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髮男子身上的機動甲還冒着零星的火點,頭臉一片焦黑,震盪劍上也閃爍着不穩定的電光,似乎隨時可能熄滅,一擊得手的他臉上沒有任何興奮之情,旋即單手撐地,抵消了機動飛行的慣性以後返身躍起,自上而下對準戰術無畏的泡盔豎劈,但仍舊晚了一步。
一截紅色機臂探出黑煙,輕易就格住了震盪劍。
吼!
長髮男子的耳朵迸出一朵細小的血花,身形也滯澀下來。
心靈震爆?
沒等他的身體再有動作,另一隻機臂的突擊鑽頭已經貫穿了他的腹腔,徑直把他穿在了機臂上。
無畏機像是喝醉了一樣,兩隻輪足左右搖擺,最後踉踉蹌蹌地半跪在地上,懸掛的機炮卻一齊對準了被釘在機臂上的長髮男子。
噠噠噠噠噠噠!
一個又一個雞蛋大小的空洞在長髮男子的身上綻放開來,機炮彈在穿透身體後餘威不減,直至擊中四人合抱的大理石柱才炸開一團紅黑相間的火焰。
看上去“高低肩”的戰術無畏履帶已經被完全破壞,但仍舊憑藉二向輪子保持了一定的機動性,朱邵的脖子上全是汗珠兒,貼身的作戰服也溼淋淋的,他雙目赤紅,雙手板動扳機,不再顧及炮管過熱,也不再顧及是否還有幸存者,戰術無畏的機炮調轉方向,子彈不要錢似得向外揮灑,繼續追殺其餘兩名倖存者。
就差一點,剛纔就差一點,自己幾乎要淪爲戰術無畏駕駛員的笑柄!
爆炸,似乎永不停歇的爆炸,掃描陣列的相控射電如同跗骨之蛆,無論兩名逃兵如何遮掩,仍舊無法甩脫緊隨其後的火力,城區複雜的樓羣掩體也作用甚微,大理石和水泥澆築的樓梯建築先是皸裂潰爛,最終轟然倒塌,整個過程不超過十秒鐘。
城區的樓羣肉眼可見地坍塌下來,煙塵遮天蔽日,但仍舊阻止不了機炮彈穿過遍地瓦礫,精準鎖定狼狽不堪的兩人。
作爲最頂尖的重火力載具,戰術無畏的雙炮機炮可以連續射擊二十秒不停歇,在朱邵的手中,如果不顧及炮管損耗,這個數字最高可以延長到兩分鐘,足夠把整個街區炸成字面意義的瓦礫堆。
台州朱氏的氣泉法,可以顯著延長心電輸出的頻率,朱邵正是出於家傳絕學的考量,才選擇駕駛戰術無畏,成爲一名戰場突擊手的。
給我死!
“嘟啦~”
徐大友的聲音從頻道里傳了傳來:“朱邵!怎麼回事!你瘋啦?這是麥當奴的鬧市區!你這樣無顧及開火要上軍事法庭的!”
朱邵卻充耳不聞,在高強度的心電輸出下,他眼珠表面的毛細血管因爲不堪負荷爆裂開來,血暈在眼白間逐漸散開,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他終於醒悟,這幾個不知道來路的狂匪,是真的具備可能打爆戰術無畏的戰鬥力,眼下已經是生死關頭,容不下一點雜念了。無論有什麼後果,都必須先消滅眼前的敵人之後再考慮!
至少現在還不晚。
不晚吧?
朱邵的左眼視野突然灰暗下來,壞死的眼部神經幹擾了正常運作的掃描陣列,以至於朱邵視野中的綠色網格開始了不正常的頻閃。
怎麼回事?
難道儀器壞了?不可能啊,我明明檢查過的。
朱邵調出駕駛員身體參數儀表,一個個刺目的鮮紅色長條頓時讓他驚慌起來。
“1367伏特?怎麼會這麼高。”
察覺到身體出了問題,他立即準備注射藥物,但摁了幾次按鈕,無畏機卻沒有一點反應,不知道什麼時候,戰術無畏的機炮也停了,因爲長時間發射,原本黢黑的炮管此刻已經成了淡淡的紅色。
“滴答。”
朱邵聽到了什麼東西滴落的聲音,掃描陣列過於全知的戰場訊息,卻讓他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狀態,因爲神機的連接壓過強,他的內臟無法負荷,已經導致大量的內出血,此刻他的鼻血噴泉一樣根本無法止住,連皮椅上也已經匯聚了一大灘。
“我,這是,心靈劇毒?心嘯魔實驗?他們是,是清河崔的……”
儘管戰術無畏已經失去了他的心電供應,但仍舊憑藉燃油箱提供的動力向前衝鋒,最終撞進了一片瓦礫堆中,才失去所有動能。
兩道人影從煙霧中突出,儘管身上鮮血淋漓,但仍舊一秒鐘也不耽誤,衝到戰術無畏上,觀察那具被釘在突擊鑽頭上有些功夫的“屍體”。
“正元,你還好麼?正元?”
幾針補給藥下去,看上去傷口駭人的長髮男子居然真的睜開了眼。
“媽的……”
他抱住機臂,五官扭曲,卻仍舊咬牙切齒地笑了出來:“真可惜,他練功的火候不到家。如果他可以在遠一點的距離釋放心靈震爆,結局一定不同。”
“廢話待會兒再說,後面還有一架!”
魏平書的聲音從機動甲的耳蝸裡傳來。
……
……隔着老遠,谷劍秋的掃描陣列已經捕捉到了異常的心電信號。
“有人釋放了標記彈?十二公里?麥當奴的安保居然有這種東西?”
谷劍秋倒也沒太驚訝,他調試着掃描陣列的模式,泡盔上的符號和圖案不斷變化。
但是很快,爆炸聲和車胎傳來的輕微震撼感讓谷劍秋眉頭緊皺,很快,震撼感和爆炸聲越來越響,即便不需要掃描陣列,谷劍秋也可以憑藉肉眼觀察到,遠方的一棟大樓被爆破倒塌,掀起的煙塵遮天蔽日。
“不是麥當奴的安保,戰術無畏?!”
這種爆破拆遷一樣的火力,谷劍秋再熟悉不過了。
原本想啓動火箭揹包的谷劍秋只得加了一腳油門,武裝汽車的引擎發出尖銳的爆鳴聲,帶着硝煙味道的空氣吹得谷劍秋的頭髮狂舞。
約莫五六分鐘,谷劍秋終於來到了金庫所在的街區,但掃描陣列中的標記心電已經離開了這兒。
他摘下泡盔露出真容,極目所望,盡是斷壁殘垣,地上焦黑的胎痕縱橫交錯,焦黑輪胎的終點,一輛機身上下遍佈彈坑和斬痕的戰術無畏十分扎眼地佇立在原地,
戰況應當是十分激烈的,無畏機懸掛的機炮炮管已經有融化變形的痕跡。
它的發動機部分仍在熊熊燃燒,泡盔也被榴彈打爛,以無畏機爲中心,輪足下呈現出不規則的爆炸狀,這是戰術無畏的自毀程序,可以爆破掉無畏機上的核心構件和全身電路,但駕駛員本人也會死亡。
帝國的戰術無畏操作手冊上,要求每一名無畏機的駕駛員在認爲局勢不可挽回的情況下,一定要啓動自毀程序,防止重要武器輕易被敵人利用,但不是每一個駕駛員都能嚴格執行這一點。
是徐大友。
谷劍秋突然回想起幾天前自己第一次在天兵機上見到戰術無畏和正兵們的景象。
世事無常。
谷劍秋四下審視,卻並沒有發現另一臺戰術無畏,他快走幾步,終於在一堆瓦礫邊上找到了另一具屍體。
不對,他還有氣,朱邵。
谷劍秋本能向對他進行急救,但很快察覺到不對,手指在接觸朱邵之前停下了。
朱邵眨巴眨巴眼睛,他的視野一片血紅,但仍舊勉強辨認出眼前的男人身份。
“快,通知。目長,他們是心嘯魔。”
“你們不是在佛口關麼?”
谷劍秋用酒精棉布輕輕擦拭着朱邵的臉,他知道對方沒得救了,朱邵的身體機能已經完全崩潰,心電更是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波動,應該是某種感染性的心電劇毒。
“是我,我關掉了目長的會話,教唆徐大友擅離職守。”
“蠢貨。”
谷劍秋毫不客氣。
朱邵已經在彌留之際,眼珠不受控制的翻動,如果換做幾天前,他絕不可能忍受一名僕兵的當面辱罵,即便是他真的做錯了,但現在,他已經沒心思顧及這些了。
“轉告目長,我負全部,責任。”
朱邵不停地眨眼,分不清是血是淚還是汗水的液體自他的臉頰留下。
“你的無畏機是不是被他們開走了?”
“我負,全部,責任。我負……”
“你還有什麼遺言麼?”
“全部,責任。我負……”
他一直喃喃着這句話,對谷劍秋的詢問置若罔聞,最後一點心電反應終於消弭不見。
谷劍秋把他的臉擦拭乾淨,丟掉滿是血污的酒精棉,取出身後揹包的泡盔,一連串的心電信號和圖案在他的面部閃動。
蠢貨,你負得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