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滅的一瞬間,劉培茄腰腹處傳來一股巨大的拉力,把他扯了個趔趄,往前一撲,摔了個狗吃屎。
他腰上還繫着繩子。
“我去!”劉培茄驚呼一聲,緊接着聽到一聲轟然巨響。
全世界一片白茫茫。
“老史!”劉培茄怒吼,他趴在雪上被拖出去老遠,膝蓋在冰面上打滑,爬都爬不起來,“老史你怎麼樣了!”
積雪瀰漫在空氣中,幾秒鐘之內能見度就幾乎下降到了零,劉培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直覺性地感到史騰出事了,於是雙手緊緊地抓着繩子,趴在雪地上往前爬。
劉培茄慶幸自己之前把自己和史騰綁起來了,這真是個有先見之明的決定,此刻它是唯一可以帶着兩人找到彼此的依靠。
“老史——!史騰!”劉培茄大吼,“卡西尼站!卡西尼站!我是劉培茄,我們被轟炸了,我們被炸了!”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地面微微一震,跟打雷似的。
劉培茄其實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作爲一個第一次踏足這個星球的人,對劉培茄而言一切都突如其來,史騰的燈陡然就滅了,然後他就被拉着摔了一跤,耳邊轟然一聲巨響,變故迎頭拍過來,拍在他的腦門上,拍得他頭昏眼花,劉培茄直覺性地認爲是頭頂上有人在放炮。
可是這裡是泰坦,頭頂上怎麼可能會有人放炮?
劉培茄緊緊地攥着腰間的繩子,一邊扭動着往前挪,一邊用力把繩子收回,繩子那頭還繫着重物,這讓劉培茄稍稍放下心來。
史騰還在繩子上,沒丟。
半尺湖的積雪全部騰上了半空,瀰漫成白色的濃郁煙霧,劉培茄緩了口氣,靠着鐵浮屠才站起來。
他沿着繩子找到了史騰,後者趴在冰面上一動不動。
劉培茄鬆了口氣,跪坐在冰面上,把史騰翻過來,然後俯下身子幾乎臉貼臉? 只有這個距離他才能看清對方的面孔? “老史,沒事吧?”
史騰還算清醒? 頭盔內的燈照亮了一張茫然的老臉? 他搖搖頭,
“我靠? 這他媽的是怎麼了?”
史騰只記得自己剛剛正往回走呢,突然被一頭看不見的大象迎面撞了一下——可能是大象也可能是火車頭? 反正是個沉重的超級大擺錘? 掄起來狠狠地砸在史騰身上,史騰一下就給撞懵了,整個人都飛了起來,然後摔在冰面上。
如果沒有鐵浮屠保護? 恐怕肋骨都要斷幾根。
“是衝擊波麼?”劉培茄直起身子? 跪在一邊東張西望,頭燈的光柱射出去不到一米遠,渾濁的雪塵像棉被一樣蓋在了他們頭上,“跟航彈爆炸了一樣,究竟出什麼事了?轟六-Ω跑到泰坦上來炸冰凌了?”
遠方又一聲低沉的轟響。
空氣裡的雪粉被攪動起來? 在光柱中翻滾。
劉培茄揮揮手掌想把它們驅趕開,但煙霧無孔不入? 趕過去又捲回來,劉培茄的動作只能加劇它們的流動。
這些雪中富含烷烴? 如果有足夠的氧氣,那就能釀成一場超級大規模的粉塵爆炸。
“我覺得可能是下擊暴流。”史騰翻身坐起來? 摸了摸自己胸口? 確認自己的鐵浮屠還在正常工作? 內部金屬骨骼沒有被壓折,“很可怕,沒有預警,我們完全沒有防備。”
“下雞什麼?”
“下擊暴流是一種極端強對流天氣,地球上也有,不過沒這麼狠,在我們的頭頂上應該有一個巨大的冷氣團,我們被天氣襲擊了。”
“你說這是天氣?”劉培茄吃驚,“這跟轟炸一樣的轟轟轟是天氣?”
“那是打雷。”史騰扶着劉培茄站起來,“下擊暴流多發於雷暴中心,所以那肯定是雷聲……下擊暴流你可以理解爲雲層託不住沉重的冷氣團,所以冷氣狠狠地砸下來……看這頻率,這是一個龐大的下擊暴流族。”
“下流暴走族?”劉培茄嘟囔了一聲,“那是夠下流的。”
“下擊暴流族!”
史騰擡起頭,在他看不見的上萬米高空,肯定有一個巨大的下擊暴流族從半尺湖上空掠過,然後把密度極大的氣流轟擊在地表上,劉培茄說那是轟炸也沒什麼問題,它確實是正在地毯式轟炸的大氣轟炸機,就像女妖嘯叫一樣,同爲泰坦上的極端氣候。
“氣流砸下來能把人砸飛?”劉培茄咂吧砸吧嘴,“媽的,空氣炮麼?”
“暴流暴流,你聽這名字就不是善茬……這鬼地方又不是地球,這裡是泰坦,什麼事是不可能的?見鬼的事還多着呢,甭大驚小怪。”史騰大喘氣,“習慣了就好……卡西尼站,卡西尼站?我是史騰,我是史騰!媽的,聯繫不上,茄子你能聯絡上木木他們麼?”
“沒信號了。”劉培茄指了指頭盔,“咱們得回車上去,步行車功率大一些。”
史騰瞥了一眼溫度計,下擊暴流把巨量的冷空氣砸了下來,很難想象有什麼氣團會比目前泰坦的大氣溫度還要低,但溫度計的指示已經見紅,數字顯示零下一百九十五攝氏度。
隔着鐵浮屠都能感覺到這近乎凝結成固體的低溫。
“咱們得趕緊回去,這溫度低得鐵浮屠都快扛不住了。”史騰又瞥了一眼鐵浮屠的電池餘量,百分之六十二,不禁打了個哆嗦,“冷,真他媽冷。”
這百分之六十二的電是他存活到現在的唯一原因,只要電量歸零,史騰下一秒就會凍成冰棍。
他有點恐懼,是古人面對山崩地裂雷電海嘯的恐懼,是人類多年以來未曾有過的對自然環境的恐懼,史騰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環境惡劣起來是沒有底線的,你不知道它還能再可怕到什麼程度。
溫度越低,鐵浮屠就要耗費更多的電力來維持內部溫度,零下一百九十五攝氏度,可能是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碰到的最低溫度。
接近了氮氣的液化溫度,再低一度,大氣中的氮就要開始下雨了。
史騰可不想浸泡在液氮裡。
“卡西尼站,卡西尼站……我們準備撤回了!撤回了!靠!”劉培茄嚇得一哆嗦。
又一聲悶響。
兩人攙扶着站在煙霧中,環顧一圈。
“我們的車在哪裡?”史騰問。
劉培茄思索片刻,伸手一指,“那個方向。”
兩人在煙霧中往那個方向摸索了二十分鐘。
才意識到自己的車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