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開往天津的火車上面,斯科佩爾讀着《恩格斯計劃》,擡眼看到了坐在他對面正在埋頭寫着什麼的皇室財團總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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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精神有些渙散。這些日子不僅忙於興業財團的組建,還爲了中美關係費神勞心,想想真有些不應該,他不過是幾年前才加入美國國籍的,在內心深處,他所認同的國家還是英國。但是朱濟世對美國所流露出來的敵意,還是讓斯科佩爾感到非常煩惱。他不認爲這兩個隔着一個太平洋,並沒有太多厲害衝突的國家有必要成爲敵人。這實在太荒唐了,朱濟世能從打敗美國中得到什麼好處?
他放下手中這份據說可以引領中國走向工業化的文件,擡頭斜睨。車窗外晴空萬里,烈日射出的陽光照在乾涸的大地上,已經很多天沒有下雨了。會有一場旱災,又要有很多人離開自己的家鄉去南洋、去參加集體農莊了。斯科佩爾心想,這個國家有全世界最富有的商人,也有數億食不果腹的人民,他們的皇帝野心勃勃而且極爲好戰,似乎從來不考慮人民的死活。
這是一個和俄羅斯差不多的帝國,看着鐵路旁邊一隊扶老攜幼正在往某個火車站而且的集體農莊移民,斯科佩爾尋思,中國陛下的統治看來沒有給人民帶去多少好處,除了可以在將要餓死的時候獲得一個死裡求活的機會——無論是移民東北、西伯利亞、蒙古、交州、婆羅洲還是更遙遠的美洲,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根本不像報紙上面宣傳的那樣好,完全是“死亡遷徙”,至少有10%的人會因爲事故和疾病在途中去世。而到了目的地,他們還要同當地的土著戰鬥!
根據斯科佩爾掌握的資料。在開拓東北的頭兩年,至少有兩萬人在同東北旗人的鬥爭中死去!而在婆羅洲和交州,流血事件同樣層出不窮,每年死於非命的中國人都不下3000人。甚至在遙遠的美洲,中國移民還要同印地安人和某些白人移民團戰鬥!即將大規模展開的西伯利亞、哈薩克汗國和新疆大移民的背後,恐怕也將是以無數生命爲代價的吧……
“斯科佩爾。”一個德意志口音說,“還在爲夏威夷和墨西哥的事情擔心?”
斯科佩爾看着恩格斯,微微搖頭,“那是大帝操心的事情。”
大帝是在中國的西人對朱濟世的稱呼,他的所作所爲的確配得上這個稱號。
“他不會真的和美國開戰的,”恩格斯一心二用,一邊書寫着給馬克思的回信。一邊侃侃而道,“他沒有這樣的力量。光是一個俄羅斯就夠讓人受的了。他之所以不願意同俄羅斯和解,就是害怕陷入和英國的對抗之中。因爲中俄是不可能真正和解的,所以他寧願讓中俄相互牽制,一起退出世界霸權爭奪戰,以便讓英國放心。”
“中俄不可能和解?爲什麼?”
“兩個陸軍大國,還有兩三百萬平方英里的領土糾紛,怎麼和解?中國人得到了東西伯利亞和半個哈薩克,就意味着要和俄羅斯永世爲敵!”
“那大帝還敢得罪美國?”斯科佩爾不解道。
“同樣是爲了討好英國。”
恩格斯淡淡一笑,看着斯科佩爾。“如果出現中美聯手的局面,英國會拿誰開刀?雄踞新大陸,周圍沒有強國可以利用的美國,還是和俄羅斯永世爲敵的中國?斯科佩爾先生,您別忘記中國是沒有條件發展大海軍的,因爲他們需要維持大陸軍,這一點和美國不同……一旦英國決定對付中國。她就會扶植俄羅斯東進,同時以海軍封鎖中國的對外貿易,阻止中國輸入機器設備,延緩其工業化進程。哪怕打不垮中國,也能把中國拖垮!”
“美國會站出來支援中國的!”斯科佩爾道。
恩格斯笑了笑,“不會一開始就支援的。或許要等到中國被俄羅斯和英國拖得筋疲力盡之後!”他指了指車窗外面步行的人羣,“可是這些人又能承受多少痛苦呢?”
“你是說會有革命?”斯科佩爾忽然想到了什麼,“弗里德里希,我記得你是GC主義同盟的成員,你現在……”
“我現在正幫助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實現工業化,這是一個相當有意義的工作,也不違揹我的理想。”恩格斯認真地道。
他的理想是什麼當然是不言而喻的。不過身爲祖師爺。他也是有侷限性的。沒有認識到他的理想可以在一個沒有多少工業基礎的農業國得以實現——對太平天國革命的研究更加堅信了他的這個觀點。在他看來,資本主義是通向GC主義的必有之路。因爲無產階級纔是摧毀舊世界,建立新世界的真正的主力軍。所以在中國實現資本主義和工業化,催生出全世界數量最多的無產階級,對人類解放事業的意義是怎麼強調都不過分的!
這時火車轟鳴着開進了位於大沽口的天津新城車站。恩格斯和斯科佩爾往站臺上望去,滿滿當當的都是穿着破舊衣裳,帶着大包小包,拖着妻子兒女的人們——他們都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招募來的移民,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只知道現在是放飯的時間。站臺上放着幾十張大桌子,上面都是熱騰騰的炊餅。移民們擁擠着去搶拿,幾個穿着紅袍子的官員聲嘶力竭地維持着秩序,卻一點用處也沒有。
隱隱約約還有哭聲傳出來,好像有一羣人正聚在一起嚎啕大哭,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一個紅袍子正趕去處理,不久就有爭吵聲響起,給這個亂哄哄的車站更增添了嘈雜和混亂。
“不去看看出了什麼事兒?”斯科佩爾看着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車的恩格斯。
“不,不看了。”
恩格斯淡淡一笑:“可能是有人受不了長途跋涉病死了,也有可能是孩子走丟了。這樣的事情每天都會發生幾十起,移民開拓從來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啊!”
……
“怎麼啦,哭什麼哭啊!”紅袍子劉宗賢陰沉着臉出現在嚎啕大哭的人們身邊。他現在是四川省大邑縣安仁鎮的副鎮長,他在兩年前的四川科舉考試中中了秀才,得了這個九品芝麻官。
大邑縣的經濟不發達,沒有多少工商業,因爲地理位置太偏,似乎也很難發展起來。所以在大邑縣做官沒有什麼油水好撈——最能讓劉宗賢這樣的底層官員撈點兒的差事居然是徵募和押送移民去集體農莊。
殖民地部和接收移民的東北開發公司會根據抵達目的地的移民數量發放經費,一個活着抵達東北的大邑縣移民價35塊銀元。如果一路省吃儉用,一個移民的花費不會超過20塊銀元。也就是說,輸送一個移民去東北,可以賺到15塊銀元利潤,這是可以正大光明裝進大邑縣安仁鎮官員口袋裡面的外快!
當然,前提是必須把人活着送到!東北開發公司是不收死人的,每死一個就是35塊白花花的銀元沒有了。如果有超過20%的人沒有活着抵達,劉宗賢可就得往這趟差事裡面貼老本了!如果死上四分之一,劉宗賢也甭回安仁鎮了,直接找個沒人的地方上吊死了算啦——人死到這個份上,就不是賠錢,而是要革職永不敘永了!
“劉老爺,我兒子快不行了,您行行好,請個大夫來瞧瞧吧……”
一個四十來歲的半大老頭子噗通一下跪在劉宗賢跟前,重重地叩了幾個頭,指着地上躺着的少年哭着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