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颳着凜冽的寒風,呼呼的響個不停。
宣綾靖裹了件狐裘披肩,才覺得暖和了些。
經過衾香的提醒,她才突然想起來今日正是楊國公的壽誕。
自從昨日慕亦弦來拜訪過後,她便一直想着慕亦弦究竟在設什麼局,竟然將眼前這樁事完全忘了。
今日楊國公府的這場宴會,西殊使臣必然也會出席。
慕亦弦昨日是故意在這場宴會之前來與她談論那些事情的嗎?
慕亦弦本就在試探懷疑阿越師兄了,又很有可能正在探查北彌是否有勢力暗藏在東淵……
昨日又故意來告訴她這些,莫不是……故意打草驚蛇,想要試試她是否與文越有所聯繫?慕亦弦昨晚隻字未提他懷疑的人是西殊使臣,若她想當然的直接套在阿越師兄身上,甚至藉機接觸師兄,並且提醒他小心注意……豈不是正好落在了慕亦弦的套中?
微微斂了斂眉,她纔將這思緒暫且放下,瞧了瞧正忙着挑選服飾的衾香,問道,“請柬上可有說何時正宴嗎?”
衾香俯了俯首,道,“一般來說,午膳之後會有戲臺安排,一直熱鬧到晚宴,晚宴是正宴,賓客親眷獻禮獻藝都是在晚宴時,過後,應該則是一些遊園燈會煙火之類的晚間活動。郡主出席的話,只要在晚宴之前都可以,不過爲顯尊重,早些較爲妥當,未時便可。”
正問着衾香,管家又匆匆而來,說是郡王吩咐讓她先行一步,等將公務雜事處理一些後,再自行前往。
送出管家後,宣綾靖才向着一邊向着書房而去一邊吩咐道,“未時來喚我。”
衾香應是,素鳶忙得追上幾步,低聲惱道,“小姐,您怎麼又去書房?昨兒個都研究一整天了,您的身子真的需要休息!”
宣綾靖勾起幾分柔和的笑容,淺淺安撫道,“我會注意的。”
只是,如今慕亦弦分明已在佈局的模樣,她怎麼會靜的下來。
不管慕亦弦針對的是阿越師兄,還是……北彌藏於東淵的暗中勢力,對她而言,都不是能夠置之不理的事情。
如果慕亦弦真得如此早就開始展露崢嶸,那她,必須加快腳步!
好在一些佈局早在五年內就已經安置妥當,如今只需要順勢推動,將局勢推到她想要的情境,就能如願完成計劃。
書房內,宣綾靖雖是對着書案上的陣圖,可微微渙散的瞳眸卻徹底泄露她遊走別處的神思。
素鳶雖不知長公主究竟在思量何事,但看長公主這般少見沉重的神色,再回想起上一次她借還玉佩前往靜穆王府傳遞給尉遲曄的消息,她心知,如今在東淵,處境不會輕鬆。
……
未時時,宣綾靖便帶着衾香與素鳶一同出了郡王府門。
楊國公府此刻早已熱鬧非凡,宣綾靖車馬剛到,一遞上請柬,候在府門前接待的家奴便立刻喜聲高喝,“月寧郡主到!”
而他話音剛落,府門便大步而出一位衣着精緻的翩翩公子,俊朗挺拔,沉穩如鬆。
而隨着那人走近的瞬間,衾香已經飛速靠近她幾分,提醒道,“這位是楊國公府的大公子,楊翎冶,好像在御史臺任職左僉都御史,正四品。”
楊翎冶笑意盈盈走近,忙得道,“郡主請。”
宣綾靖柔和頷首,淺笑道,“楊大人客氣了,車內是家父與我爲楊國公準備賀壽的禮品,小小薄禮,請勿見怪纔是,衾香快去取下來。等會你先回府,等晚些再來接我。”
楊翎冶忙道,“郡主哪裡的話,能來爲家父賀壽,已是最好的賀禮了。”而後,又吩咐幾位家奴隨着衾香去處理宣綾靖帶來的賀禮。
正說着,一道倨傲輕蔑地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喲,看樣子,郡主準備了不少賀禮啊,郡主纔來東淵沒有多久,準備的禮物怕是不合楊國公喜好,若是有需要,不妨去我鎮南侯府說說啊,我府裡珍藏諸多,總能讓郡主挑個滿意的賀禮的。”
楊翎冶與宣綾靖一同循聲看去,就見方長玥一臉傲慢地而來,咂舌地瞧了瞧正搬着賀禮的家奴,滿是不屑。
宣綾靖回眸瞧了自以爲是的方長玥一眼,而後便完全視若無睹地又回過頭,與楊翎冶笑說了幾句恭賀之詞,便率先進入了府內。
被方長玥這麼一挑釁,楊翎冶也正擔心這二人會在府門口鬧騰起來,好在郡主顧全大局,他不由忙是笑着說請。
方長玥一見宣綾靖完全不搭腔,面色一僵,哼了一聲,冷着臉遞上了鎮南侯府的禮單,便氣鼓鼓衝入了府內,四處張望着,似乎想尋到宣綾靖的蹤跡。
瞧着自家小姐似乎憋了不少火氣,侍女茴香連忙順氣幫腔道,“小姐,這種階下囚而已,你幹嘛與她置氣!就一個寄人籬下的降臣之女罷了,太后賜封郡主,也就是顧及顏面而已,她倒真把自己當成東淵的郡主了,竟然絲毫不把小姐您放在眼裡!”
哪知方長玥聽了,面色更加難看而不悅,回頭瞪了茴香一眼,冷冷“哼”了一聲,“閉嘴!”便怒氣衝衝地向着一處離開。
茴香嚇得連忙垂頭閉嘴,可低垂而下的視線中,卻似乎閃過一道詭異的冷芒。
……
宣綾靖先方長玥一步入內,隨意尋了一處僻靜方向便信步而行。
卻意料之外地碰到了連府兄妹二人。
連悠月不經意瞧見她,眉眼中的光芒瞬間閃亮奪目,快步跑到她身側,親暱地拉了拉衣袖,“夕玦姐姐。”
隨後,連悠月身旁的那位儒雅溫和的少年才拱手微微俯身,“小生見過郡主。”
“我記得你,連…引肅…,前兩日在連府門前見過。”宣綾靖回道。
“郡主好記性。”連引肅謙和一笑。
在原地隨意聊了幾句,想是應該和方長玥錯開了,宣綾靖才招手喚來一名丫鬟,問了問楊府現在的安排。
聽丫鬟說現在賓客們可隨意遊玩,若無趣也可到西苑聽曲,那裡是楊翎冶請來的戲班子,要唱一下午。
本還有些急切前往西苑的連悠月,等真正到了西苑時,卻絲毫不將目光放在正唱着好戲的戲臺上,反而怯生生地四處偷偷瞧着,像在尋找什麼的模樣。
那一雙蔥白細膩的小手緊緊拽着她的衣袖,她都能感覺到她那按捺不住的緊張。
宣綾靖大抵一思,便知她尋得是誰了,情不自禁地噙起幾分笑意,揉了揉連悠月的頭,才問道,“這戲臺正式開唱怕是要等幾位大人物到齊,悠月可有什麼想聽的曲目,現在倒能自由點戲。”
連悠月癟了癟嘴,道,“聽戲太枯燥了,夕玦姐姐,不妨我們在這院子裡四處轉轉吧,總比坐在那裡聽戲有趣。”
“也好。”宣綾靖無所謂地應道,才又轉眸看向連引肅,道,“連公子陪着我們怕也多有不便與不自在,若是放心悠月隨着我,便去尋些自己喜歡的事情打發時間吧。”
連引肅點了點頭,聲稱麻煩郡主了,才謙和施以一禮後走入西苑隨意尋了個座位聽起戲來。
等到連引肅走後,連悠月越發明顯地四處張望起來。
瞧着那雙純淨的眼眸裡,顯而易見的幾分期待和尋找,宣綾靖瞭然地笑了笑,不由回握住那隻不知拽了她衣袖多久的小手,調笑道,“在找誰呢?”
“沒……沒有呢,我,我就到處看,看看呢。”連悠月忙得垂下頭去,本就緊張軟糯的嗓音一霎那嚅囁地說不出一句流暢的話來,像是個被人點出小心思的孩子。
“我瞧見了。”宣綾靖忽的輕飄飄沒由來冒出一句。
連悠月立時擡起頭來,雙眸如星,明亮閃爍,嚅囁的聲音這一刻好似莫名多了幾分勇氣,脆生生期待道,“哪兒?在哪兒呢?”
可宣綾靖還未說下一句,她的嗓音又迅速柔軟低沉了下來,囁囁道,“在也不能說話呢。”
瞧着她這般沮喪的模樣,宣綾靖不由安慰道,“淺談幾句無妨的,注意些就好。”
隨着她的寬慰,連悠月這才又懷着幾分期待的笑容,四處尋找起來,可尋了一圈,也沒找到,不由有些急的問道,“夕玦姐姐,你在哪兒看見的呢?我怎麼沒瞧見?”
宣綾靖不由地輕輕揉了揉連悠月的頭,無奈笑出聲來,“恐怕還未到呢,等等吧,我們先去轉轉吧。”
“哦。”連悠月立時頹了頹氣,悶悶應了聲,才隨着宣綾靖而走。
跨出西苑,隨着假山清渠隨意走了些時間,臨到一處隱在各處假山之後的一處休息的四角亭時,連悠月突然驚喜難抑地脫口道,“他——”
可隨後想起之前宣綾靖的提醒,不由垂下頭來,咬脣閉口不言,但眼神裡的雀躍卻是怎麼也藏不住。
宣綾靖隨着她那聲驚喜擡起頭來,這才注意到旁側的四角亭中。
四角亭內,此刻,正坐着幾人,而被這突兀的聲音所擾,不由中斷地都循着聲音看來,而等看見假山旁的那人,一霎那,神色各異。
視線相接,宣綾靖不由禮貌性地頷首噙笑,而後牽着連悠月繞出假山向着四角亭走去,素鳶與梓靈仍舊相隔三四步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