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承諾
章家嬤嬤心思複雜，一下又一下拍着謝箏的背。
雖然不曉得這姑娘是哪兒來的，但都哭成這樣了，章家嬤嬤也狠不下心一把推開她。
“不哭了，不哭了。”章家嬤嬤一面哄着，一面擡眼看着跟進來的兩個少年郎。
那小廝裝扮的不久前纔剛來過，自稱陸家人。
而另一個十七八歲模樣，長得忒俊了，身量也高，那雙桃花眼……
桃花眼！
章家嬤嬤認出來了，這是他們謝家的姑爺。
去年秋天，姑爺到過鎮江城，與老爺在書房裡說了會兒話，章家嬤嬤送了茶點過去，親眼見過的，斷斷不會認錯。
況且，他腰間還有那塊紅玉。
這可是寶貝東西，旁人家輕易拿不出來的。
章家嬤嬤的心撲通撲通的，姑爺來了，那這姑娘莫非……
“收殮的是豆蔻吧？”謝箏苦笑，“她被當成了我……”
這些話，分明是要在三朝回門時說的。
謝箏重新化了妝，與陸毓衍一道，跟着章家夫婦上山去。
這一看不要緊，水桶都險些打發了，他聲音直髮抖：“姑娘？”
謝箏的妝容叫淚水弄得深一塊淺一塊的，眼周也花了，章家嬤嬤熟悉她，一點點能看出謝箏本來的容貌來。
謝箏咬着脣點了點頭。
聽說謝箏跟着陸毓衍奔波，章家嬤嬤心說這不合規矩，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
章家嬤嬤往後山方向看了一眼，道：“就在山上。奴婢以爲姑娘也沒了，也給姑娘立了碑。”
章家嬤嬤點了香，交給了陸毓衍和謝箏。
“爹、娘……”謝箏張了張口，聲音跟堵住了似的，哽在了嗓子眼裡，一肚子的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這跟做夢一樣，姑娘還活着，姑娘回來了。
謝家都這樣了，陸家和姑爺還是這般護着姑娘，那還講什麼規矩不規矩的？
在內院裡嬌嬌養着，與未婚夫保持距離，只有等到行了大禮才能一屋子裡待着……
那些規矩，她家姑娘已經沒有辦法守了。
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吧。
主僕兩人一道哭了許久，情緒才慢慢穩了些。
她眼神好，隔得老遠就看清了石碑上的字。
謝箏依着章家嬤嬤，道：“我逃過一劫，離開鎮江時，我偷偷去府衙看過，當時沒遇見媽媽和老章，我又不敢耽擱。”
一隻手掌輕輕按在了她的腦袋上，如安撫一樣。
“錯過了也好，與我們一道走，還招眼了些。”章家嬤嬤嘆了一聲，“姑娘能逃離鎮江，也是老爺夫人保佑。”
況且，穿針引線做紅妝，原本就不是謝箏的性子。
章家嬤嬤按捺着幾乎要跳出來的心，怔怔看着陸毓衍，顫聲問道：“姑、姑爺，這真是我們姑娘？是我們丹娘？”
章家嬤嬤的眼淚剎那間涌了出來，一把將謝箏箍在懷裡，摟得緊緊的，她不敢再說話了，怕一出聲就是嚎哭，叫人聽了去。
本不該在這樣的山野之中，不該對着一塊墓碑……
謝箏衝他一個勁兒地點頭。
正說話間，老章挑着水從外頭進來，他認得陸毓衍與竹霧，當即把門關上了，又看向謝箏。
謝箏擡眸看他，陸毓衍卻在她身邊筆直跪下，神色肅穆。
謝慕錦和顧氏的名字鮮紅鮮紅的，彷彿是血滴出來的一般，謝箏好不容易忍着的眼淚又要落下來，她死死拽緊了拳頭，一步又一步走到墳前。
饒是陸毓衍信她，蕭嫺信她，又有什麼用處？謝家的大火，只會隨着她的死而被掩蓋真相。
這不正是她家姑娘嗎？
這雙眼睛，她是不會認錯的。
章家嬤嬤搬了把凳子讓謝箏坐下，打了水來伺候她淨面。
越看就越安心。
章家嬤嬤安慰道：“豆蔻是個好孩子，她不會怪姑娘的。”
陸毓衍拜了拜，將香插在了墓碑前，沉聲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陸家承諾過的，家父承諾過的，小婿承諾過的，都會一一做到，一個字都不會改。”
她在墳前跪下，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字，顫顫巍巍伸出手，指腹摩過字跡。
懷裡這姑娘，不看五官，個頭倒是謝箏一般高，胖瘦也差不多。
記憶裡的謝箏每日裡都是笑盈盈的，少有梨花帶雨的時候，章家嬤嬤也說不上來，若是謝箏痛哭，到底該是什麼樣子的。
“奴婢真的沒想到，還能見到姑娘的面。”章家嬤嬤細細看着謝箏，一眼都不肯挪開。
章家嬤嬤下意識瞥了陸毓衍一眼，撇了撇嘴，忿忿道：“姑娘認不認得什麼窮書生，奴婢還會不曉得嗎？他們誣賴姑娘，尋了這麼一個人出來，奴婢替他收拾後事，豈不是坐實了那些混賬話？自是沒理會他，如今不知道在哪個亂葬崗呢。”
豆蔻要強，牙尖嘴利，又是個閒不住的，沒少跟着謝箏學投壺學騎馬，她不會怪謝箏，她只會把躲在暗處的兇手罵個狗血淋頭。
若不是她貪玩，只怕真的已經死在大火裡了。
繁花錦簇的廳堂，大紅的燈籠，門窗上的雙喜，父母端坐堂上，笑着等着他們來磕頭。
想到兇手，謝箏又問：“那個秀才呢？”
陸毓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緩緩點了點頭。
老章的眼眶紅了，背過身去抹了抹。
謝箏簡單與章家嬤嬤說了這幾個月的經歷。
謝箏低聲問道：“媽媽，我父母葬在何處？”
謝箏呼吸一窒，隨着陸毓衍重重三磕頭，心跳一下又一下，沉甸甸的。
離得越近，越不敢靠近。
謝箏深吸了一口氣，插上香，重重叩首。
謝箏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紅得和兔子一樣。
已經無力改變的就只能將就了，還有機會爭取的，她不會輕言放棄。
“父親，”謝箏鳳眼彎彎，笑了，“您大概是不希望我翻案吧？您希望我能活下去，在陸家、蕭家的庇護之下，一生平順。可是啊，我是您的女兒，我像您一般。”
隔着衣料，謝箏伸手握住了胸前的玉佩：“我見過正恩大師了，君子如玉。”
紹方庭如此，謝慕錦如此，謝箏雖是個姑娘，也是謝慕錦養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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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