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劍秋應了一聲，又對朱邵略微點頭，提起箱子便離開了。
“說吧。”
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焦恩看上去和往常有些不一樣。
朱邵見谷劍秋已經走遠，再也按捺不住：“目長，鄭元福那個王八蛋和咱們耍心眼！他派出去抓捕傲途梟的防爆部隊全軍覆沒，連半個人影兒也沒抓到，他不僅沒跟咱們通氣，反而私底下找了一羣流浪天人去調查，把咱們拋到一邊去了。”
“這個消息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焦恩顯得波瀾不驚，只是雙眼有些迷濛。
“我，我在麥當奴有一點人脈。”
朱邵沒把自己託谷劍秋送無線電的事說出來。
“嗯……你找我就是爲了和我說這些？”
朱邵深呼吸一口氣，硬着頭皮道：“目長，我申請下機。”
“如果我不答應呢？”
“身爲軍人，我堅決服從您的一切命令。”
朱邵說得斬釘截鐵。
頓了一會兒，他才補充道：“我只是……怕您被矇蔽。”
焦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點了點頭，又灌了一口酒，噴出滿口的酒氣：“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過去我在太白古星服役，那是個火爆的地方，戰線基本上每個月都有傷亡，非法神機，宇宙靈性，金菊序列的突襲……可這些我都不怕，我最怕的就是上司是個蠢貨，畢竟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嘛。”
“我絕沒有這個意思，長官。”
“我們在同一臺天兵機上服役。將來要生死與共，說話不妨赤誠一點，我不是個小肚雞腸的長官，只要沒有私心，下屬講話不必有什麼忌諱。”
焦恩沒再兜圈子，直接了當地反問：“是不是覺得，我是個膽小鬼？錢少卿失蹤，我這個當目長的就想着推卸責任，最好把這口黑鍋扣到你或者麥當奴身上，省得自己晚節不保？”
沉默了好一會兒，朱邵才幹澀地開口：“我只是認爲，目長您處理錢少卿失蹤的態度，過於保守和謹慎。”
焦恩拍了拍朱邵的肩膀，對他的坦率表示讚賞，隨即開口：“好，我要的就是實話，那我也直說罷。”
焦恩突然橫眉倒豎：“我不叫你倆下機，是怕你們兩個新兵蛋子肉包子打狗，叫人家一鍋燴了！”
朱邵聞言血氣上涌，擡頭卻對上了焦恩充血的瞳仁，他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怒氣，行了個軍禮：“報告長官，我二十三歲從士官學校畢業至今，在天雄軍服役超過四年，參加過八次戰鬥，受過兩次戰功表彰。在任何一個國家的序列軍中，這樣的履歷也早就不是新兵了，所以您的話，我聽不懂。”
“狗屁戰鬥，抓幾個非法改裝的武道家，剿幾個窮鄉僻壤的土匪頭子，這叫戰功了？天雄軍？連衛星戰線的常規駐防都用不上的貨色，溜鬚拍馬，遊手好閒，坑殺僕兵，倒賣軍事物資……像你們這種貨色，要是在太白古星，能全須全尾地活過一個月就是祖上燒高香了。我叫你新兵蛋子，還是擡舉你了。”
朱邵還保持着理智，死死咬着牙關一言不發。
“你有多少個心電，四十八個？”
似乎是罵累了，焦恩又懶散地飲了一口朗姆酒。
“五十個。”
“大聲點！”
“五十個標準心電！長官！”
朱邵大聲道。
“五十個心電，以你的家學和兵事素質，怎麼也有個正牌II級天官的水平了。”
朱邵不語。
“我的心電是五十一點，只比你高一點。當初也是擅長突擊科目，靠駕駛戰術無畏參與作戰才升上目長，你來說說，如果你和我進行兵擊對打，結果如何？”
朱邵出身高門，見識不凡，他心裡也清楚，儘管心電相差彷彿，但自己絕不可能是這位在雙花戰爭前線熬打了十幾年，靠斬殺金菊兵長的戰功，堂堂正正升了目長的上司的對手。 “長官，我認爲我至少能阻擊你十五分鐘。即便落敗，我也有信心打光你的裝甲。”
“嗯，差不多吧。”
焦恩居然沒有否認，但他隨即獰笑起來：“但如果在真正的戰場上，無論是徒手戰，單兵戰，神機戰，我最多三個呼吸就可以宰了你這個小兔崽子，你信不信？”
朱邵對焦恩的話報以沉默，但表情顯然是不以爲然的。
焦恩嘆了口氣，把剩下的半瓶酒塞進朱邵的懷裡。
“小子，在你眼裡，心電是什麼東西？數字遊戲麼？你甚至沒有和比你心電更高的敵人生死相搏過……你欠缺一場真正的洗禮，以後你會明白的，現在，滾回你的房間，等我的命令！”
“是。”
朱邵的語氣有壓抑不住的顫抖，他攥着喝剩下的半瓶子朗姆酒，沉默地離開，才走過一面機械哨卡，迎面撞到了徐大友。
對方先是一愣，隨即一臉欲言又止的神色。朱邵並沒有理會，他越過徐大友，回到自己的獨立寢室，關上艙門，兩三口就把剩下的朗姆酒吞進了肚子。
“簡直是莫名其妙！”
朱邵麪皮漲紅起來，茶色的酒瓶已經被他捏出了幾道白色裂痕。
“說什麼太白古星如何，戰爭打的就是素質，補給和裝備，要求士兵和心電比自己強的敵人正面相博，去追求什麼以弱勝強的奇蹟，根本就是迎合外行人的屁話，只會吹牛……”
——
谷劍秋提着錳鋼箱一路暢通無阻，中途遇到了幾個僕兵，見到他都主動打了招呼，谷劍秋也點頭回應，他先是乘坐電梯來到f區，回到自己平時休息的房間，取出盛放霸王之酒的藥箱藏在了牀下的鐵格子裡，並且上了鎖。
這個房間原本是個空置的設備庫房，條件十分簡陋，谷劍秋平時睡的牀也只是一個立式的武器櫃橫放後，找幾塊釘在一起的木板蓋上，又墊了一層棉布而已，現在反倒方便谷劍秋存在私人物品，這樣的房間F區多的是，平時除了谷劍秋，也不會有人專門進來。
谷劍秋又單獨清點出十組無人機設備和一百枚復仇爆矢彈包放進揹包，把兩隻錳鋼箱子摞放起來，上面蓋了一層裁剪過的蓬布，把幾個還未啓封的熟食罐頭壓在上面，旁人一眼看去只會當做是個簡易的餐桌，不會再放在心上。
掃視了一圈房間確認沒有問題後，谷劍秋穿上揹包出了門，直奔中心區域的心焊間。
他輕車熟路地啓動設備，用電動螺絲小心翼翼地板開一枚復仇爆矢彈的火帽，拆開底火，倒出鬆散的黃火藥，用鑷子在黃銅火臺中取出一枚直徑4毫米左右的紅色晶柱。
谷劍秋把這枚晶柱放到燈光下仔細觀察，又嗅了嗅氣味，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之所以購買大量的復仇爆矢彈，目的正是子彈裡的這枚不起眼的晶柱。
復仇爆矢彈本身的設計並不成功，屬於非常冷門的彈藥。彈藥專家採用了一種名爲焦珂羅魔酊的液體燃料，壓縮後用高分子晶體包裹，用以代替傳統的感電火藥柱。如此一來，子彈會在射出後形成錐形的波束焰流，可以輕易熔蝕幾十公分的合金裝甲，但它實在是太容易損壞槍管了，稍有不慎還容易傷害到使用者自己。
雖然作爲彈藥，復仇爆矢彈有一些雞肋，可子彈中的焦珂羅魔酊，卻是當世最前沿的感電火藥，並在前後兩次佛陀大戰中大放異彩。
這種高壓燃料是由東薔薇裔的大探險家，大學者門捷列夫從蟲洞收穫中提取合成而來，一直到人類末日前期，焦珂羅魔酊仍被鬥母宮譽爲威力最可怕的感電火藥之一。
因爲原料有限，提取成本高，焦珂羅魔酊的價格始終居高不下，而在十九世紀末，原裝的焦珂羅魔酊產量甚少，幾乎沒有完全公開的售賣渠道，只能從熒惑古星的彩虹節上淘到。
要在一八九四年，也就是十年後，東薔薇序列軍將焦珂羅魔酊正式列入大規模生產計劃，這種感電火藥才終於廣爲人知，一躍成了各大軍火巨頭的熱銷商品，被廣泛應用在手雷投擲器和神機熱射炮領域。
如果不是前世谷劍秋有一次作戰繳獲了爲數不少的復仇爆矢彈，並且聽當時的薔薇戰友談及，這種彈藥中含有大量的焦珂羅魔酊，他也想不起這茬兒。
將這枚晶體平穩取出後，谷劍秋依樣操作，把帶來的所有復仇爆矢彈拆開，取出一共一百枚焦珂羅魔酊晶體並單獨放置，這才取出一枚探勘先鋒無人機，拆開它的螺旋槳和外殼，審視起裡面的焊路來。
沒有思考多久，谷劍秋徒手接通焊槍，開始對探勘先鋒進行武裝焊改……
或許是因爲心電有了長足進步的緣故，谷劍秋預計要三個小時才能完成的焊改工作，最終只用了四十多分鐘。谷劍秋活動了一下脖子和手腕，桌子上的焊改完成的勘探先鋒一字排開，看上去和焊改前並沒有太大區別。
原本有字典厚的無人機遙控平臺，谷劍秋直接放棄不用，他自己焊接了一塊腕錶形狀的遙控器，佩戴在左手手腕上。隨着他擡起手腕，十隻探勘先鋒倏忽起飛，在空氣中排開一字大雁形，又擺成一個人字，最後在輕微的嗡鳴中轟然散落到各處。
確認焊改成功，沒出什麼問題以後，谷劍秋將十枚勘探先鋒收到桌子上，打開飛行揹包，兩列填裝式的卡槽赫然與勘探先鋒的尺寸相差彷彿。
這是火箭兵揹包原本就有的設計，是用來對地面投放炸彈的，一共可以裝填二十枚無人機。谷劍秋只需要拔出底部的幻影銩刀，勘探先鋒就可以從下方的管道魚貫而出，每枚勘探先鋒，要佔用谷劍秋一個標準心電。以谷劍秋現在的心電水平，同時操縱十幾二十枚勘探先鋒，並不是問題。
實際上，谷劍秋這次採購，除了霸王之酒屬於意外之喜，其他的裝備，都是買來針對火箭揹包進行升級改造。
不過，因爲掃描陣列還沒到貨，谷劍秋這次對火箭揹包的改造升級並沒有完成，現在只是練練手，小試牛刀而已。
看一看時間，距離梵氣杯的比賽時間還早，但谷劍秋沒有耽擱，直接下了天兵機，朝比賽會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