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活到九百二十歲時,閒來無聊,便在京都擺了個算命攤子,做了個替人解惑排憂的算命先生。沈言起初只是想借此來打發打發時間,但大多數事情都不可能按你預料的那樣發展。沈言這卦不算還好,一算便算成了聞名天下的齊國第一算。
成名後的沈言有些心累,本來只是想打發時間,不想卻從早忙到晚。前來算卦的人都從集市排到了城門口,那握筆桿子的手竟在半個月內生出了一層層的老繭來。
一日,沈言盯着那一條歪歪扭扭的“長龍”,終是做了個決定,立了個一日只算三卦的規矩,就算是那皇帝老頭來了也不得破例。
今日一卦替公主殿下算她何時能找到她的如意郎君,一卦替太子殿下算他何日能坐上那九五之尊的寶座,還有一卦則是替隔壁的張嬸算她的兒媳婦能否早日生個大胖小子。如此,一日三卦算完便是功德圓滿了。
正當沈言收攤準備去醉仙樓喝酒時,攤前突然冒出個紅衣女子,十五六歲的模樣,緊緊的抓着他的衣袖。她黑色的眼裡溢着光彩,兇巴巴的說“你給我算了卦再走。”
沈言有些頭疼,恐怕又是遇到了哪家不知他規矩的刁蠻小姐了。他輕輕的作了個揖,漫不經心的開口“這位姑娘,在下一直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便是一日只算三卦。在姑娘攔住我之前,這今日的卦便已經算滿了,姑娘若是真心求卦,還請明日打早吧。”說罷甚是禮貌的掰開那姑娘抓着他衣袖的手,揚長而去。
醉仙樓。
香醇的桃花醉清冽甘醇,再輔之以樓內悠揚的琴聲和曼妙的舞姿,一直是沈言傾心醉仙樓的原因。他慵懶的斜靠在軟榻上,單手支顱,青色的長袍微敞,露出精壯的胸膛。這一壺粉嫩剔透的桃花醉,喝了幾百年,味道但是沒變,只是滄海桑田,人事皆非。
沈言不禁想起幾百年前停留此地時,這裡還不是齊國的都城。一個民風淳樸的小城鎮,依水而建,遠沒有如今的熱鬧繁華,卻讓他感受到了安寧。那時的醉仙樓還只是個專門釀造桃花醉的破舊小酒舍,酒舍的主人是個生得十分美麗的女子,她釀的桃花醉是鎮上遠近聞名的香醇。
起初沈言是不相信一個女子能釀出什麼好酒的,偏偏陸景風將這酒誇成人間真味,難得一嘗。想他沈言活了幾百歲,什麼酒沒喝過。邊塞的燒刀子,紹興的女兒紅,江南的青梅酒,就連那王母娘娘的瓊漿玉釀他都不曾放在眼裡。這酒能有那麼絕倫嗎?
沈言抱着試一試的心態坐在了酒舍裡。當那一壺裝着桃花醉的不起眼罈子被打開時,一股濃郁的桃花冷香撲鼻而來,香味四溢。
或許這酒是真的有些許不同。他就着酒杯輕輕抿了一口,口感綿中帶香,淳中藏甘,自然清冽甘醇。沈言甚是驚訝,這大概是他喝過的最好的桃花醉了。桃花香被處理得如此精妙,他感覺自己的四肢體內都充滿了桃花的冷香,久久無法消散。那是沈言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味道。。。。。。
門外突然響起的喧譁聲打斷了沈言的回憶,他有些不悅,揮手屏退了琴師和舞娘。一個小廝打扮的男子進來,畢恭畢敬的喊他“沈公子”。雖然沈言是個算命先生,可他生得年輕俊俏又舉止風流,私下裡大家都喚他“沈公子”。
那小廝有些爲難道:“公子,外面有一穿紅衣服的姑娘說是您的朋友,要見一見您。我怕那姑娘說謊,便將她攔在了門外,公子您看。。。。。。”
沈言擺了擺手,吩咐道“我不認識她,你去將她打發走吧。”
穿紅衣服的姑娘?他抿了一口酒,轉念一想,又急急叫住了小廝“慢着”,輕聲言:“讓她進來吧。”
沈言把玩着手中的白玉酒杯,嘴角染笑,看着坐在他對面的紅衣姑娘。果不其然,她就是在集市攔住他的那個人。
“你跟着我作甚?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
秦伶月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自顧自的倒了一杯酒,舉杯對上沈言的視線,俏皮的眨眼,“沒想到,你也喜歡這桃花醉”。她一飲而盡,又言:“齊國有許多的好酒,可我最愛的覺得最好的酒也只有這裡的桃花醉”。說不出爲什麼,只覺得與這酒有着某種莫名的契合。
沈言有些開心,覺得這姑娘真是好品味,和他一樣愛着桃花醉,連說話的語氣都不由的放軟了幾分,“你是來找我算卦的吧,既然你都隨我到了這裡,我便告訴你我明日算命的地點和時間。”
沈言是個隨性的人,他算命時間和地點一向是隨心情而定的,告訴她這些無疑是爲她開了個後門。沈言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以爲她執着於今日,連道:“今日確實是不可以了,這是我的底線”。
秦伶月搖頭,莞爾一笑,“找你算卦是之前的事,現在我找你是想請你喝酒,想和你交個朋友”。她豪氣的遞給沈言一罈酒,微微一笑:“你是叫沈言對吧,秦伶月是我的名字”。
沈言接過她遞過來的酒,心裡卻浮起一絲好奇。心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孤陋寡聞了,這世風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開放了?竟有姑娘主動說要請他喝酒,還告訴他自己的閨名。看來回去得多讀讀書了。
不得不說,秦伶月真的是個有趣的姑娘。沈言從未遇見過她這樣言行舉止灑脫豪爽的女子,見識不比他少,氣度膽識也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比擬的。更有趣的是,秦伶月在與他暢談時,曾說自己千杯不醉,現在半壇酒未到,人卻已經醉得糊里糊塗了。
沈言看着她醉倒在桌子上,不禁覺得好笑,安國王府的小郡主原來是這樣一個有趣的的人啊。她以爲不談自己的身份,他就猜不出來了?果真是像極了那自以爲是的老匹夫。
沈言喚來小廝取來紙和筆,寫下自己明日算命的地點與時間,吩咐他將秦伶月和這張紙條一併安全的送到安國王府。沈言看着小廝那一臉的驚詫和懊悔,失笑着大步離開了醉仙樓。
陸景風睡得正熟時突然被人叫醒,他正欲大罵那不識趣擾他清夢的人。定睛一看,卻只能默默地忍下心中的不快,哭喪着臉說:“我的小祖宗,你這大半夜的不睡覺跑我這裡來幹嘛啊”。
“送酒”,沈言將一罈酒扔給陸景風后便消失在了寂靜的夜裡。
陸景風抱着那隻剩下一半的桃花醉欲哭無淚,大聲哀嚎着:“你好歹送我一罈沒喝過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