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飛蛇驚魂

天才濛濛透亮,錢來發已到達“雙星嶺”下;夜來多喝了兩杯老酒,又發狠趕了大半宿路?此刻不免仍有些腦袋暈沉,騎在馬上,有幾分騰雲駕霧的感覺。

“飛蛇會”指定交銀子的地方是“雙星嶺”南腳下的一座上地廟前,這個地點非常好找,錢來發沒經過三兩轉,已看到了那幢煙火塵村,頹坍得不成體統的破爛小廟,他下得馬來,先是伸了個懶腰,再拎取鞍旁懸掛的羊皮水囊,湊上嘴灌了幾口水囊中的玩意——那可不是水,乃是程家兄弟特地爲他準備的老蔘湯。

就在他掛回水囊的當口,兩條人影已自土地廟後頭閃了出來,這兩個人一高—矮,全都穿着一式一樣的灰色勁裝,外罩灰色長衫,腰側鼓起,顯然還藏得有傢伙;錢來了眯着雙恨端詳對方,笑吟吟的頗見和氣生財之慨。

兩個人彼此互望一眼,那矮個子清了清嗓門,以高半度的調門吟道:

“玄武經天,威披大千一一”

錢來發拱手道:

“果是‘飛蛇會’的大佬們駕臨,既然‘威披大千’了,我們這幹做買賣的肉頭還有不塑風下拜,三呼萬歲的麼?”

那矮個子瞪起兩隻金魚眼,左探右看之餘,不由生了火氣:

“你是‘悅利錢莊’的人不是?”

錢來發道:

“要不是‘悅利錢莊’的人,我大清早巴巴跑來這個兔子不拉屎的所在幹啥?”

矮個子臉色一沉,冷峻的道:

“銀子呢?我們要的十萬兩銀子在哪裡?”

用手搓揉着面頰,錢來發不緊不慢的道:

“銀子有,不但有,還多得很,然則交給二位恐怕不大合適,勞駕一步,請將二位的上頭人吆喝出來,大家見了面,才能淡到銀子的事。”

高個子聞言之下,頓時心火上升,一開口就透着暴烈:

“怎麼着?你看我兄弟兩個不夠格收受你的銀子?孃的個皮,你以爲你是誰?你又知道我們兄弟是何許人?設錢莊放高利貸的不過盡是些吸血蟲,乘人之危的刁賈奸商之流,你還把你自己估得多高?”

錢來發笑嘻嘻的道:

“估得多高倒不敢,不過,至少我們不搶不掠,不拿人家趕鴨子上架。”

高個子臉上的橫肉倏然扯緊,雙眼閃着兇光,模樣彷彿要生啖人肉:

“好個碎嘴利舌的王八蛋,你家主子叫你前來押送銀兩,你卻徒自逞強爭勝,待—表你的能耐,我看你能耐沒有,一條死路倒正擺在你的面前!”

錢來發一派和悅的道:

“誰說我是押送銀兩來的?二位大佬,事情不明不白,需索無因無憑,十萬銀子就麼好拿?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像這樣空手套白狼,天下有此等的道理麼?”

高個子怒叱—聲,唾沫橫飛的大叫:

“他娘,大膽狗頭,你是吃了狼心豹於膽啦?竟敢跑來吃我們的豆腐,尋我們的開心?且先—刀劈殺你,再回頭搗散那幢錢莊!”

矮個子扯了他夥計一把,忍住氣,故意放慢了聲調道:

“朋友,我們已窩在這裡一天一夜,端候着‘悅利錢莊’的銀車運到,你若不是送銀子來,又是做什麼來的?須知調‘飛蛇會’的胃口,可不是一樁好玩的事!”

錢來發笑道:

“此中因由,自有說法,卻不便向二位明說,其實,就算明說了,二位大概也做不了主,還是請二位的上頭出來,大家朝朝面,有什麼曲直轉合,不就豁然貫通啦?”

高個子怒道:

“沒有銀子,如何能豁然貫通?”

土地廟左側的—片幽林中,此刻施施然走出五個人來,帶頭的一個,面若冠玉,脣紅齒白,穿着—襲湖色紡綢長衫,發系同色絲帶,舉止瀟灑,風度翩翩;才露面,已安安閒閒的接口道:

“有了銀子,也一樣貫通不了。”

—高—矮的兩個,見到這位俊逸不羣的人物,立時便像縮了—頭,兩人踏前幾步,齊齊哈腰躬身,似乎面對着祖宗牌位朝拜:

“大當家萬安——”

那人揮了揮手,衝着錢來發矜持的一笑,顯得極爲從容的道:

“尊駕想是‘報應彌勒’錢來發人兄了?”

錢來發嘿嘿笑道:

“正是我錢某人,如果我猜得不錯,老弟你便是‘飛蛇會’的頭腦‘暴殺’鍾滄了?”

假如只以外貌論人,恐怕誰也不會把“暴殺”鍾滄這麼一個殺氣騰騰、充滿酷厲內涵的名號按到眼前這位美男子身上;如此丰姿俊朗、氣質高雅的人物,怎可能牽扯得上那等血淋淋的惡稱?然而半點不假,他確是鍾滄,奪命三步,眼皮子都不眨的“暴殺”鍾滄!

這位“飛蛇會”的大當家,上下打量着錢來發,態度安詳的道:

“難得錢大兄身在華夏,坐擁如山財寶之餘,尚知道我鍾滄這麼—號人物;錢大兄,‘悅利錢莊’的十萬兩銀子,尊駕好像不曾攜來?”

錢來發頷首道:

“不錯,你也明白,事情沒有這麼容易,我們是有點底帳,卻並非從地上撿來,家當全靠辛苦經營,涓滴積攢而得,各位一開口就是十萬兩,胃口未免太大,尤其師出無名,亦叫人不甘!”

鍾滄不慍不惱的道:

“我們當然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容易,錢大兄,只衝着你,‘悅利錢莊’程家兄弟便認爲有了靠山,無所忌憚,想撈他們一票,你容得下麼?”

錢來發慢條斯理的道:

“老弟,我也正在奇怪,‘飛蛇會’盤踞兩河‘雙星嶺’一帶,已有二十好幾年了,打你二叔‘小白龍’鍾淇當頭兒的辰光起始,便和我這條路上的買賣河水井水互不相犯,鍾淇死了十餘年,由你接掌‘飛蛇會’之後,彼此之間—直保持和氣,不逾疆界,這一遭,不知老弟你忽然起了什麼心思,竟一反常態,罔顧傳規,拿着我乾親家下起手來,你倒是說說,我哪裡得罪你啦?”

鍾滄淡淡一笑,道:

“你沒有得罪我,錢大兄。”

錢來發道:

“然則只是爲了要錢?”

搖搖頭,鍾滄道:

“我們真正的目的不是錢,是你!”

此言一出,不僅錢來發頗感意外,連原先出現的那一高一矮兩位仁兄亦頓吃一驚,鍾滄卻視若不見,又四平八穩的說下去:

“錢大兄,你應該料想得到纔是;‘飛蛇會’正如你所言,在兩河‘雙星嶺’—帶叫字號也叫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中,兩易其主,而不論上下兩代,都不敢捋你的虎鬚,只因爲你的名氣太大,本事太高,我們招惹不起,眼睜睜的瞧着擺在嘴邊的大塊肥肉,就是無福享用,那股子窩囊,不是你能體會的,但勢不如人,好歹都得忍下,這一忍,竟忍了二十餘載,你不知道,我們忍得有多麼的不甘不服……”

錢來發道:

“你的意思是說,如今你們的力量已經可以壓倒我了?”

鍾滄深沉的道:

“如果僅以‘飛蛇會’的能耐,至今仍然壓不過你?可是,我們忽然得到一個機會,在再三衡量利害之下,我們認爲可以運用這個機會來對付你,錢大兄,你坐地於此二三十年,已使我們失去了太多原該屬於我們的利益,只要有你一天,我們便永難翻身,—山不能存二虎,所以,必須將你除去——”

錢來發笑了笑,道:

“算我一廂情願,打譜你們僅是想要銀子,不料卻確實待謀害於我,難怪你先時說過,有銀子也貫通不了,好在我亦非是全然心裡無底,來此之前,便不會企求善了,不管列位目的爲何,總之豁起來幹上一場便是!”

鍾滄道:

“錢大兄,這次不比往常,我們蓄謀已久,約莫你的勝算不大。”

錢來發泰山不動的道:

“那要動過手才知道。老弟,在見真章之前,有兩個問題,是否可以明告?”

鍾滄灑脫開朗的道:

“要是能說,自然奉告。錢大兄,對—個瀕死的人,我一向是十分大度的。”

嘿嘿笑了,錢來發道:

“其一,你們既然有此圖謀,爲什麼不直接向我下手,反而繞了個圈子觸我乾親家的黴頭,這樣豈非多此一舉?第二,是誰給了你們這個機會?也就是說,躲在背後陰着發狠的是哪—個混帳王八蛋?”

鍾滄揹負雙手,神色詭密的道:

“我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錢大兄,在你那—畝三分地裡要動你的腦筋,顧忌良多,安排方面亦頗費周章,到底不如在我們選擇的時間及處所下手比較得宜,而且誘你前來,可以適當運用某一樁法寶逼你就範,這樁法寶若換到你的碼頭上,怕就有閃失之慮;至於是什麼人要與我們合作對付你,現下還不是攤明的時機,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只要形勢准許,我一定會透露—但你得有幸活到那一刻才行!”

錢來發道:

“還有法寶等着發起?老弟臺,你的花巧可真是不少哪,卻不知是哪樣法寶?”

鍾滄諱莫如深的道:

“馬上你就會知道,錢大兄,此寶一出,你必然黔驢技窮,束手無策!”

微微昂起那張胖臉,錢來發是一副大馬金刀、百邪不犯的架勢:

“好老弟,容我告訴你一些或許你尚不知道的事實;鐵血江湖近三十年,刀山油鍋、火裡水裡,我姓錢的來回打轉已不曉得轉了千百遭,我遇過拔尖頂天的殺手,碰過吒叱風雲的大豪,宰過狼心虎膽的奸梟,擒過八面玲瓏的狡雄,幾十年一晃而逝,老弟,我還是我,在這段漫長的歲月裡,多少江湖強梁倒下去了,我卻仍然好端端的活着,況且活得不差,就像你先時所說,身在華夏,坐擁如山財寶,你想想看,似我這麼一號人物,還有哪—個‘法寶’能叫我黔驢技窮,束手無策?”

鍾滄極有信心的道:

“滿飯好吃,滿話難說,錢大兄,縱然你對你自己的評估完全正確,也總有失算的一次,人,不可能會有—輩子的好運道,否則,老天就未免太偏心了,但你清楚,老天是不會太偏心的——”

站在鍾滄身邊的一個大塊頭,忽然側湊上來,用足以使錢來發也聽得到的聲調道:

“時辰差不多了,大當家。”

鍾滄動作爾雅的一指那說話的大塊頭,雍容不迫的道:

“錢大兄,這一位,是我們‘飛蛇會’的‘大把頭’‘二郎擔山’秦威!”

又—指另—個滿臉病容,活脫得了多年癆咳的乾瘦中年漢子,他接着道:

“這是我們的‘二把頭’‘瘦鶴’武青,好叫錢大兄得知,武二把頭乃是此次計劃的主要策謀人,所以,人不可以貌相不是?”

錢來發十分深刻的盯視了那武青—-眼,皮笑肉不動的道:

“說得對,人不可以貌相,這位武老弟,果其不然外表睫曠,英氣內斂,要有機會,可少不了得親近親近,領教領教!”

“瘦鶴”武青冷冷“嗤”了—聲,態度表現得有恃無恐,十分倔傲:

“姓錢的,事情不到節骨眼上,便由你託大賣狂,一朝見了真章,你要不哭天搶地,才叫奇怪,待同我親近,我等着,闖道混世大半生,你當我武青是着人嚇唬的?笑話!”

錢來發沒有一點火氣,笑得越見“天官賜福”:

“敢情真個人到屋檐下啦?連這位武老弟也逼着我低頭哪,罷罷,但願等一歇我能把持着不要哭天槍地,好歹勻出時間來與武老弟磋切一番!”

鍾滄笑笑,接着又引介站在武青旁邊的那位駝背朋友,別看這人駝着一隻,模樣兒倒還挺年輕,秀秀氣氣一張臉盤,猶自白中透着紅呢:

“這是我們的三把頭,‘駝虎’簡翔,靠着簡翔的是四把頭‘冥箭’柴邦,錢大兄,你瞧瞧,‘飛蛇會’的幾個頭兒,業已全出來侍候你啦!”

錢來發的目光溜過那四肢粗短,與身體對比不大均勻的“冥箭”柴邦,大剌剌的道:

“只怕未必吧?老弟臺,你手下第—員大將,也是你們‘飛蛇會’的二當家‘血槍破膽’蒲公昌怎的不見影子?”

鍾滄故意驚歎—聲,伸出大拇指來,以讚揚的語氣道:

“果然不愧是‘報應彌勒’!‘飛蛇會’二十餘年來從不曾與尊架打過交道,但有關‘飛蛇會’的內情,尊駕卻知曉得如此詳盡,若非此次我方發動在前,錢大兄必然有以謀我,不定何日,‘飛蛇會’便吃尊駕抄窩掀底了!”

肥厚的下巴顫了顫,錢來發不帶笑意的一笑,陰着嗓門道:

“少他娘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就憑你們一個小小的‘飛蛇會’,在我看來猶如花子堂,一批窮鬼、凶神結幫,我謀你們幹鳥?老弟臺,你未免稱量得過高了!”

鍾滄沒有明着發火,但形容上已有幾分懊惱,他強笑着道:

“有錢的大爺,口氣就是不一樣,錢大兄,你看不起我們這幫苦哈哈,我們卻不敢怠慢了你,這一刻,就叫蒲老二出來侍候着你吧!”

於是——

在土地廟前同一片幽林中,一條身形魁梧、滿臉精悍的大漢,已經適時應聲出現。

來人顯然就是“飛蛇會”的二當家“血槍破膽”蒲公昌了,蒲公昌的塊頭夠大,懷裡卻抱着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小娃娃的年紀約莫在三四歲間,兜貼在蒲公昌寬闊的胸膛前,看上去越發襯得嬌弱瑟縮,不經一握。

視線接觸到蒲公昌懷中的小小子,錢來發卻不禁臉色變了,他長長的吸了口氣,又仔細瞧了瞧,忍不住心裡咒罵起來——那驚悸得莫名其妙的小可憐,不正是程進源兼祧三房的獨子,他自己的乾兒寶蛋麼?

鍾滄非常注意錢來發的反應,而錢來發的反應似乎令他十分滿意,因此他笑得瀟灑極了:

“錢大兄,這一宗法寶祭起來,看情形相當靈驗,大概你沒想到我們還有這一招吧?”

錢來發乾乾的嚥了口唾沫,有些懊惱的道:

“不錯,我沒想到你們會有這一招,這死不要臉,絕子絕孫的—招;鍾滄,混世面的規矩與傳統,你們這樣瞎搞胡整,無法無天,將來如何打譜朝下立足?”

鍾滄閒閒的道:

“—旦拔除你這根眼中釘,錢大兄,不說別的,光只銀樓錢莊這一行,便盡入囊中,財源滾滾,還怕立不住足?”

錢來發沉沉的道:

“你們使這種陰狠手段,把我乾兒子擄來,目的約莫是待拿他來要挾我?”

鍾滄坦白的道:

“正是,錢大兄,來硬的,我們怕敵你不過,所以只有來邪的了;使這個法子對付你,固然有欠光明,可是在求生存、求發展的形勢下,也就顧不得手段上的選擇了,人要活着,便須活得好,有時候,道德良心便成了累贅,你說足麼?”

錢宋發搖頭道:

“我說不是,系此等卑鄙齷齪的勾當,我他娘一輩子也幹不出來!”

鍾滄像是頗爲遺憾的道:

“錢大兄,可惜我不是你,否則,你就不會落到眼前的困境中啦!”

又是氣憤,又是心疼的望着蒲公呂懷裡的寶蛋兒,錢來發免不了興起—股深深的愛憐——那小傢伙必定受驚不輕,這一歇見了幹老子,恍同不識,居然連叫都不會叫了,那些雜種卻不知是怎生折騰他!

鍾滄比了個“請”的手勢:

“可以上路了吧?錢大兄。”

錢來發怒道:

“上路?上什麼路?”

白玉似的面容上驀然聚起一抹陰寒,鍾滄的聲音亦冷了下來:

“這不是裝糊塗的時候,錢大兄,你乖乖跟我們回嶺上,我們立即放孩子,並且派專人把他安全送回程家,如果你仍想反抗,則我們就先殺了這小畜生,再豁力與你一搏!”

錢來發惡狠狠的道:

“鍾滄,你要敢傷到寶蛋兒一根汗毛,我若不將你這羣王八蛋個個凌遲分屍,再一把火燒掉你的老巢,我就算你們衆人所生所養!”

鍾滄的表情轉換得很快,他馬上又堆起笑顏:

“錢大兄當然是很寶貝你的這個義子,我們也實在不願對他稍有傷害,這孩子白白胖胖,乖巧可愛,誰又捨得糟蹋他呢?不過孩子的命運可是掌握在尊駕手裡,你要他活,他就會活,你要他死,他就會死,其實稚子何辜?錢大兄心懷慈悲,如何能夠不成全於他?”

冷冷—笑,錢來發道:

“鍾滄,你不該叫‘暴殺’,該稱‘巧嘴’纔對,就那麼兩片皮,一時翻雲,一時覆雨,裡子面子全叫你佔了,他娘,經你這—說,寶蛋兒遭罪,倒像是我的差錯啦?”

拱拱手,鍾滄七情不動的道:

“至少,孩子生死操縱在尊駕手中總是不錯,錢大兄,大人的事,自應由大人來解決,禍延後代,你竟忍得下心腸?”

彎來繞去,卻是—番歪理,再要往下爭,只怕連誰是誰非都扯不清了;錢來發憋着一口鳥氣,瞪着眼道:

“擄劫孩子的事,程家兄弟早就知道了吧?”

鍾滄微笑的道:

“當然,要不他們怎麼會再三央求你單槍匹馬送上門來?你要不來,孩子如何尚能保命?明確的說,拿你來交換孩子罷了。”

哼了哼,錢來發道:

“你們想得挺美,怎知我會爲了寶蛋兒把自己墊上?”

鍾滄安詳自若的道:

“錢大兄,天底有許多種人,便會有許多種不同的個性與行爲,那些個性與行爲,大都會沿着固定的習慣方式發揮,你天生是那一類重情重義的典型,自則做的是重情重義的事;我們都認定你不可能單爲顧全自己而犧牲孩子,是以纔有此—行動,‘報忘彌勒’向來善惡分明,生死俱有擔當,又怎容得苟存於己,忍將義子的—條小命頂上?”

錢來發大聲道:

“這樁勾當,你們和程家兄弟是事先串通好了的?”

鍾滄道: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話要講清楚,程家乃是受逼如此一—我們強搶了他的寶貝獨子,他若不答應同我們合作,恐怕就將斷後了!”

沉默了須臾,錢來發悶着聲道:

“你們如果是待要我這條老命,大可以在此就地解決,何須再跑一趟山寨?”

鍾滄欠身道:

“自有必得錢大兄枉駕一趟的道理,好在閣下一命,隨處可交待,至於哪個所在比較合宜,錢大兄就不須爭議了吧!”

錢來發的聲音進自齒縫:

“我跟你們走,你們發誓會送孩子回去?”

右手指天,鍾滄的表情馬上變得嚴肅了:

“神佛在上,我絕對遵信守諾!”

錢來發重重的道:

“走吧!”

鍾滄忽的露齒—笑,神態謙恭的道:

“先請大兄恕罪,這裡有道手續,我看還是辦過了再走,也好兩下放心。”

錢來不由冒火:

“你又有什麼鬼點子、騷主意?”

鍾滄一拍手,他的“二把頭”“瘦鶴”武青陰惻惻的走了過來,臉卜流露着那種不懷好意的邪笑,嗓門半高不低的道:

“錢大爺,現時還不能走,得叫小的我侍候過了才方便上路!”

瞅着這個黃皮乾瘦、望之不似人形的武二把頭,錢來發沒好氣的道:

“怎麼着?想現在先鬆散鬆散?”

鍾滄趕忙趨前兩步,陪笑道:

“武青不是這個意思,錢大兄千萬莫誤會了,只因閣下的本事太高,所以呢,我們不得不添加點防範,閣下如是確有減意替乾兒子脫厄,當亦不至推拒……”

錢來發慢吞吞的道:

“原來是待將我捆起?好,你們就動手捆吧!”

鍾滄立道:

“得罪了——”

武青手腕一翻,又從後腰胯上摘下兩副馬黝黝的玩意來,那是兩條以鋼絲綴連着成串三角形鐵塊的東西,三角形鐵塊的尖凸方向卻並一致,看樣子,亦可藉着鋼絲的抽放,隨意調整鐵塊的間距或突凸的角度;錢來發以前尚未見過這種物事。但他自然明白,這決不是一樣令人愉快的器具。

微微屈下身子,武青的架勢好像是要朝着錢來發下跪,他半仰着面孔道:

“錢大爺,請伸出你那雙尊手——”

錢來發業已橫了心,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事情到了這般田地,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筆直伸出兩手;皮笑肉不動的道:

“姓武的,公報私仇,可不算英雄好漢;你記着了!”

一邊的鐘滄連聲接道:

“不會不會,錢大兄切莫多心,這只是—道手續,手續一道而已……”

但見武青倏然抖動那條玩意,“譁啷啷”聲響中,其中一條已繞上錢來發的雙腕,姓武的手法熟練快速,—面度量着收縮鋼絲的長短,以緊扣錢來發的腕圍,—面十指扭旋,調整三角鐵塊的突凸方向,而每—角突凸處所頂壓的位置,正好是錢來發手腕脈穴的部位,由於武青配置扣套的技巧精妙,只要稍有掙扎。使將使鋼絲越益緊縮,三角鐵塊的尖凸處亦就更爲逼壓脈穴,任你三頭六臂,恐怕也承受不了那血氣回逆的痛苦!

鍾滄笑得開心,偏偏還在貓哭耗子:

“委屈委屈,錢大兄,真個太也委屈你了……”

錢來發斜眼望着武青又在他的兩隻尊足上繞扣另一條鋼絲角塊,嘴裡卻淡淡的道:

“這玩意挺見巧思,鍾滄,是哪一位別出心裁的佳作呀?”

鍾滄笑道:

“小具陋器,不登大雅,倒叫錢大兄謬譽了,這件東西,我們稱它做‘捆仙套’,研製‘捆仙套’的人,不是別個,就是此刻正在服侍着閣下你的武二把頭。”

只聞“咔嚓”一聲脆響,武青已將鋼絲兩邊的環頭暗鎖扣緊,要死不活的站起身來,衝着錢來發揚高面孔,—口氣噴出:

“姓錢的,‘捆仙套’就是老子的發明,一朝扣上了這玩意,即便你是大羅金仙,亦插翅難飛,如今你除了認命,剩下的也只有認命了!”

錢來發正視着這武青,忽然哧哧而笑:

“你當我是死定了?”

武青雙手環胸,不可—世的道:

“絕對是死定了,姓錢的,你也風光了幾十年,這一遭,該輪到我們兄弟揚眉吐氣啦,吃香喝辣,豈有一輩子篤定的道理?”

稍稍向前湊近了些,錢來發眯着兩眼,故意壓低嗓門道:

“武青,我的兒,你可聽說過人死了會變鬼這碼子事?如果我在劫難逃,也包你逍遙不下,我要變做一個厲鬼,活生生嚇死你這狗孃養的!”

在剎那的怔愕之後,武青意識到錢來發是在調侃他,一股怒火驟升,黃瘦的面孔頓時漲紅,他額頭的筋絡暴起,猛然一掌摑向錢來發,口中同時狂吼:

“我先打死你這個豬玀一—”

錢來發沒有絲毫躲閃的動作,他只是站在原處,頭臉輕偏,右肘外撞,武青出掌揮空,兜胸業已重重捱上一記,痛得他彎腰弓背,倒退五步,連喊一聲都來不及,人已跌坐地下!

鍾滄橫身攔阻,大喝一聲:

“武青休得莽撞,壞了大事!”

錢來發不帶表情的道:

“功夫不是拿來學樣的,要能實用纔好,武青二把頭這幾下子,嘖嘖,不見什麼高明;鍾老弟,叫他開開眼界,你不會介意吧?”

介意不介意是另一碼事,橫豎人都打了,鍾滄又怎堪爲了此一波折而貽誤大局?他只有尷尬的乾笑着道:

“誤會誤會,純系誤會;錢大兄,事不宜遲,現在就請起駕吧!”

於是,錢來發依舊上了他的坐騎“招財”,不過卻是橫着坐在馬鞍上,模樣兒不怎麼地道;馬兒走着,“飛蛇會”的夥計們前呼後擁,圍侍四周!錢來發目光不時投向後面蒲公昌懷中的寶蛋兒,—邊瞧,不由—邊暗裡嘆氣,這小雜種,不但累人,怎的直到如今也未曾喊過他—聲乾爹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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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七章 魑魅一家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
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十一章 冤冤相報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四章 血煙迷眼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三十五章 財能移性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二十三章 先發制人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七章 返璞歸真第三十六章 雪嶺對決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三十二章 華山霸客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十七章 魑魅一家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十四章 彌勒不老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二十八章 血刃斷仇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三十一章 徒喚奈何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十七章 齧舌搏命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三章 飛蛇驚魂第三十章 鏽刀折刃第三十三章 過關斬將第十二章 妙計連環第二十二章 楚歌四起第八章 功虧一簣第十八章 他鄉故人第九章 鷹翼落塵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二十九章 土崩魚爛第二章 雙刀無忌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十三章 陰魂不散第十九章 輕捋虎鬚第六章 有鳳來儀第三十四章 你奸我狡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一章 你狠我毒第二十一章 莫道春遲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四章 彌勒咆哮第五章 風雲日詭第十五章 赤地一尊第十六章 惡夜狙殺第七章 虎威驚煞第二十五章 刃寒風悽第二十章 澤中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