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午，王秘書打電話跟保健醫師溝通：
“王主任，領導大概一點鐘到，您方便嗎？”
這都是提前定好了的，沒什麼方便不方便。王醫生知道他想聽什麼，此刻又看了看自己手邊已經燒成一團灰的短艾柱：
“請領導儘管來就是，但最好提前半小時吃飯，不要過飽。”
如今天氣炎熱，下午要到3點鐘纔到工作時間，王青看了看後續安排，又去廚房問了大師傅：
“中午安排好了嗎？”
領導中午就要吃幾個饅頭，這有啥安排不好的呀？今年的新麥磨的新面，做出來的饅頭老香了。
只是要求越少，反而越不好做。大廚於是再三確認：“真就這個了嗎？”
王青頓了頓：“我那還有一點銀耳碎末，多加些水燉出來，冰糖少放一些。”
這個大廚明白，領導喝甜的向來很少，而且也不愛喝那種很稠的。多加些水，他全當飲料喝，反而覺得暢快。
如此樣樣交待完畢，等到中午時分，整棟樓裡的人都漸漸散去，王青看了看已經快要空掉的養生壺，又往裡頭續了一波水，重新煮着茶湯，一邊敲響了辦公室門：
“領導，該吃午飯了。”
他提起手邊的紙袋子：“各色小菜都備齊了，中午特意囑咐大師傅蒸了幾個饅頭，您就先簡單吃點吧。”
兩人來到小餐廳，那裡工作人員已經將今天中午要吃的饅頭和銀耳湯擺好了
到底怕領導吃的不舒心，還有各色小菜擺了幾碟子。另外還有幾個空盤，此刻被王青一一擺開，又將袋子裡的各色小罐鹹菜都往裡頭倒了些。
空調的涼氣靜幽幽的，送着熱騰騰的饅頭蒸騰出新鮮的麥香。
而領導招呼着他：
“別忙活了，坐下來一起。”
隨後第一筷子就伸到了豆腐乳上頭：“我來看看，這能叫人家每週都開車過去買的豆腐，做的是個什麼水平。”
豆腐乳用平平無奇的罐子裝着，倒出來時，是沾着紅色辣椒粉的黏糊小方塊兒。
它們散發着獨特的香氣，筷子輕輕一壓，就在熱騰騰的饅頭上如膏狀化開了，而後再那麼一咬——
領導還沒說話，就聽得房門被人敲響，有工作人員端了小盆鍋巴飯上前。
還有一盆米湯。
王青有些疑惑：他沒吩咐這個呀！
工作人員笑道：“大廚說，這個用來配小菜，也合適。”
領導已經咀嚼着口中的饅頭，而後衝門口揮手：“正缺這個呢！”
東西上上來後，等室內重新恢復安靜，領導就迫不及待的又伸手掰了一塊鍋巴：
“你試試這個鍋巴飯配豆腐乳，一點兒不比饅頭差。”
說着又趕忙嚼了兩口，而後嘆道：
“都說現在社會商業環境發展，已經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了。”
“但要我說，只要【人無我有，人有我優】，這好酒放到什麼深巷都合適。嚐嚐這豆腐乳，我要是有閒暇，也寧願開一兩個小時的車專門去買。”
真正的好東西，吃過一回就會念念不忘，不可能沒有回頭客的。
他舀了勺溫熱的米湯喝下肚，雖然這吃法跟保健醫師交代的養生全無半點干係，但卻十分叫人滿足。
而王青也跟着嚐了一口饅頭加豆腐乳，同樣贊同：
“確實。”
“他這個價格也定的好。這豆腐乳的味道出衆，但不像是宋家農場那樣甩開特別大的差距，價格只比常規的貴不到一半，剛好是普羅大衆都能接受的。”
他想想自己蒐羅的顫音賬號：“可惜是家族作坊生意，暫時做不了大規模的單子。”
“據說兩口子並上親戚，還供應不了網上訂單，因此就暫時不能郵寄。”
但儘管如此，他從小祝支書從那裡得知，只憑這豆腐乳，最近一個月已經盈利數萬了。
要知道，他們這項生意開展才沒多久呢！
領導又掰了半塊饅頭加豆腐乳，此刻沉吟道：
“家庭作坊，意味着他們的手藝不是靠機械，如果換成機械，可能就失了這份風味。”
“再來，這種小生意起家的老闆，一般是沒有大規模管理的經驗的，貿然擴大規模，很可能會將原本的好口碑都砸落。”
“咱們整個寧省都沒有什麼特別知名的支柱型產業，雲城更是如此。與其將目光放遠放大，不如就將受益個體按家庭來帶動。”
這家做豆腐乳，那家可不可以多種一些黃豆？
還有的，再種些好辣椒。
若另一家壯勞力多，甚至可以去這幾家打工。
別小看家庭作坊，一旦循環起來，所能提供的工作崗位、帶動的地方經濟，那是半點兒也不少。
兩人討論着這些鄉村瑣事，隨後又將目光放到了宋檀家的青椒牛肉醬上。
領導一看碟子裡的東西就笑了起來：“我記得這個。臘八殺豬宴那天，桌上有一道鍋炕饃，配了兩個醬，一個就是這個青椒牛肉醬，一個是熬的醬豆。”
王青想了想，又說道：
“他們家倒是說了，今年殺了牛，這裡頭的牛肉用的是家裡農場養殖的牛，口味又大有進步……”
領導咀嚼的動作已經頓了下來。
片刻後，他皺了皺眉，又看着盆子中的鍋巴、米湯和饅頭。
“王醫生怎麼說的……不能過飽？”
他覺得自己還能再吃吃，能吃吃的話，應該就不算過飽了吧？
但王青已經利索的把碟子中剩下的醬菜都趕緊倒到自己碗裡來！
他也不矯情，此刻將鍋巴飯也掰了大團過來，所有醬菜填到裡頭，兩手一攥，攥成個緊緊的飯糰。
“您可是要去艾灸的，時間都定好了，身體要緊。”
“我消化快些，我吃。”
領導：……
他看着剩下的那些半罐半罐的醬類、鹹菜豆腐乳等，此刻也只能艱難忍住了。
……
控制着控制着，中午的主食還是吃的有些多了，好在吃的簡單，時間也充裕，等到1點鐘來到保健室，也消化的可以了。
王青見到保健醫生便笑道：
“王主任，不知道那艾條效果怎麼樣？那邊交代說不可以灸的太猛，以免傷了津液。還有那藥……”
王主任正準備着東西，聽到他問，就一五一十講出來：“那藥我取樣送去化驗了。基礎的中藥配伍倒是能看出來，我自己也嚐了一點兒。不過時間太短，要到明天后天才能得出切實的結論。”
“至於這艾條……”
他皺了皺眉，見領導去一旁的更衣室換衣服，他就帶着王青站到一邊去，小聲問道：
“王主任，你實話說，這艾條是不是有什麼內供的特殊渠道啊？”
“這個藥性，他不合理呀！”
自古以來，中藥中醫的講究都是有其道理的。
三年陳艾之所以效果好，就是因爲它的特殊之處。
但如今這突然來的新艾就有了這樣的效果，除非是艾草培育上又有了大的突破，否則他再想不出有什麼工藝，能讓當年新艾有這樣強勢的療效。
王秘書哭笑不得。
“這是我跟領導去年去考察鄉村，在當地一個小診所裡拿出來的艾條。”
“這些是診所醫生說端午節當天採收的新艾，藥性好，我也是託關係纔買到這麼幾根。”
“中醫上的事我不懂，您就說效果好不好，能不能用？”
王醫生嘆了口氣：“好，效果真是好。而且它用起來有一股猛藥的架勢，對咱領導的身體相當對症。”
不是說溫和的方子解決不了領導的問題，主要是他沒有那個時間。
每天這個工作那個工作，今天下鄉，明天去縣，艾灸又講究時間和環境，得多清閒，才能每天不間斷的持續各種中醫療法3個月以上啊？
許多領導層的毛病多半都是這樣積累出來的，不是沒法治，是不可能撂下工作。
而如今有這樣迅猛的藥勁，原本需要一週才能慢慢灸通溫補上去的經絡，可能一兩天就能達到效果。
剩下慢慢調養，反而不必非得用艾灸的方法——不管是藥丸還是中藥，又或者家裡熱敷什麼的，總有別的法子吧？
他只能嘆一聲：
“這效果只能說，兵貴神速，摧枯拉朽。”
王青卻是大喜過望！
“當真？”
他高興極了。
自己跟隨領導多年，說句不該說的，他已經是這個派系的人了，上司的政治生涯有多遠，他的政治生涯就有多遠。
如今有這樣的好療效，他比領導本人還開心呢。
此刻就問道：“那這7根夠不夠？如果不夠的話，我再去想些法子。”
王醫生說話謹慎：“等我今天實際試了，再探探脈。只是……”
他小聲問道：“既然有法子能買到，那能不能集中採購一些？這個藥性真是不可多得的。”
“如果不是特殊培育的品種，恐怕今年錯過，來年就沒有了。”
老中醫嘛，哪有見到好藥材不見獵心喜的？
甚至又追問道：“有直接採收的艾草嗎？也可以買回來，我個人買也行。等我好好儲存上3年，回頭做成陳艾了，這效果還要再翻上幾倍！”
王青無奈道：“您都知道是好東西，別的醫生也知道啊！這個價格高不說，還真沒法批量買——數量不多的。”
當然了，他以自己的工作單位去聯絡採購，那這事多半能成。
可事情，不是這麼辦的。
因而只承諾道：“您這邊需要多少，需要時跟我說一聲，我盡力去辦就是了。”
別的不說，就鄉鎮企業家要給員工蓋樓盤什麼的，現在樓市風向變化，用戶羣體的居住感受躍爲第一要務。
在此情況下，該有的審批程序走快一點，可不可以呢？
而這邊，領導也換了衣服，此刻正趴了下來，聽王醫生細細講：
“今天時間充裕，我把您的腰背也一起鬆解鬆解，鬆解完了，再開始艾灸，剛好還可以午睡一會兒。”
這確實也是難得，王青正準備關門出去，聞言又忙說道：
“最近一週沒有出差計劃，王醫生你可以根據這個來安排，我會幫忙督促領導過來的。”
王醫生卻笑了起來：“不要因爲這個事情焦慮時間，這個艾灸藥性衝，艾灸穴位的時間很短。”
“領導要是沒時間，在辦公室的休息間艾灸，一次分幾個穴位，半小時的時間，不耽誤看文件……”
王青更是大喜：“以前這法子不成嗎？王主任，領導，我看這基礎艾灸難度不大，我也跟着學學吧。這樣王醫生有任務不方便來的時候，我可以幫忙。”
王主任點頭：“這樣也好。”
又解釋道：“以前用的陳艾，效果溫和緩慢不傷身，就是艾灸時間會比較長，療程的週期也比較長。”
那這個法子就不合適了。
因爲雖然不耽誤領導工作，但是若待的時間太長，看了些不該看的，也不合適。
如今就不一樣了！
別看只是藥性變兇猛了，對於他們來說，卻是牽一髮動全身的！
說話間，他手下微微用力，腰部穴位一陣難言的酸脹直通天靈蓋，領導瞬間滲出了滿頭大汗，而後悶吭一聲。
但這熱流直到大腿向下盤桓一陣，卻連膝蓋都衝不過去，顯然腿上仍有頑疾。
王主任嘆了口氣：“您這腿嚴重，但腰病也一點不輕。再不保養啊，不出5年，疼起來怕是一點兒也工作不了。”
又道：“再來，人的身體跟隨天地時節變化，每年一月八月，寅酉木弱金生，您的腸胃和腰病，都是要發作的。”
該調理，還得趁早啊！
王青也默默嘆氣。
8月是一個季度的結束，1月大多會趕上農曆新年，往常領導確實愛在這時間發病，他只以爲是工作太忙導致的。如今看來，這裡頭的學問還深着呢。
一時半會兒的，技巧性的按摩學不會，但揉按穴位，卻是能記下的。
還有艾灸——
“到時我提前把這艾條切成短艾柱，每一個穴位，你用一個就行，省得一邊對照穴位一邊計時，看護不過來。”
“來，王主任，今天咱們就用最簡單的懸灸法。”
“先從這個穴位開始……”
王青湊上前去，順帶打開備忘錄，一點一點記下來。
同時還琢磨着：領導沒時間的話，抽空他也得再去雲橋村一趟。
那裡的好東西，現在是真缺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