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大限
莫太醫示意揹着藥箱的小童候着，請陸毓衍走到一旁，低聲道：“剛纔在老太太那兒，人太多了，有些話老朽不太好講，這會兒遇見公子，正好與公子說。
老太太的底子已經空了，什麼人蔘鹿茸，再補也無用了。
老朽開的方子，不過就是讓府上能安心些，其實用處幾乎沒有。
老朽不會說那些虛的，最後的日子了，老朽看姑太太也回京來了，府上就好好地陪老太太過個年，讓她能走得歡心些。
對了，還有在明州的蕭知府，府裡商量商量，要不要知會他趕緊動身回京來，好送老太太一程。
公子，老朽說話直，還望公子莫要見怪。”
陸毓衍僵着身子，一言未發，只是不知不覺間，緊緊握緊了雙拳。
良久，他纔對莫太醫施了一禮，道：“感謝老大人直言相告。老太太年事已高，大限將至，我們府上都知道的，辛苦老大人了。”
莫太醫擺了擺手，沒有再多安慰，轉身走了。
陸毓衍進了延年堂，穿過廡廊走向正屋，步伐之間，就能聽見屋裡頭的話語聲、笑聲，熱鬧得讓他的呼吸都屏住了。
兩位媽媽哈哈大笑，一面拉着謝箏與許嬤嬤坐下，一面給她們遞筷子。
老爺跟大姑娘回來，眼瞅着老太太好起來了，中秋的時候，老太太聽戲聽得多高興呀，當時私底下我們都說，老太太這是從鬼門關爬出來了，還能再多活好幾年。
今兒個不用她們開口，廚房裡就什麼都備下了，冬日裡金貴的新鮮蔬菜，上好的肉片，一概不拘着她們拿，這到底是沾了誰的福氣，一想便知。
蕭嫺有些過不去，謝箏卻極其自在。
蕭府設了洗塵宴，爲了方便老太太，就擺在了延年堂的小花廳裡，左不過就這麼些姻親，也沒有什麼好避諱的。
“可不是！”一旁的左媽媽拿着酒碗附和，“可是，真的沒想到的。上半年時，我們都當老太太不行了，太太是哭着求老太太，讓老太太與聖上開個口，讓老爺回京一趟。
他想，應當是蕭玟回京了，傅老太太見了女兒心花怒放，這纔看起來精神多了。
“老太太……”
長輩們沒有看見，一旁的蕭嫺卻看了個正着，她撲哧想笑，強忍住了，稍稍挪了挪身子，附耳過去與謝箏道：“倒是忘了問你了，案子結了，你還要頂着阿黛的名頭嗎？”
眼前這一位阿黛姑娘，從前就是大姑娘身邊器重的，眼下又跟了衍二爺，就照屋裡那幾位主子們對她的看重，往後日子可與她們大不同了。
大夥兒都是心知肚明的。
莫太醫說得是，時日無多，還是要讓老太太高興些，再過個好年。
陸毓衍的動作頓了頓，老太太這會兒的氣色看不來還不錯，一時之間，他很難將莫太醫說的“藥石無醫”給安到老太太身上。
主子們上桌，謝箏這個名義上的丫鬟就只好與許嬤嬤一道，在倒座房的小屋子裡用了。
哪裡想得到，這才幾個月，又跟下坡道一樣，滋溜着就……”
鍋子都是冬天用的，謝箏去了鎮江之後，就沒品過京城口味的鍋子了。
在其他人眼裡，她依舊是阿黛，並未說穿過。
謝箏聞言微怔，下意識地看了屋裡衆人一眼，又沉沉看着蕭嫺，壓着聲兒道：“還未定下，晚些想聽聽陸伯父的意思。”
蕭嫺頷首，道：“是該與長輩們商議妥當。”
沒等陸毓衍請安，傅老太太就樂呵呵地對他招手：“不消那些規矩，這一屋子的長輩，等你轉着圈一個個問了安，老婆子的腦袋都要叫你轉暈了。”
“怎麼敢到老太太跟前說去？”徐媽媽道，“姑太太回來了，老太太正是高興時候，我們這幾天呀，也都挑些高興事情與老太太說，能歡喜過個年，比什麼都好了。”
許嬤嬤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道：“這話咱們在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千萬別去老太太跟前講。”
謝箏坐在榻子邊的繡墩上，擡眸看他，四目相對，她抿着脣笑了，暗悄悄與他眨了眨眼睛。
延年堂的兩位媽媽支了個銅鍋，小爐子燒得滾燙，熱得正好的女兒紅、桂花酒，一桌子的蔬菜、牛羊肉，香噴噴的麻醬，招呼謝箏與許嬤嬤坐下吃鍋子。
爐子一直燒着，謝箏只抿了兩口桂花酒，就沒有再飲了，倒是幾個婆子，熱熱鬧鬧地分了女兒紅。
夜色漸漸重了。
這些時日雖是入了冬，但案子忙碌，也沒顧得上嚐嚐費時的鍋子，這會兒見了桌上的美食，謝箏眼睛都眯起來了。
“我看老太太是差不多了的，”徐媽媽搖了搖頭，道，“我那婆母臨走前，也和我們老太太似的，一天比一天瘦下去，皮包骨頭了，當兒女的看着，當真是心都痛死了。”
平素她們這兩個婆子再是體面，去廚房裡要鍋子吃，也是要塞不少銀錢的，只有饞得不得了了，相熟的幾人纔會並一併湊一湊，飽飽口福。
酒過三巡，稍稍有些醉了，說話也就直接了許多。
傅老太太免了禮數，陸毓衍卻不能真的不講規矩，還是一一行了禮。
謝箏沒去想身邊的人在琢磨什麼，她的心思暫且都在鍋子上。
可愛又活潑。
他在廡廊下站了會兒，理好了情緒，這才撩了簾子進屋，入了西暖閣。
媽媽們最憂心的還是傅老太太的身子。
清楚知道她的身份的，除了李昀，也就只有這一屋子的姻親，以及幾位心腹婆子丫鬟。
許嬤嬤不禁嘆息，道：“可不是，我跟着老爺、大姑娘回來之後，看老太太日漸好起來，真的不像撐不住了。”
“還是媽媽們最曉得了，聞一聞這香氣，可饞死我了。”謝箏笑着道。
“也許是這冬天太冷了吧。”徐媽媽抹了一把臉。
左媽媽道：“咱們想點好的。姑太太回來，老太太說不定又挺住了呢？若老爺再能回京來，兒女都在跟前，我們老太太堅毅，也許能熬過冬天，等天氣熱起來了，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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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書友們明天見。
感謝書友彤彤1609的桃花扇，感謝蘭葉春葳蕤桂花秋皎潔的平安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