朋友出點頭關係的瑪麗娜，比起與黑梵很明顯是朋友以上，戀人未滿關係的語宸，夏蓮跟提菲羅已經快要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儘管墨檀一直覺得提菲羅是個矯情的混蛋，但正所謂一個巴掌拍不響，兩人硬生生耽誤了一百多年，以至於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夏蓮自己絕對也有責任。
別的不說，在聽到提菲羅血戰暗夜教派騎士長前那句無異於告白的發言後還能任由其歷練→變強→進修→繼任教皇→跑路，而不是在提菲羅突破傳說階之前化身病嬌強行將其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或者至少逼他正面給個答案，夏蓮本人的責任不可謂不大。
從提菲羅十七歲到他卸任教皇跑路，夏蓮足足有幾十年的時間可以打破僵局，然而她竟然愣是什麼都沒做，直到提菲羅離開後纔開始滿世界找，這種酸澀與苦悶雖然值得同情，但用墨檀的話說，也絕對稱得上一句‘活該’了。
結果就是這樣一個把自己感情搞到一塌糊塗的人，這會兒竟然一本正經地在知情者面前提建議，這也就是語宸性格比較好，要是換成路加和墨檀的話，先代教皇的腦袋怕不是都要被罵飛。
然而——
“我是過來人。”
在語宸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夏蓮表情有些陰沉地如此說了一句，並在前者開始拼命轉動腦筋，思考自己是不是記錯了聖女姐姐感情史的之後話鋒一轉，輕嘆道：“我已經吃過的虧，沒道理你也要吃。”
語宸微微一愣：“夏蓮姐姐，我……”
“你跟我不一樣，黑梵那小子跟提菲羅小混蛋也不一樣，但如果再這樣下去，姐姐擔心……你們的未來會跟我們的現在一樣。”
夏蓮認真地看着語宸，問道：“你覺得，我和提菲羅現在的狀態，很好嗎？”
“……”
在這個問題前，就算語宸再怎麼有不同意見，只能搖頭。
“我並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不如說，如果我是個像瑪格麗特、艾麗菲斯那樣聰明的人，很多麻煩可能從一開始就不會存在。”
夏蓮聳了聳肩，淡淡地說道：“但就算是這樣，作爲一個人生閱歷比你和黑梵加起來都豐富的人，我姑且還是能看出一些東西的，比如說……至少在黑梵眼裡，你們兩個所面臨的問題，要比我和提菲羅所面臨的問題嚴重得多。”
語宸只能繼續點頭，因爲她同樣能看出來，每次某人在吐槽提菲羅有多麼多麼混賬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地流露出一種‘區區這種程度的麻煩也至於你丫鑽牛角尖！？’的感覺。
除此之外，作爲這羣人中除了伊冬、谷小樂和露西艾之外唯一一個隱隱察覺到墨檀可能出現了什麼問題的人，語宸也不得不承認，如果自己的推測成立，那麼兩人之間的問題，恐怕真要比夏蓮與提菲羅之間的問題嚴重得多。
“那又如何？”
結果就在少女即將無意識地陷入沉思時，夏蓮忽然開口打破了這段詭異的沉默，咬牙切齒地說道：“這種事跟麻不麻煩沒關係吧？跟好不好解決沒關係吧？是因爲太難太麻煩了就不喜歡了嗎？是想放棄了嗎？如果不是的話，無論如何都該去做點什麼吧！”
“呃……”
語宸定定地看着那似乎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她自己說的夏蓮，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我剛剛就說過了，忘語，我不是一個聰明的人，也不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
夏蓮露出了一個她平時從未顯露出來的，同語宸一樣，甚至比後者還寂寞的微笑：“但我是一個付出過代價的人，而現在，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
卡琪娜很是訝異地瞪大了眼睛，剛想說點什麼，就被瑪麗娜乾脆利落地用默發聖言封住了嘴。
“我……我知道他有很多難處。”
語宸抿了抿嘴，輕聲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所以……”
“所以覺得就先這樣也不錯？至少能跟他說話，能經常看到他？”
夏蓮乾脆利落地打斷語宸，一反常態用有些咄咄逼人的態度問道：“你覺得這樣就好了嗎？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幾十年前我也是這樣想的呢？你猜我現在後悔了嗎？”
第一次見到夏蓮如此嚴肅的語宸微微一窒：“我……”
“你是個聰明的、心思細膩的、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忘語，你除了沒有我能打，沒有我年紀大以外，哪裡都比我強，強得多，強特別多。”
夏蓮認真地看着語宸的胸部，正色道：“但這並不意味你就不會犯下跟我一樣的錯誤了，忘語，我從來沒有說一定要你們有個完美的結局，我甚至也沒有奢望過跟提菲羅有一個多麼美好的結局，但是……我不想後悔。”
語宸無聲地嘆了口氣，表情有些微妙地說道：“……夏蓮姐姐麻煩你看着我的臉而不是別的地方說話。”
“咳，細節不要在意。”
夏蓮輕咳了一聲，重新和語宸四目相對，認真地說道：“但無論我想還是不想，我現在都已經後悔了，路加·提菲羅也變成糟老頭很久了，那些我當時沒能抓住的時間再也回不來了。”
說到這裡，饒是意志堅定到宛若神經末梢壞死的夏蓮·竹葉，也不禁眼眶一紅，黯然神傷。 “導師……”
瑪麗娜一邊隨手給卡琪娜的嘴鍍上第二層聖言封印，一邊輕輕拽住了夏蓮的袖口，彷彿回到了那個自己還是個小蘿莉，每天沒有夏蓮陪在身邊講故事就睡不着覺的日子。
在那段日子裡，夏蓮也經常會流露出這種表情，只不過等到瑪麗娜和卡琪娜再大一些，變得愈發懂事之後，她們的導師便很少流露出那種會讓人擔心、惦記的神色了。
然而，不想讓別人爲自己掛心，並不代表着那些會讓人擔心哀嘆的事會悄悄消失，恰恰相反，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遺憾，只會愈發變得澀人心扉。
所以瑪麗娜便下意識地做出了與自己還是個孩子時相同的舉動，輕輕扯住了夏蓮的袖口，告訴全世界最溫柔、最貼心的導師，她並不是獨自一人。
“我沒事，小瑪麗。”
夏蓮微笑着揉亂了瑪麗娜的頭髮，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對目光低垂的語宸輕聲道：“但忘語你還有機會，你和黑梵還有機會。”
語宸一邊有些不安地絞着手指，一邊低聲道：“機會什麼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想給他添麻煩的話，現在這樣纔是最好的。”
“嗯，我想也是。”
夏蓮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道：“但問題在於，我們爲什麼要那麼努力不給他添麻煩呢？我當年也沒給路加小鬼添麻煩啊，他跟法奧說要瞞着我去歷練，我由他去了；回來之後他要去異端裁判所躲着我，我也由他去了；後來他當了教皇還天天躲着我，我還是由他去了，結果呢？這能證明什麼呢？證明我很偉大嗎？”
語宸：“……”
“不是這樣的，忘語，他不會領情的，那些混賬男人是不會因爲你很善解人意就改變他們那些蠢想法的。”
夏蓮輕咬下脣，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我體貼了他幾十年，換來的卻是那個混蛋的不告而別，最過分的是……他自己倒是擺出了一副受害者的嘴臉，好像我命長是我的錯一樣！”
語宸：“……夏蓮姐姐。”
“艾麗菲斯知道！瑪格麗特知道！安布羅知道！小湯姆知道！安德森也知道！”
夏蓮攥緊了拳頭，咬牙道：“就他媽的我自己不知道！結果呢？結果最後大家都會覺得‘提菲羅付出太多了’、‘提菲羅總是在承受呢’、‘提菲羅一直在默默努力呀’，去他媽的！到底誰纔是受害者啊！”
【……】
語宸輕輕抓住了夏蓮的另一隻手，而嘴上被瑪麗娜下了整整三道聖言封印，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的卡琪娜則繞到後面，抱住身材已經遠遠不如自己的導師。
“我不知道你和黑梵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但如果你跟我一樣傻的話，忘語，你一定會後悔的。”
夏蓮擡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輕聲道：“而且你跟我不一樣，我當時真的很蠢，根本不知道那個小鬼到底在想什麼，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多少能知道一些黑梵的心思纔對。”
原本以爲自己不可能說服，此時此刻卻實實在在陷入了動搖的語宸將嘴抿成了一條細線，低聲道：“但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在這種事裡，沒有人知道該怎麼做，忘語。”
瑪麗娜溫柔地笑了笑，柔聲道：“但我認爲，你應該很清楚自己想怎麼做。”
“想怎麼做……”
語宸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說道：“但是那樣一定會給他添麻煩的。”
“那又怎樣？”
終於用大毅力解除了聖言封印的卡琪娜兩眼一瞪，怒道：“添麻煩怎麼了？你現在天天長吁短嘆的跟自己較真，不就是因爲被那小子添麻煩了嗎？怎麼着，只能他給你添堵，你就不能給她添點麻煩了？你上輩子欠他的？”
“就算是上輩子欠他的好了。”
瑪麗娜莞爾一笑，悠悠地說道：“那這輩子肯定也就不欠了。”
“唔……”
“所以說，忘語，你現在到底想怎麼做？別去考慮會給誰添麻煩，也別去想事情的後果，就說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我現在，有些不高興。”
“嗯嗯，然後呢？”
“我不喜歡被留在這裡，明明之前去蘇米爾的時候就沒帶我！明明依奏和盧娜都可以跟着去，就連特蕾莎都跑到那邊去了！她都不是聖教聯合的人……”
“所以呢？”
“我也想去，我一定能幫上忙的，而且我想看着他，他很受人歡迎的！”
“啊？這個我倒沒看出來。”
“萬一有能看出來的呢！”
“呃，那應該也不如你有吸引力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
“是啥？”
“是我想見他。”
“誒？”
“……我都好久沒看到他了。”
“你們異界人，不是在另一個世界也能見到嗎？我記得你們在一個學院裡上課啊，看不到嗎？”
“能看到。”
“那怎麼還……”
“看不夠。”
第兩千六百三十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