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真相。”
雲夢真神色平靜，漠然開口道：“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如果你只是爲了跟我說這些沒用的話，那麼你可以走了，罰你入刑堂受罰百年，不得離開！退下吧。”
“我背叛的本宗，便該死！”
根本沒有退縮的意思，文澤身上陡然透出一抹恐怖氣息，一剎那間，一抹血色頓時從文澤嘴角涌出！
自斷心脈！
甚至不止如此，雲夢真能夠清晰的感受，此刻文澤的神魂，也同樣在崩潰！
自絕！
之前她雖然說過讓文澤自裁的話，可卻怎麼也沒想到，文澤竟然真的會以這種決絕的方式來逼問她。
一剎那間，雲夢真眼眸深處頓時透出了一抹痛苦之色！
閉上眼睛，雲夢真沉聲說道：“文真人，你這又是何必？”
雖然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可文澤的眼中卻陡然透出了一抹異樣的光彩，甚至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其實你還有感情的，對不對？”
“你不願殺我，是因爲你還沒有完全被忘情天功控制，對不對？”
手腕微微一翻，雲夢真取出一個茶盞，爲文澤沏上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嘆息了一聲，雲夢真輕聲道：“用命來換一個真相，真的有意義嗎？”
“當然有意義！”
眼中透出一抹激動之色，文澤沉聲說道：“我一個人的生死何足道哉，我自知我潛力，就算在給我一百年，一千年，我也未必都能夠踏入神靈之境！”
“我是生是死，對於本宗，對於天下都沒有任何影響！”
“但是你有！”
“一個絕情絕性的人，永遠也不可能令本宗復興！永遠也不可能令天下太平！但是道凌聖女可以！”
嘆息了一聲，雲夢真這才緩緩說道。
“一個放棄了忘情天功的雲夢真，不足以擔負起道凌不敗的重擔！也沒有資格與白樂並肩……你猜的不錯，我並沒有完全被忘情天功控制！但我必須在這條路上走下去，即便明知要冒極大的風險，我也必須要走下去。”
“我必須要讓自己更強，所以，修行忘情天功對我來說，纔是唯一的希望！凌仙老祖，強迫我踏入忘情境，令忘情天功大成，可他卻畢竟沒有修行過忘情天功……所以，他並不知道，忘情境，是可以踏過去的！只要情夠深，只要意志足夠堅定，便可以堅持下去！”
“但在這之前，我不敢面對白樂……因爲忘情境中，若是控制不住情緒，是會崩潰的！不但修行前功盡棄，甚至，可能讓我真的失去一切情感，永遠困死在忘情境之中。”
“所以，我必須要讓自己冷酷起來！”
“惟有用情至深，才能太上忘情！白樂是我踏過忘情境，唯一的希望，也是忘情境中，唯一的死穴！”
“……”
看着雲夢真，文澤眼中透出一抹駭然之色，滿是難以置信的震撼。
“你只看到，我一次次爲白樂製造麻煩，令他陷入險境，卻不知道……他每一次陷入險境，對於我來說，都是一場生死之劫！”
“我必須冷眼看着他承擔一切的危險！甚至爲他增添危險……可是，我相信，他一定能夠撐過來！”
“你說，我生來便該不凡！”
“可在我眼中，他纔是真正的生來不凡！從我認識他的第一天起，他便一直在創造奇蹟！我相信他，甚至超過我自己！”
臉上透出一抹痛苦之色，雲夢真繼續說道。
“凌仙老祖隕落，就是在這洞府之中，你引白樂而來！我剛剛踏入忘情境，正是最脆弱的時候……那一次我便幾乎意志崩潰，走火入魔！”
“我能夠感受到他的痛苦，可我什麼都不能說，也不敢說！甚至唯恐他察覺到一丁點的異常！只要有一丁點意外，我便一定會意志崩潰，甚至是真的陷入忘情境，變成那個泯滅人性的樣子。”
當時的情景，即便時至今日，雲夢真也記得清清楚楚，那一天，與白樂對話的每一個字，甚至白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事實上，當白樂問出那一句你後悔嗎的時候，她便幾乎徹底崩潰！
若不是最後，白樂離開時，那一句，我不後悔，或許，那個時候，她便崩潰了。
“也是那個時候，我便告訴自己……我可以相信他，相信，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無論有多少艱難，他都不會放棄我們的感情！”
“這世上，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如此不計付出，不問緣由的愛我！”
“也只有他才能讓我踏過忘情境……真正修成忘情天功！”
“……”
張了張嘴，文澤想要說什麼，可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心脈斷絕，他的身體已經漸漸僵硬了起來，失去了生機，就連神魂也同樣在不斷崩潰，根本支撐不了多久了。
雲夢真也並沒有管文澤的狀態。
文澤問她要一個真相，她便要在文澤死前給他一個真相，也藉着這個機會，將積壓的情緒暫時釋放出來。
“凌仙葬禮，我沒有邀請他……其實理由並沒有那麼複雜，只是因爲，那時的我根本不敢見他！我怕見到他痛苦的樣子，我會情緒崩潰！”
“何況，我道凌天宗與白樂徹底割裂，對於他來說，未必便一定是壞事！倘若我道凌天宗與青州站在一起，絕仙未必便捨得這麼容易讓他參悟劍典！”
“乾帝與燃古佛入青州……我其實已經做好的最壞的打算！忘情境，生死攸關，若他身死，我也會與他一起隕落！”
“可我不信他會這麼容易死！若是僅憑乾帝與燃古佛就能殺死他，那他便沒有希望面對四方妖神，面對天地大劫！我便與他一起死了，也沒什麼。”
“……”
文澤依然清楚的記得，那幾日，也正是雲夢真最爲冷酷的時候，宗門任何人，只要犯一點小錯，被雲夢真發現，都會受到最嚴厲的懲罰！
那個時候，他認爲雲夢真是六親不認，殘忍冷酷！
可如今才明白，那其實便是雲夢真情緒幾乎失控，無法剋制住自己的時候。
那是雲夢真最脆弱，最危險的時候！
“阿難入道凌，許下悟道菩提！我之所以，那麼決然的答應，是因爲悟道菩提，有凝神之效，可以最大限度的幫助我控制情緒，踏過忘情境！”
“這對於我來說，萬金難求！”
“至於，道門可能會因此分裂……我根本不在乎，凌仙老祖，絕仙，戮仙三人本就各有心思，貌合神離！道門，即便維持了表面的一致也一樣沒有任何意義，利益之下，一樣會分裂！”
“佛宗歸來，乃是大勢所趨！即便我不同意，只要佛宗開出足夠好的條件，太極道也一樣會答應！與其如此，倒不如藉機將局面完全掌控在我自己手中！”
“白樂爲了那些孩子，冒險入雍州是我沒有想到的……好在，結果是好的！”
“也因此讓太極道被迫倒向青州！”
“之後，他到本宗來借仙印！你當我不想給他嗎？”
“我比誰都想要將仙印給他，助他踏入極道劍仙之境，可是我不能！”
微微閉上眼睛，雲夢真繼續說道：“他太瞭解我了！連你都能察覺到異常，你以爲就一定能夠完全瞞過他嗎？只要我有一丁點的讓步，他就一定能夠察覺到我的異樣！所以……我必須拒絕他，哪怕因此與他一戰！”
“何況，在威逼之下，將仙印交給他……只會讓本宗數千年的威名毀於一旦！之後，便會惹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宗門如今外強中乾，一旦失去了這唯一的威懾力，會有多少人覬覦？只憑我一個人，擋不住的！”
“至於，白骨夫人他們夜入道凌，試圖帶走仙印，就更可笑了！”
“諾大一個道凌天宗，若是這麼輕易就被他們幾個人奪走了仙印，本宗只會淪爲所有人眼中的笑話！”
“這個責任，你擔不起！”
“……對不起，我……沒有想那麼多！”
聽到這，文澤臉上滿是痛苦之色。
他的眼界與實力，便決定了他只能看到他所能夠看到的東西，更大的格局上，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是他根本無法估量的。
“我很想把仙印給他，但我依然不能給他……至少不能以這種方式給他！”
“對不起！”
文澤滿是痛苦的道歉。
“不需要道歉……但既然你想要求死，那我便親手幫你解脫！”
閉上眼睛，雲夢真臉上多餘的情緒緩緩消失，再次恢復了之前那種冷酷的模樣。
“我會用你的命，來宣示我的絕情與冷酷！”
“若有一日，我能踏出忘情境……我便還你一個公道！”
“但現在……我只能讓你揹負着這樣罪名死去！”
說話之間，雲夢真驟然出手，一剎那間，原本已經瀕臨死亡的文澤，頓時被震碎了全身的經脈，最後一縷神魂也徹底崩潰。
只是在臨死之時，文澤的臉上卻再次透出了一抹釋然的笑容。
他以生命爲代價，求一個真相，如今也的確得到了他想要的真相！
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