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依舊有些不信，卓靜思根本不理解陳光爲什麼會懂光觸媒，以前他雖然在五京大學那邊的實驗室裡短暫呆過幾天，但他都沒來得及做什麼正事，便發生了王仁和徐立正的事情。
他根本就沒時間學習光觸媒的相關知識，後來看他每天都忙碌得像打仗一樣，以他的性子，他也應該不會花時間去學習這種對他毫無意義的知識。
再者，自己這實驗手冊並未經過系統的整理和簡易化，都是自己在普林斯實驗室中工作時寫下的第一手資料，雖然詳實，但卻不成系統，十分散亂，並且裡面有很多普通人完全無法理解的專業術語。
且不論陳光能不能看懂手冊裡密密麻麻一長串一大串的反應方程式和計算公式了，就那些普通人一輩子不會接觸一次的專業術語，恐怕都能讓他覺得像是在看天書吧？
不過見陳光信誓旦旦的樣子，卓靜思倒也不好當着華玲和鍾月的面打擊他。
兩人的關係並不普通，以卓靜思的細膩，反倒更會在外面照顧他身爲男人的面子。
既然他覺得自己能看，那就等他先看一會兒吧，回頭再慢慢與他解釋好了。
抱着這樣的心思，卓靜思索性又回頭帶着華玲鍾月操作起實驗來，只時不時打量向坐在那兒全神貫注看筆記的陳光。
他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露出會心一笑很是讚許的神色。
他翻書極快，幾乎不到一分鐘就會翻過一頁，堪稱一目十行。
卓靜思心下暗想，半年不見，這傢伙的臉皮倒是益發的厚了，裝得真是像模像樣。
聽說他演了部電影還沒上映，之前自己還覺得他是演來玩的，現在看來，說不定他真是個好演員？
但你這演員稍微有點不敬業啊，我每一頁筆記上好歹都有那麼多字，哪怕是看小說都不至於這樣快吧？
更何況你看的還是我的專業筆記呢，比小說至少晦澀深奧上百倍，就你這翻書的速度，當扇子扇風呢？
“卓老師，陳光這傢伙樣子裝得真是像，要不是知道他，說不定真就信了呢。”
華玲湊在卓靜思身邊，小聲打趣着。
鍾月倒有不同的看法，“這也說不定，前段日子他剛到通山廠的時候，不也把我們嚇了一跳？他是懂不少水處理的技術，起碼他在廠子裡走一圈，挑出來的問題比當初舒老師來的時候沒差，甚至可能還更細緻點？”
華玲回過神來，恍然道：“好像真是這麼一回事？如果他之前沒看過和通山廠有關的報告，全靠自己走訪探查一圈就能找出所有的問題，那他好像是有真本事的？”
華玲心頭有些拿捏不準，覺得自己老用以前的眼光看待陳光不太對，但又覺得這太不可思議，太匪夷所思。
卓靜思打斷了兩人，“先不管他了，還有最後三步，咱們加緊一點，等會把樣品放到氯化鈉溶液裡浸泡着，一定要看準時間，九個半小時，一秒鐘也不能多，回頭把實驗室門鎖上，大家就去休息吧。”
又是忙過半個小時，陳光終於放下筆記本，他並未急着說話，而是閉上眼睛思索着自己該怎麼與卓靜思說。
那邊卓靜思三人依舊在忙上忙下，全神貫注的做着實驗準備，並不知道他已將書放下。
卓靜思在飛機上飛了十幾個小時，下來之後尚未調整過生物鐘，飛機上雖然能睡覺，但畢竟睡不踏實。
她真的有些困了，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神也變得有些渾濁，她時不時微微甩頭，儘量讓自己保持清醒。
看她這樣卻還咬牙撐着，陳光心頭略感難受。
一是心疼卓靜思的拼勁，想來這半年裡她在美國類似的工作狀態並不少，二是心疼她的一腔熱血可能要落到空處了。
她帶回來的這配方，目前的確是領先全球的，可以極大程度的加速酯類大分子化合物的水解過程。
但是，通山工業廠的抗生素並非普通酯類，是十六元環大環內酯。
因爲其特殊的分子式結構，分子中含有一個內脂結構及十六元的大環，原子間的鍵能較大，分子結構相對穩定，導致卓靜思帶回來的這光觸媒載體的催化效果大打折扣，根本不可能工業化應用。
如果想要生效，普通的太陽光遠遠不夠，需要極大劑量的X光輻射。
然而，又必須考慮到水體對X光輻射的吸收率，同時，這個X光輻射也遠超人體的承受極限。
超昂光的X光機設備成本是一方面，超高能耗的運行成本是另一方面，作爲污水處理廠開放式的生產環境卻又是另一方面，根本無法照顧到操作人員的安全，即便穿着防輻射服，如此長時間的X光照射也可能會對附近周邊企業和民衆造成極大傷害。
就像普通人每一次去醫院照片時，醫生開單子之前往往都會問一下患者上次照片具體大概有多久，普通人一年能夠承受的X光照片次數是有限的，連續X光照片之間甚至有硬性規定必須間隔多少多少天。
畢竟工業化應用不比實驗室條件，水量大得多，操作條件也不可能像在實驗室裡那樣封閉。
目前卓靜思並不知道這情況，依然滿懷信心的想進行效果驗證工作，但陳光根據自己掌握的超級豐富和全面的基礎知識，只是在心中推論便能得出這個結果，他甚至連X光的準確劑量都給算出來了。
這樣算來，如果要採用卓靜思帶回來的光觸媒，必須針對抗生素廢水新建一整套封閉式操作車間，建設成本上億，每日運行成本超百萬，總投資和成本甚至比加藥還高！
更何況，還只能解決一種抗生素廢水，另外還有四種超高難度的廢水呢！
這根本毫無意義。
可我該怎麼給她說呢？
如果幹脆利落的告訴卓靜思事實，會不會太打擊她了？
畢竟她也是一腔熱血的想幫自己呢。
陳光正走神着，那邊卓靜思卻身子微微一個趔趄，也不知道是給絆倒了還是太累腳下發軟。
陳光見狀，眼疾手快衝了出去，從後面一把抱住卓靜思。
他決定了，算了先就什麼都別說了，直接把她從實驗室拉走吧，也省得自己想方設法的構思語言讓她放棄這種光觸媒，別做這無用功。
“得了得了，今天都別弄了！你這剛下飛機，都沒調整生物鐘，跑實驗室來拼命啊？我沒這麼急，今天先休息！”
說完，陳光也不等卓靜思同意不同意，將她攔腰抱起來就走。
“哎！陳光！你……你放我下來！”
“誰要放你下來，我說啊，讓你去休息！華玲學姐，鍾月學姐，你們也早點去休息，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卓靜思掙扎了兩下，哪裡是陳光的對手，被他摟得死死的，都沒來得及說兩句話就給抱出了實驗室。
“你等一下！”
卓靜思趕緊掙扎着把腦袋探出頭來，“華玲鍾月，你們別聽他的！只剩下最後一步了，你們千萬要做好！明兒一早千萬別睡過頭了，記得及時到實驗室裡把樣品拿出來！回頭你們走的時候千萬也要記得鎖門，把裝了樣品的瓶子放保險櫃裡！”
說着說着，兩人就越走越遠，迅速的不見了蹤影，只留下茫茫然的兩位學姐。
華玲和鍾月兩人對視一眼，無奈聳肩。
華玲撇撇嘴，“我就說吧，這兩人，不清不白得很呢，你看剛纔卓老師假裝掙扎的樣子，其實都快恨不得鑽進他懷裡了。”
鍾月拍了下她肩膀，“你就別成天在背後嚼人家舌根了，反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總之，卓老師幸福就好。”
“幸福啊，當然幸福了，能不幸福嗎？好了好了，咱們倆苦力繼續開工吧。”
這邊，陳光一直把卓靜思抱到了停車場，將她放在副駕駛上，坐下來一邊打火一邊說道：“卓老師，其實……你帶回來的光觸媒，可能會沒有用。”
卓靜思滿臉的不解，她根本不認爲陳光看懂了自己的筆記，更不能理解爲什麼他會說沒用。
“你別開玩笑，我在普林斯驗證過很多次的，多多少少肯定能有點用！你根本沒看懂我的筆記吧？你瞎說的吧？”
陳光無奈聳肩，“算了，我講了你也不信，總之今晚你好好休息，等到明天你驗證結果出來之後，你大概就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