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姨，素年可是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讓您不喜歡？”
素年並不看月娘，垂着眼睛語氣平淡。
“少奶奶這是怎麼說的，月娘一個下人……”
“又或者是素年的身份並沒有那麼高貴，所以月姨看不上，覺得委屈夫君了？”
月娘不說話了，素年擡起眼，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笑出聲：“您覺得夫君應該值得一個更加好，更加高貴的女子是嗎？也是啊，夫君那樣的，就是給配個公主都不過分，怎麼就娶了我這麼個整天跟藥草銀針爲伍的醫孃的？”
素年看到月娘的瞳孔猛縮了一下，顯然自己說的話，擊中了她的心思。
……，素年才覺得委屈呢，她是自己急吼吼貼上來要嫁的嗎？月娘倒想給蕭戈找個好的，那也要蕭戈願意才行。
“月姨，素年先離開了，關於給夫君納妾之事，素年不想再提。”素年起身，打算離開。
“少奶奶可是怕了海家姑娘進門，少爺就不會向現在這樣寵着你了？”月娘的模樣忽然變了，不同於之前在素年面前的卑躬屈膝，而是眉眼之間，多了一份倨傲。
素年轉過頭，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月姨多慮了，您該擔心的是，若是夫君知曉這件事裡有月姨攙和其中，夫君是不是還會一如既往的敬重與你。”
“少爺必定不會怪罪月娘的！”月娘的口氣十分堅定：“月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少爺，只有如同海家姑娘那樣的身份，纔夠資格站在少爺的身邊，不過少奶奶您也請放心，少爺向來是有擔當的，定然也不會對您做什麼，您以後還是蕭家的少奶奶，好吃好喝的享受着，應該也滿足了。”
素年揉了揉額角。她雖然並不介意，但被一個人強烈的針對，強烈的瞧不起時，這種感覺也不是那麼令人愉快的。
“多謝月娘提點了。”素年繼續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沒有回頭說了一句：“以後月娘也不必去找蓮香了，那丫頭讓我調到了別處。”
素年離開後，月娘臉上的驚恐持續了很久，爲什麼素年會提到蓮香？她知道了什麼？！
素年差不多都知道，蓮香被月娘買通，用她的一個只能算作忽悠的承諾，自己從前每日喝的燕窩粥裡，是被下了藥的。
但這些其實素年一開始就知道。
她是大夫，沒有比大夫對藥物的味道更敏感的了。雖然氣味不重，素年卻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
於是她偷偷留下一點驗了，是減小她受孕機率的藥，藥效卻十分溫和，應該是個古方。倒是不會傷了她的身子。
可素年恐懼了，給她端上來的吃食裡竟然有人下了藥，如果是毒藥呢？如果是要她的命呢？
素年不動聲色，一碗一碗地喝着，卻在背地裡讓刺萍和阿蓮盯着蓮香的一舉一動，她要找出蓮香身後的人究竟是誰，否則光抓了蓮香還不行。後患無窮。
只是素年沒想到，竟然是月娘，是這個蕭戈從一開始就告訴自己，他十分敬重十分感謝的月娘。
素年知道結果之後一度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她不想讓蕭戈傷心，她知道。如果自己跟蕭戈說，他一定不會懷疑自己，可是那樣，他和月娘的感情就會因此破裂。
素年沒有那麼好心會同情月娘，她又不是聖母。素年想的是，如果由她來告訴蕭戈，蕭戈現在一定會勃然大怒，對月娘也會產生不好的情緒，可是等以後呢？
以後，時間會抹滅一個人的缺點，只將她的付出她的奉獻全部放大，到那時，蕭戈會不會怪罪自己這麼斤斤計較？畢竟這些藥也沒有實際地傷到她的身子？
素年不想冒這個險，說到底，她還是對蕭戈沒有信心，對自己沒信心，反正她也並不打算這麼早生孩子，就將計就計，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現，卻不時的，會給蕭戈一點提示。
如果是蕭戈自己發現了，那她就只是一個受害者而已。
素年有時候都會唾棄自己，什麼時候這麼沒膽了，做事情需要這麼瞻前顧後衆多顧慮了，素年自己也不知道。
她甚至抱着美好的期願，自己對月娘好一些，她說不定會對自己改觀，會接受自己，那麼這樣皆大歡喜。
只是這種想法，素年自己都覺得幼稚。
但是現在，素年不想再裝了，她無比懊悔，當初爲什麼要考慮那麼多，喝下一碗又一碗無法受孕的燕窩粥，如果她再勇敢些，再強大些，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懷上了。
不過蕭府這樣內憂外患的，她就算生了孩子就能安安穩穩的嗎？
“啊啊啊啊！”
阿蓮驚恐地看着素年煩躁不安地跺腳，從月娘的院子裡出來，小姐就一副糾結的模樣，走走停停，時而皺着個臉，時而怨念地嘆氣，這會兒終於爆發出來對着一朵開的很漂亮的花狂吼。
阿蓮很盡職地圍着四周轉了轉，確定周圍沒有別的人，這才走回來，悄悄地說：“小姐，你放心地叫吧，阿蓮幫你守着。”
素年很憂傷，多麼貼心的小丫頭，她還有什麼好煩躁的？
“走了走了，回去了。”素年嘆了口氣，反正已經這樣了，等到蕭戈回來，她一定主動坦白地去跟他說清楚，請求寬大處理……
府裡要多一位新主子的傳言，終於是擴散開了，素年每日處理事務的時候，底下的老嬤嬤管事們的眼神，會不由自主地去觀察她的面色。
素年也不多說，如常地處理完，笑吟吟地讓她們看個夠，然後才施施然地離去。
“少奶奶怎麼一點都急？”
“少奶奶那是強顏歡笑，誰家姑娘遇到這事兒能有不急的？指不定躲在屋子裡偷偷哭呢。”
“誰說不是呢，少奶奶可是個好的，這嫁入蕭家還沒滿一年呢，哎……”
衆人對這事兒各有看法，聚着說了會兒話之後，也各自都散了。
素年這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蕭老夫人那裡自然也不急，她已經收到了海家的答覆，雖然蕭戈目前不在京城，但若是老夫人執意的話，他們也不介意讓姑娘現在就進門。
這當然是好的，先擡進門，到時候蕭戈就算心裡不願，事已至此，他也總不好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海大人在朝堂上可是相當能說得上話的。
於是蕭老夫人定了個吉日，一擡小轎將一名姑娘接入了蕭府。
素年這裡會知道，還是刺萍告訴她的，她後來是真不在意了，既然長輩們喜歡玩，就由着她們鬧騰，左右只是多一個姑娘來陪老夫人消遣，她認爲沒什麼。
將海凝芙接入蕭府的那天，老夫人那裡就派人來請素年了，素年這會兒正跟莫子騫商討問題呢，壓根就沒放在心上，揮揮手讓刺萍將人打發了。
“你這個下針的順序不對，就算是要解毒，那也是配中脘、內關、足三裡，涌泉、頰車只針對已經昏迷或牙關緊閉的時候，不過你研究這個幹嗎，你不會是想着給蘭妃鍼灸吧？”
素年用懷疑的眼神斜着莫子騫，好好的非要來問她解毒的穴位和順序，症狀竟也跟蘭妃的相差無幾。
莫子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就是問問，當初給蘭妃診脈的時候，子騫只在心中試想了一下以施針來治療，但那時並未如願，所以有些遺憾。”
“那你不用遺憾了，蘭妃的症狀，這會兒說不定更加嚴重了，就是施針輔以湯藥，也不一定能有起色。”
素年對蘭妃沒有任何好感，她只希望蘭妃不要病成變態，想要拖別人下水纔好。
巧兒時常會讓人帶關於蕭戈的消息出來，素年知道這是在皇上的默許下，所以她也不怕，每次都讓人給巧兒帶回去不少解毒丸啊，防身秘籍什麼的。
蕭戈那裡打了勝仗，這是最近一次的消息，應該很快能夠凱旋而歸了，素年知道以後，吃了兩碗飯，等蕭戈回來，她一定要好好索取精神損失賠償，蕭府裡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如何過來的。
“小姐，老夫人帶着海家姑娘過來了。”阿蓮匆匆跑進來，捱到素年的耳邊輕語。
素年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將攤在桌上的針包和小型假人都收起來，以老夫人的脾氣，一會兒說不準會摔摔打打，碰壞了這些她可是會發飆的。
這裡才讓阿蓮收好，老夫人的轎攆就到了花廳門口，婆子丫頭們攙扶着蕭老夫人走進來，在她的身後，跟着一名身穿淺粉色如意雲紋裙，梳着望仙髻，一支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簪在頭上，面色嬌羞，亦步亦趨地跟着進來。
素年注意到她的手腕上，套着一隻白玉纏絲雙扣鐲，這鐲子之前可是一直套在老太太手上的，看來，蕭老夫人倒是挺滿意這個海家姑娘的。
“娘，您怎麼來了？今兒日頭毒辣，您身子不好，理應休養着纔是。”素年站起身，微微行了禮，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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