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廝頓了頓，又道：“爺，要讓喬家大少爺進來嗎？”
喬家作爲明月鎮的土皇帝，李家大伯又在喬家的商行裡做事，沒得不讓人進來。
況且，這喬家大少爺還是李家大伯的正經女婿，來丈人家裡，豈有不讓人進門的道理？
“廢話！趕緊將人迎進來！”
李家大伯瞪了那小廝一眼，邊說邊往外頭走去。
於情於理，哪怕不計較喬家大少爺的身份，這閨女和女婿成親後頭一次回門，作爲丈人出門迎接也是應當的。這代表着孃家人對於出嫁閨女的重視，是禮數的一種。
當然，李家的情況是個例外。
反正照莫千蕊猜測，麗娘應該是偷溜回來，而不是正正當當的回門。
不過，作爲一個徹頭徹尾的外人，莫千蕊選擇了老老實實的閉嘴，並退到了一邊。其實，若是可以的話，她更想直接跑到後頭跟美娘作伴去。雖說每次看到美娘受傷後的模樣，她總會感到一陣陣揪心，卻也好過於待在這裡的不自在。
很快，李家大伯就領着喬家大少爺進來了，不過方纔那小廝並未跟隨一道來，估計是被打發去前頭了。
“喬哥兒，是我教養無方。這孩子……太任性了。”
“岳父大人何出此言？前些日子，因爲家中祖父過世，我一直抽不開身陪娘子回門。今個兒，祖父已安葬，娘子心焦急着前來，我辦妥了事情後，也跟隨而來。還望岳父大人不要怪罪小婿。”
喬家大少爺一如既往的溫文儒雅，且絕口不提姐妹易嫁之事。
李家大伯也是聰明人，當下就明白了喬家大少爺的想法，雙方客氣了一番後，就讓麗娘隨喬家大少爺而去。
麗娘自是不願意，皺着眉頭撅着嘴，完全是一副小孩子鬧脾氣的模樣：“我不！阿爹你這是咋的了？咱們先前分明是說好的，等回門了，就將我和阿姐換回來。你咋說話不算數呢？”
“什麼阿姐？”李家大伯一瞪眼，語氣難免有些嚴厲了起來，“美娘，你別胡鬧了，老實跟喬哥兒回去。”
“啥？”
聽了這話，麗娘完全就傻眼了。
若說方纔花姨娘叫錯了她的名字，還勉強算是情有可原，到底倆人也不算特別熟悉。或者麗娘還可以將這些歸咎於花姨娘故意戲弄她。可自家阿爹這麼說，又是咋回事呢？
別說美娘和麗娘並不是很相像，就算是那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生姐妹花，自家的親爹孃也不可能會弄錯的。
一時間，麗娘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聲不吭。
誠然，因爲從小的寵溺，麗孃的性子偏向於天真幼稚。可她並不傻，很多事情她只是懶得去刨根究底。畢竟，對她而言，所有的一切都來的太容易了。
小時候，村裡其他人家的孩子們，包括她的堂兄弟姐妹，都是要做活計的。大些的孩子去田裡幫忙，小些的就在家裡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
可麗娘呢？
別說做活計了，她只差沒要人伺候了。
對於其他孩子來說很稀罕的飴糖、魚肉、新衣裳，她都可以輕而易舉的獲得。且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裡，她就是家中最爲受寵的小女兒。哪怕後來，有了伶娘，她的地位卻是沒變的。
李家大嬸並不會苛待伶娘，卻也不會將伶娘放在心上。對於李家大嬸來說，只有美娘和麗娘纔是她心尖尖上的寶貝疙瘩。
這樣的生活環境，直接導致了麗娘不愛動腦子，不會看人眼色的習慣。
可她仍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阿爹，我是麗娘，不是阿姐。”喃喃的開口，麗孃的語氣裡帶上了不確定，以及一絲驚惶。
似乎事情正在往其他她所不知道的方向狂奔，而她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驚慌失措。
李家大伯大概是覺察到了方纔自己的語氣有些過於嚴厲了，看到麗娘這副模樣，當下心裡有些懊悔起來。神情也放緩了許多，沉吟了一番後，低聲道：“麗娘乖，阿爹知道你是個好姑娘。可這一次……美娘不願意嫁了，以後你來當美娘，好嗎？”
麗娘面上浮現了明顯錯愕的神情，不敢置信的看着李家大伯，隨後又看了看喬家大少爺。
其實，李家的事情對於旁人來說，早就已經不是秘密了。
別說喬家大少爺了，就連喬家的其他幾個親眷也有所察覺了。只是，其他人都是有城府的，顧念着跟李家大伯的交情，且也比較信任李家大伯的爲人。加上美娘和麗孃的情況到底特殊，即便發覺嫁過來的是麗娘而不是美娘，那些人也沒有多說什麼。
當然，這其中也有喬家大少爺的功勞。
而前幾日李家大伯回到明月鎮後，第一件事情就是上門弔唁，並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包括李家大嬸葬身火海的事情。
所有的一切，僅僅是瞞着麗娘而已。
“阿爹！這是咋的了？阿姐爲啥不願意嫁了？她爲了成親，從去年就開始準備那些個東西了。嫁衣、被面、鞋子……都是她一針一線的繡出來的，她還跟我說，就算她嫁人了，往後我還是可以去瞧她的。怎麼……她是喜歡喬哥兒的。”
麗娘說這話的事情，是一臉的認真，只是她的眼神裡卻有着掩飾不住的慌亂。
說着說着，她忽的住了嘴，帶着驚恐萬狀的神情看向李家大伯。
“阿姐她怎麼了？阿爹，你告訴我，阿姐她是不是……死掉了？”
按說，一個十來歲的姑娘家應該是懂得說話要避開一些忌諱了，只是麗孃的性子裡還是天真佔了大多數的，且這會兒她滿心滿眼的都是惶恐不安，有些話就脫口而出了。
“你胡說什麼？”李家大伯當即就高聲喝道。
可話一說出口，就看到麗娘紅了眼圈，當下又忍不住嘆息起來。
“罷了罷了，你去看看美娘吧，讓她來跟你說。”
麗孃的眼睛一下子就鋥亮了：“美娘在這裡？”話音一落，沒等李家大伯回答，麗娘就轉身衝進了後院，瞧那架勢，卻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莫千蕊沉吟了片刻，忽的想起了李家大嬸。
的確，麗孃的性子跟李家大嬸其他挺相像的，至少這風風火火的衝勁很像。至於打小就懂事穩重的美娘，應該是像李家大伯了。
“唉，這事兒鬧的……”李家大伯嘆了一口氣，打從心底裡產生了一種無力感。
那種感覺，甚至於要勝過當初他父母亡故之時。
想當年，他父母就這樣撒手走了，留下已經成年的他，以及五個尚且年幼的弟弟。那時候，李家老二也才十歲，最小的李家老五還尚在襁褓之中。是他，靠着自己的本事，將家業一點一點的掙出來。不僅將弟弟們都養大成人，還給他們各自討了媳婦，置辦了家業。
也就是因爲早年一直在外奔波，導致成親十餘年，才得了美娘和麗娘這對雙生閨女。
旁人家見了閨女都是嫌棄的，只有他，在見到閨女後，恨不得將全天下的好東西捧到閨女面前。要知道，美娘和麗娘出生的時候，李家老二的長子都快要說媳婦了。
雖說他一直都想要個兒子來繼承家業，可對於這兩個閨女卻始終都是掏心掏肺的。
哪怕後來爲了承嗣，他典了個妾在身邊，又生下了伶娘，卻沒有那般疼愛了。
本以爲，只要備下厚厚的嫁妝，再費心找兩戶好人家，他的倆閨女就能舒舒服服的過完這輩子了。哪裡知道，這人算不如天算，如今竟是鬧成了這般……
“喬哥兒，這事兒還請你多海涵了。麗娘這邊，我會勸好她，只是她這性子……罷了，你千萬記得喬家的大事兒不要讓她經手，她沒壞心，卻難保不會好心辦壞事。”
“無妨的，我母親身子骨很好，上頭還有祖母在，麗娘就算不會管家理事也沒啥。”
莫千蕊聽着尷尬萬分，想了想，乾脆就說去後頭看下麗娘，一溜煙兒的跑了。
李家的後院也不小，不過頭一次來李家的莫千蕊卻很容易的找到了美孃的房間。原因無他，只是循着麗孃的哭聲找過去而已。
“阿姐，阿姐你咋這樣了？阿爹不是說你傷的不重嗎？咋腿上也有傷呢？阿姐，到底發生啥事兒了？你倒是告訴我呢，別啥都瞞着我，成嗎？”
麗娘邊哭邊喊着，不用看她的樣子，單聽她的聲音就能感到一陣陣的無助和彷徨。
莫千蕊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麗娘撲在美娘身上嚎啕大哭，以及美娘木着臉的情形。
而花姨娘則一手拉着伶娘，一手拉着二丫，一副想開口勸慰又不有些懼怕的神情。
“麗娘，你先起來，別弄疼了美娘。”
見狀，莫千蕊只能挺身而出，先將麗娘勸住。好在麗娘雖衝動，卻還是很在意美孃的感受的，被莫千蕊提醒後，立刻就起身。只是面上的驚恐怎麼都掩飾不住。
這也難怪了。
莫千蕊只瞄了美娘一眼，就快速的挪開了眼。
之前，在楊柳村時，雖說有鎮上醫館的大夫爲美娘治傷，可到底因爲離得遠的緣故，那大夫只來了一次，之後都是由村裡的赤腳大夫接手的。
而明月鎮就不同了。
這商業發達的地方，通常醫療水平也會提高許多。明月鎮上醫館大夫要比綠蘿鎮的大夫厲害許多，只是他們的手段卻也有些讓人不敢直視。
就拿美娘來說，她的主要傷勢是在額頭和眼睛，當然還有被燒傷的雙小腿。
小腿上是裹了傷藥幷包着乾淨的棉布的，看着只覺得心疼並不會心驚。
額頭和眼睛卻不同了，那大夫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敷了傷藥後，壓根就沒裹上棉布。就這麼任由傷口暴露在外頭，看着只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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