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倆無奈,只好掏出那張詩箋膽戰心驚的遞給他!他們耷拉着腦袋,等着迎接一場劈頭蓋腦的責罵,不料等了半天,也不見雷霆降臨,不由擡了眼角一看,白棠正捧着他們的詩箋,竟一臉的讚賞之意!
“不錯,不錯!這是東瀛的浮世繪,雖然畫的是女體,但並無淫邪之態,反有股天真爛漫之意。畫工、構圖、雕刻、印刷,都是上品!你們從哪兒得來的?不便宜吧?”
詩箋上印的是紫藤樹下賞花的東瀛少女,半露酥胸,玉腿橫陳,身體線條勾勒得極精準漂亮!白棠嘖嘖讚歎:“畫者對人體體形研究頗深哪!還有沒有其他的作品?拿來我看看!”
祝家兄弟驚呆了:怎麼這反應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白棠不是應該勃然大怒嗎?然後叫他們家長過來一齊痛罵教訓他們麼?
同霖呆呆的拿出另兩張詩箋:“沒有了,就這些。”
白棠一一看了,眼睛放光,讚不絕口:“好,好!你們是從哪兒得來的?”
同光嚥了下口水:“外頭,有些小攤販,從東瀛來的貨。咱們,偶爾發現的。”
他們的年紀,一發現這等新奇之物,還不如獲至寶的收藏?也不知暗裡揣摩過幾回了!
白棠看着看着,突然皺眉,神色有些許古怪:“雖然這不算淫穢之物。但若讓你們父母知道畢竟不好。就放我這邊吧!”
祝家兄弟不敢反抗,眼睜睜的看着白棠將他們的心愛之物夾進了書裡。還義正言辭的警告他們:“下不爲例!”
倆人劫後逢生,離了松竹齋回到家中,尋思來尋思去:“哥,我們是不是被練白棠給坑了?”白白被他奪去三張畫箋!
同光得意的掏出幾張紙來:“幸好我們沒全交上去!”
同霖急忙道:“快讓我看看!你說這女人的身體原來還可以這般畫呀!”
“大概東瀛的女人都比較豐滿?”
兩人埋頭說得興高采烈,冷不防背後響起道惱怒的喝罵:“孽子!”
“爹?!”
祝緒文氣得全身顫抖!他聽聞兩兒子回家,正有事找他們,不料進屋就見他們鬼鬼祟祟的湊一塊兒嘀咕。好奇心一起,上前一看,立時眼冒金星,氣得三魂出竅,六佛昇天!抄起花瓶裡一隻雞毛撣子追着他們就打!
“我讓你們看這種**穢畫!我讓你們不爭氣!我打死你們兩個討債的貨一了百了!”祝緒文的怒吼聲中,兄弟倆哇哇的邊逃邊叫,幸虧他們在桑園中練得身好體魄,把他們爹累得快趴下了,他們還生龍活虎!
祝老夫人聞聲而來:怎麼着這是?倆孫子又闖什麼禍了?待她看到散落地上的幾張詩箋,也剎時變了臉色。
白棠在祝家兄弟走後,喚了全宏,陪他到知閒齋走了一回。
“喲,這不是練公子嘛!”知閒齋的掌櫃笑容滿面的迎上前,“練公子大駕光臨,知閒齋不勝榮幸啊!”
白棠上下掃了掌櫃一眼:“你們東家何在?”
掌櫃一楞,神情就有些尷尬:“東家,東家他平時不過來——”
白棠看店裡有不少客人,便壓低聲音冷道:“讓練白瑾出來見我!”
掌櫃腿一軟,張口就想說公子您誤會了吧?可是撞上白棠冰冷又篤定的眼神,嚥了咽口水:“您跟我來!”
練紹達買這間鋪子的時候已經晚了,所以知閒齋的位置和大小並不是最好。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後頭的院落收拾出幾間客房和作坊,樓上還有茶室會客室。白棠進後院時,有抹一閃而逝的身影頗爲眼熟。
掌櫃立即解釋:“那是我們鋪子裡的幫手。”
白棠不以爲然的表情令掌櫃很放心。他帶着白棠上樓:“您先等等。我跟東家說一聲。”掌櫃進去通報後,好一會兒纔出來。“練公子,您請。”
白棠頷首,邁進屋子裡,也沒空管屋裡頭漂亮的裝飾,只盯着站在案前的男子輕輕哼了聲:“既然回來了,爲何不去見祖父大伯?”
白瑾再見到故人,說不出心中對她是怨是恨!因爲她,自己一敗塗地被迫遠走東瀛!但也是靠着她的本事,方使得他在東瀛功成名就備受敬重。他又自覺在彩版之技上已勝過白棠滿是隱密的驕傲,故而此時的心境萬般複雜!不禁暗啞着聲音問:“你怎麼知道這裡的東家是我?”
“東瀛的彩版之術是從你哪兒學來的吧?”白棠開門見山。“我見到浮世繪就猜是你。畢竟我能想到出海未歸的、技藝紮實又有靈氣的雕版師,只有你。再加上租下立雪堂的東家神神秘秘不敢現身——”白棠攤手,“只是我並沒有證據,但誰讓你承認了呢?”
白瑾憋紅了臉,心裡委屈又憤怒!
“你,你既然知道了,是想趕我離開京城麼?”
“我沒那麼閒!”白棠從懷中取出張詩箋,按在桌上,“這是你刻的吧?”
白瑾瞧了一眼,面色大變,失聲道:“怎麼回事?”他奔向一隻箱籠,翻出裡頭的幾塊雕版,“這些只是我練手之作,從來沒有印刷過!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白棠纖長的食指放在嘴邊作了個噤聲的動作:“那得問你。自己的東西也保管不好,被人盜用了,怪誰?”
白瑾全身一陣陣的冷熱交替!一是痛恨盜用他雕版的人,二是擔心,這些女體詩箋被行當裡那些長輩發現的嚴重後果!只怕他要再一次被流放!
“知道怕了?”白棠揚眉,“雖然可惜,但你還是儘快毀了這些版子。免得被人發現了,有嘴也說不清。”
白瑾驚訝的問:“你相信我?”
“你還沒蠢到自尋死路!”白棠想了想,低聲道,“或許,你還可以用另外一個法子解決這樁麻煩!”
白瑾目瞪口呆:“你,你爲什麼要幫我?”
白棠目光定定的看着他:“我幫的不是你。”
他幫白瑾,只爲蘇氏。
雖然蘇氏從未在他面前提及過白瑾,每日裡忙進忙出歡快的什麼似的,但是他能看到蘇氏偶爾的失神,能從她的眼中看到隱約的期盼。儘管不是從小長在身邊,但做母親的人,怎可能完全捨棄自己的孩子?
爲了蘇氏,白棠也要給白瑾一個機會。
何況這件事,顯然有人在算計白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