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培文和柳君的對話，楚羿聽見了。
他不知道柳君說的是真是假。
他也不知知道怎麼樣去描述自己現在的心情。
他以爲他早就死心了，一點兒都不會傷心難過。
可是這會兒看到楚培文爛醉的樣子，他的心，還是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
到底是他照顧着，盼着十多二十年的人，在衙門裡的幡然醒悟和爲難的抉擇……讓楚羿面向他關閉的那扇門又開了一道縫隙。
楚羿吩咐下人收拾屋子、準備醒酒湯，又不顧滿屋子的污穢，將他抱到淨房，幫他清洗。
接着又伺候他喝醒酒湯，伺候他睡下。
做完這些，楚羿又守了一會兒他，這才離開王府。
他答應了嬌兒要回去睡，就不能讓她睜眼的時候看不見自己。
第二天楚培文醒來的時候，頭痛欲裂，見下人端來早膳，他萬念俱灰的揮手，讓人將早膳撤走。
他這樣的笑話，活着，只是浪費糧食，還是死了乾淨。
“王爺吩咐了，說侯爺您醒來一定要用早膳，王爺還讓大夫守在外頭，侯爺……現在讓大夫來跟您請脈嗎？”
楚培文一聽，灰濛濛的眼忽然有了一絲光亮，他翻身起來，不可置信的看着下人，問：“你說什麼？誰？誰吩咐的？”
下人道：“是王爺啊，王爺昨晚回王府了，他見您醉了，就親自給您洗的澡，給您喂的醒酒湯。
王爺伺候您睡下才走了，走的時候交代奴才不能再給您喝酒了，還得看着您好好吃飯。”
“我吃，我好好吃飯！”楚培文哭了起來，老淚縱橫。
王府的下人都是訓練有素的，楚培文這樣，他們也波瀾不驚，面色不改的伺候他洗漱用膳。
楚羿表達出來的善意，對楚培文來說，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他吃了飯，乖乖的讓大夫把了脈，大夫給他開了緩解酒後身體不適，以及調節血氣的藥，就退下了。
楚培文這才小心的問伺候他的人：“羿兒他……他的傷可好了、他……可說過還來不來？”
“王爺的傷好了……別的王爺沒說，只讓我們照顧好侯爺。”
楚培文聞言，又愁上了，愁緒這東西，真真兒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即欣喜楚羿的傷好了，又擔心自己和楚羿的父子關係，他整個人又惶然不安起來。
羿兒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不是他父親的事，柳氏到底是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一時間，各種擔心，各種不安瞬間就將他籠罩起來。
他現想去雲府找楚羿，又怕見到楚羿之後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邁出房門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他心亂如麻，到現在他纔看清自己的心，他最怕失去的不是柳君，不是裴氏，不是楚哲……而是楚羿！
這也是爲什麼，當柳君說楚羿不是他兒子的時候，他急得吐血。
兒子，纔是他的命！
他以前真的是混賬，怎麼就看不清，爲了維護那些人，一次次的傷害最在意的兒子，並親手推着他，漸漸遠離自己。
楚培文懊惱得想撞牆，又愧疚得無地之容。
但他現在最怕的就是楚羿知道這件事……就不認他了。
“王爺！”
“下去吧！”
正當楚培文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忽然門口就傳來楚羿的聲音。
他想衝上去，可是又怕得到他害怕的答案。
楚羿的腳步聲近了，楚培文慌張之下竟跑上牀躺着，並閉上了眼睛。
楚羿自然是聽到了動靜，他走到牀前，看着楚培文顫動的眼皮，淡淡的道：“不管您認或者是不認，我都姓楚，名羿。”
楚羿的話音一落，楚培文門猛然睜開眼睛，他的眼頓時就蓄滿了淚水，嘴脣顫動着，心裡有一萬句對不起，這會子卻一個字都蹦不出來。
楚羿平靜的看着他，又道：“柳氏的嘴裡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我不知道，不過，她說的有一句話兒子也覺得奇怪。”
“什麼？”楚培文擡手摸了把淚，忍不住的跟着楚羿的思路，脫口問出。
“您上戰場到底是怎麼打的勝仗？”婆婆媽媽，一點兒決斷都沒有！
“那你給我一萬人馬，我打一場仗給你瞧瞧！”兒子知道埋汰他！
是不是……就有原諒他的可能？
楚羿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好啊！”
楚培文聞言眼睛一亮，無盡的希望從他眼底蹦出，他急切的看着楚羿，連帶着呼吸都急促起來。
“羿……羿兒，你……爹一定會痛改前非的！”
楚羿起身道：“行軍打仗說的再多也沒用，還是要看做的。”
楚培文自然是知道楚羿說的什麼，行軍打仗如此，可是做人也是如此。
他傷兒子傷的太深了，不是說幾句好話就能抹平的。
只要兒子給他機會，只要兒子還認他，那他楚培文就不是孤家寡人。
“我要去柳氏那裡，父親要去嗎？”
楚培文翻身下牀，忙跟着楚羿：“去！”
他知道，現在不是他退縮的時候。
這些事兒，讓他忘記不可能，讓他不去想，不去怨不可能，但他……他想努力，努力抓住兒子給他的機會。
不管柳君說的是真是假現在都不重要了，像兒子說的那樣……不管自己認不認，他都姓楚，名羿！
他叫楚羿，這就足夠了！
柳氏並沒有想到楚羿父子會連訣而來，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進來，她的驚訝寫在臉上。
“你們怎麼一起來了？”她問，不過轉瞬她就笑了起來：“是來找我驗證的吧？楚培文，沒想到你還有勇氣去找楚羿來，也算是爺們兒了一次。”
柳君知道不可能再挽回楚羿，也就沒有再繼續扮演慈母了。
“既然楚羿也來了，我就再說一遍，楚羿不是你的兒子，是我跟別的男人生的兒子，我當時嫁給你，無非就是找個人給孩子當爹兒子！
這下你滿意了吧！”
楚培文緊張的看向楚羿，可是楚羿的神色平淡無波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
在他和柳君的注視下，楚羿開口了：“所以呢？”
柳氏一愣，楚羿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他不是厭惡楚培文麼？
這個時候知道自己不是楚培文的兒子，爲什麼不乘機撇開跟他的關係？
“所以你來認回我的目的是什麼？演了這麼久的慈母，總是有所圖的，要不然二十年都沒來看一眼的兒子，怎麼忽然就關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