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 林驚帆和許宸有幾天沒有聯繫。
在操場上所產生的那點異樣氣氛很快便被繁忙的學業和工作所取代。
林驚帆這兩天忙着班裡獎學金名單的統計和各種加分證明的收集,每天被學院的事務忙的不可開交,也沒怎麼去實驗室。
許宸則一直在忙自己的項目, 每天工作到很晚。某天林驚帆刷朋友圈的時候, 居然看到他發了張半夜兩點的星空照, 配字“下班。”
這也太拼了吧。
林驚帆在心裡“嘖”了一聲, 正要評論兩句, 赫然發現那已經是三天前的朋友圈了。
他無奈地笑了笑,把手機揣進兜裡,戴上耳機, 開始跑步。
這項運動從大二開始便一直堅持,到現在已經成爲一種習慣, 除非下雨下雪, 每天雷打不動都要跑個十圈。
Gala的《追夢赤子心》已經快被他聽爛了。
最後一圈跑完, 林驚帆背上包,拿出瓶綠色尖叫, 一邊喝一邊往宿舍走。
宿舍只有許澤羣在,張昭還在實驗室跑數據,周翔前段時間新加入了一個攀巖社,天天晚上聚餐。
大三後大家的課程重合度變低,也都有自己的事情, 集體行動是越來越少了。
住在同一個宿舍下, 有時候一天甚至都見不上面。
只有許澤羣兢兢業業地堅守宅男的底線——能不出門就不出門。
“你又吃外賣”, 林驚帆跨過一地的外賣盒子, “你今天出過門嗎?”
“噓!”許澤羣連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別說話,我這正到緊張時候呢!”
林驚帆無奈地看他一眼, 又看了一眼地上那堆攢了三四天的外賣盒,知道指望這傢伙是不可能了,只好嘆了口氣,認命地收起盒子。
“嘖,不愧是我帆仔,太賢惠了!吃飯沒,我點份燒烤?”
一集動漫放完,許澤羣懶洋洋靠在椅背上目送他出門扔垃圾。
“行,你點吧”,林驚帆扔完垃圾,進衛生間洗手,許澤羣則打開餓了麼,開始點宵夜。
兩人點了一堆烤串,又加了幾聽啤酒,風捲殘雲地吃完。
“啊我該減肥了”,許澤羣摸了把肚子上的肥肉,隨口感嘆了聲,又面無表情拆開一包薯片,繼續看動漫。
林驚帆已經對他這一連串動作完全免疫了,收拾完飯盒,一個人拿上水卡,出門洗了個澡。
回來時周翔正在樓道被女朋友查崗,朝他點了下頭。張昭也回來了,正拿了水卡準備出門洗澡,兩人隨口聊了幾句實驗室的事情。
張昭出門,宿舍又只剩下林驚帆和許澤羣兩個。
林驚帆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把朋友圈刷到上次看到的地方,一條條點贊。
刷完後又不知道幹啥了。
項目告一段落,獎學金資料已經全部交給教務處,理論課作業全部做完了,期末的項目還早......
好不容易有天閒下來了,竟然不知道幹什麼。
他索性直接爬上牀,打開視頻軟件,準備找個電視劇看。然而翻來翻去,總是翻不到想看的,又覺得一部電視劇四五十集太浪費時間。
他漫無目的地在各個軟件中切來切去,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卻又不捨得放下手機。
半個小時後,他終於忍不住在三人小羣中發了一條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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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的帆」:啊啊啊啊啊我空虛!
「圈圈圓圓圈圈」:你寂寞了?
「酸酸甜甜就是我」:早說你該找個女朋友了,上次給你介紹你還矜持的不行。
「圈圈圓圓圈圈」:林驚帆我求你主動點好不好,這都大三了還沒找着女朋友,你是打算光棍到畢業嗎?
「酸酸甜甜就是我」:實在不行找個男朋友也可以接受,你好歹脫個單讓我們替你慶祝慶祝。
「看不見的帆」:......
「圈圈圓圓圈圈」:你省略號什麼?你也知道咱學院男生找個女朋友多不容易,更何況還是你這種老師兄。
林驚帆本意是來羣裡求溫暖,熟料卻被倆損友你一言我一句地損,連個插話的機會都沒有。聽到莊夢圓這句終於忍不住了。
「看不見的帆」:老師兄怎麼了?老師兄就不配擁有真愛了嗎?
「圈圈圓圓圈圈」:你先看看你的髮際線。
莊夢圓不愧是莊夢圓,一句話就能戳中林驚帆最脆弱的地方。
林驚帆打開蘋果的前置攝像頭,悲傷的看了眼自己的髮際線,陷入了深深地失落。
悠閒的夜晚總是過得很快,也總是最容易虛度。
熄燈後林驚帆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一邊想着自己令人絕望的髮際線,一邊腦袋裡不住迴盪着莊夢圓的“老師兄”。
我真的變老師兄了嗎?
林驚帆覺得自己今天有些反常。
有些敏感,有些低落,更有一絲久違的孤獨。
事實上在所有朋友的眼睛裡,林驚帆是最不該孤獨的人。
他有一大堆的朋友,交際圈大到令人咂舌。他有很多古古怪怪的興趣,號召力又極強,不管玩什麼總能找到人和他一起。
他有朋友、有學業,還有令人羨慕的科研項目,生活充實又有趣,每天被排的滿滿當當。
可正是因爲這過於充實的生活,掩蓋了深埋在他心底的,不能訴諸於人的孤獨。
林驚帆發現自己已經太久沒有談過戀愛了。
整整一年的空窗,甚至連個曖昧的對象都沒有過。
或許該談場戀愛了,談戀愛後也許就不會覺得孤獨了。
月朗星稀,淡淡的月光透過陽臺的玻璃門灑了進來,他摸出手機,重新點進了blued。
像是哈利波特穿過了九又四分之三車站,林驚帆一直覺得,每次進入blued,就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隱秘的,卻也是□□的。
隱匿着最真實的身份,卻暴露着最真實的感情。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進入blued,每次進入的感情卻不一樣。
林驚帆按照距離排序,將首頁在線的用戶一個個往下翻。
沒翻幾頁便看到了應喆,他的頭像亮着,暱稱和頭像都換了新的。
林驚帆猶豫許久,還是忍不住好奇心,點進了他的主頁。
應喆的動態很少,總共不到十條,然而最新的一條竟然在秀恩愛!
這條動態是三個多月前發表的,沒有文字,只有兩張照片。
照片沒有露臉,一張拍的是地面上的影子,兩個一米八的大男孩在路燈下接吻。
另一張則非常的欲,兩個人互相撩起對方的T恤,骨節分明的手落在對方的腹肌上,色氣滿滿。
blued上不乏秀恩愛的,比這更暴露的都有。
林驚帆看到這照片時,內心說沒有波動是不可能的,但難過的感覺卻沒有了,甚至還有心情猜測這是不是「淡」曾經提到過的前男友。
他把應喆的動態翻到最底,之後都是一些古早的動態,沒有再秀恩愛。
然後退出。
就像完成了一個儀式似的,在親眼目睹應喆的新戀情之後,林驚帆終於親手爲這場感情畫上了句號。
有消息彈了進來,是麥星澤。
「Doge」:呦,師兄,太陽從東邊出來了?你居然上線了。
「一葉扁舟」:大晚上不睡覺,跟哪個哥哥弟弟聊天呢?
「Doge」:嘖,你這個沒良心的,是不是太久沒關心弟弟了,連我脫單了都不知道。
麥星澤也脫單了,林驚帆有些驚訝,但是也並不震驚。
這傢伙每天跟個開屏孔雀似的,整棟宿舍樓的gay們都是他的gay蜜,談戀愛也不奇怪。
兩人隨意地聊了幾句,對方是法學院的,比他大兩屆,給林驚帆看了照片,很高很白,還挺般配的。
「Doge」:師兄最近談了沒,我這裡有一堆優質小哥哥,給你介紹個?
「一葉扁舟」:......你這傢伙,幾天不見,都開始拉皮條了。風箏社怎麼樣?
林驚帆搬校區後,風箏社社長之位自然就交給麥星澤了。
麥星澤還是很有能力的,風箏社被他搞得風生水起,還經常和別的社團一起團建,儼然變成了一個聯誼團。
從他的字裡行間裡,林驚帆聽出他似乎招了不少俊俏的小哥哥,簡直是哭笑不得。
麥星澤還非常熱情,認準了他上blued就是爲了脫單,非給他介紹他資源庫裡面的優質小哥哥。
林驚帆本來就有談戀愛的打算,也沒矯情,開始看着麥星澤發來的照片,一張一張地“選秀”。
然而麥星澤的審美和他自己的實在是天差地別,他覺得好看的一般要麼是那種弱柳扶風的小白臉,要麼就是過於精緻的妖孽男,林驚帆只想找個正常的,只好婉言拒絕了。
麥星澤當不成紅娘,還有些遺憾,嘟嘟囔囔嫌棄林驚帆沒眼光。
林驚帆實在是無福消受他的“後宮”,又隨意地瀏覽了幾下在線列表,扒拉着加了幾個好友。
已經是晚上兩點多了,發送完邀請後實在困得睜不開眼睛了,便隨手關了手機睡了。
之後的幾天,林驚帆一直和blued上加的幾個好友有一搭沒一搭聊着。
他工作學習恢復了忙碌,也沒法一直在線,聊起天來總是斷斷續續的,也沒什麼實質性進展。
倒是天天泡實驗室,跟研究生師兄師姐們混的越來越熟了,還一起聚過好幾次餐。
有幾次跟程龍的團隊一起聚餐,許宸也來了。兩人沒坐同一桌,只是在落座時互相點頭打了個招呼。
林驚帆發現自己桌的師兄師姐們對程龍的研究生都十分羨慕。
“那當然啊,程龍是妓院最年輕的教授,30出頭就當選IEEE會士”,有師姐說,“你要是他的研究生,畢業後只要他一封介紹信,C大的企業隨便你挑。”
“這麼牛逼”,林驚帆震驚了。
“世界級的科學家,你以爲呢”,有師兄說,“原本在MIT(麻省理工)任教,當年自薦回國的,新聞都報道了。不過是你們入學前的事了。”
“那他爲啥不去清北上覆,要來咱們學校?”張昭問。
“哈哈說起這個真的挺搞笑的”,師兄道,“C大爲了留下他,當年給他開了很多豐厚的條件他都看不上,最後你知道打動他的是啥嗎?”
“什麼?”
“C大承諾,只要程龍願意留下來,那他孩子以後可以免費從C大的附小一直上到高中畢業。”
“哈哈哈”,一羣人大笑。
林驚帆和張昭還有些懵,一旁的師姐解釋道,“你倆不是C市人不知道,C大的附中是全C市最好的中學,全國排名前十以內,真的不是有錢就能進來的。”
“果然不管多牛逼的人,都逃不過孩子的教育”,有人感嘆。
話題很快過去,大家很快又聊到別的。林驚帆視線偶爾掠過隔壁桌,看到和身旁人談笑的許宸時,眼神都不一樣了。
每次當他以爲許宸已經足夠牛逼時,他總能出其不意地令自己發現他更牛逼的地方。
這是抱上了一個多粗的大腿啊,林驚帆在心裡“嘖”了一聲,心想得好好珍惜許宸這個朋友。
飯桌上又有人開始聊旅遊。
“你們剛回老校區,最好先把C市玩一遍”,有師兄建議,“C市好玩的地方還是很多的。”
“對哦”,林驚帆心裡一動,前兩年一直呆在山溝溝,幾乎沒怎麼在C市玩過,找個時間可以組織個團建啥的。
一羣人吵吵鬧鬧,喝酒吃肉,林驚帆心裡那種淡淡的孤獨感又疏忽間沒有了。
或許孤獨是永恆的,然而孤獨的感覺卻往往只有一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