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芷旋一瞬不瞬的望着凌玉珍,看了很久,她才僵硬的轉頭看向席琛,嘴角扯了扯,扯出一抹極其勉強的微笑:“席琛,你、你們跟我開玩笑的是吧?”
她眼裡都漫上了慌亂,仍然強裝鎮定,席琛沒有點頭前她都不會相信凌玉珍說的,什麼叫無法做移植?
席琛明明信誓旦旦的跟她說過,可以做移植,她可以和正常人那樣過生活,在她滿懷希望過每一天的時候,他們卻來跟她說,不行了,她沒有希望了!
她又要退回到以前那種無望的生活裡嗎?就好像她好不容易從黑暗裡爬出來,她看見了一點光,可黑暗裡的魔手伸出來重新把她拽回黑暗裡,她的世界一片黑。
席琛喉頭苦澀,他發覺自己難以發言,張開嘴,好不容易發出一點聲音卻是那麼的乾啞,他手臂枕在腿上,微躬着身,手裡的紙張被他捏得很緊,依舊不敢看蘇芷旋。
“芷旋,sorry,發生這樣的事誰都無法預料,那個患者因爲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他就去放縱自己,他在夜店裡被人打了針染上艾滋,他的心臟已經無法移植給你,否則你也會染上那種病。”席琛將事情解釋清楚,不是他們不想也不是他們故意欺騙她,實在是無能爲力,如果做了移植,她一樣會沒命。
蘇芷旋只是睜大雙眼注視席琛,她表現得過分安靜,這讓席琛很不安。
“芷旋,你不要想太多,我們還有時間,我會繼續幫你尋找適合移植的心臟,還有權家,你知道權家人脈很廣,一定能再找到給你移植的心臟。”席琛急着安慰她。
“還有時間,你跟我說還有多少時間?”蘇芷旋的眼被水霧瀰漫,包含了大顆晶瑩的淚水卻是不肯落下來,她只是輕輕的問一句,席琛就沉默了。
是啊,還有多少時間呢?他說要在一年內做移植手術,如今可以移植的心臟沒有了,他尋找了那麼久才找到一個適合她的,如今他能在一年之內找到心臟給她移植嗎?
想想都很渺茫,除非出現奇蹟。
凌玉珍沒想到蘇芷旋的病情會你們棘手,此時見蘇芷旋難過得落淚,她輕嘆一聲:“芷旋,我會讓人繼續幫你尋找,你現在不要太悲觀,以免繼續惡化。”
蘇芷旋咬緊了嘴脣,她如何能不悲觀?
若是以前,她孤身一人,她無所謂,可是現在不一樣,她和權燁說好了,會和他好好走下去,若不是知道自己有生存的希望,她又豈會跟他說那樣的話。
現在,永遠驟然縮短成一年,一年,讓她如何繼續與他在一起?
蘇芷旋從來不知道,原來她也會那麼的怕死,一旦有了牽絆住自己的東西,就會很怕死。
她閉上眼睛,硬是把那些涌出來的淚水逼回去,不願意流一滴示弱的淚。
她從來沒有抱怨過自己這樣的遭遇,更沒有怨恨過老天對她的不夠,可是現在,她真的很想指着頭頂上那個天,憑什麼,憑什麼對她那麼不公平?她蘇芷旋究竟做錯了什麼,要這樣對待她?
席琛與凌玉珍後面說什麼話她都聽不清楚了,她的腦子裡只有那個一年的時間,她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權燁。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變成一隻鴕鳥,把頭埋進沙子裡,什麼都不管也不顧了,誰都不要來打擾她。
凌玉珍沒有立即和她回公寓,他們坐在醫院花園裡的長椅上。
已經是春天了,到處都是爛漫盛開的春景,奼紫嫣紅,一團團一簇簇,那麼的生機勃勃。
可是她蘇芷旋,在這個春天沒了希望沒了生機,什麼都沒有了……
凌玉珍側目看身邊的蘇芷旋,從醫院出來後她就是這樣魂不守舍的模樣,她這樣的狀態並不適合回公寓,更不適合讓權燁看見,即使權燁現在正在公司裡上班。
她轉眸看向前面的花圃,眼裡都是五顏六色的花朵,這讓蘇芷旋的臉看起來更加的蒼白。
“芷旋,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說實話,我也替你難過,畢竟你已經是我們權家認可的人,我喝了你奉的茶,心裡就認了你這個兒媳婦,你發生這樣的事,我心裡真的很不舒服。”凌玉珍沒有看蘇芷旋,而是看着前面的花圃輕聲道。
“伯母……”蘇芷旋臉色黯淡,眼裡沒有任何光彩,但凌玉珍說的這些話還是讓她心裡一暖,至少現在還是有人呢關心她的。
凌玉珍看她一眼繼續道:“芷旋,你以前跟我說你心裡有權燁,從上次的家法我們已經看出你是真的愛阿燁,那麼你覺得阿燁他會如你一樣的愛着你嗎?”
蘇芷旋有些懵,飄忽的思緒都集中回來,她和凌玉珍對視,不明白她爲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她和權燁都沒有說過‘愛’這個字,他們只想自然而然的在一起,想要一種循序漸進的感情,先是對彼此有好感,之後是深入的瞭解對方。
她
以爲‘愛’這個字不能輕易說出來,在一切都沒有百分百的確定之前,輕易的說出這個字都會很假。
“阿燁他敢爲了你和老爺子對抗爲了你甚至不惜和家裡決裂,我敢說,我這個兒子是愛慘了你。”凌玉珍感慨,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蘇芷旋聞言下意識的捏緊手,凌玉珍的話讓她覺得甜蜜又痛苦,她不懷疑權燁對她的真心,只是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繼續走下去。
再次和上次那樣說狠話與他決裂嗎?算了吧,只怕到時候他又不擇手段的把她給騙回去,對她好的人,她都不願意再去傷害。
“你們彼此相愛,必定都會爲對方着想。”凌玉珍頓一頓,忽然伸手覆住她放在身前的手,眼神異常嚴肅的看着她:“芷旋,我問你,如果阿燁他出了什麼不測,你會怎麼辦?”
蘇芷旋被凌玉珍這話嚇到了,她猛然焦急:“不測?阿燁他會有什麼不測?”
凌玉珍拍拍她的手,寬慰道:“不用驚慌,我只是打個比方,如果,如果他出事,你會如何?”
蘇芷旋蹙眉,但眼眸裡立即升起堅定的光芒:“如果是那樣,我會跟他一起渡過難關,絕對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凌玉珍微搖頭:“我說的不測是生命危險,如果他遇到危害丟了性命,你當如何?”
蘇芷旋大驚:“不,不會的,他不會丟性命!”別說是打比方了,這種事情她想都不願意去想,這太恐怖了,她無法承受這樣的假設。
凌玉珍卻一下握緊她的手,逼着蘇芷旋和她對視:“芷旋,人生會出現很多意想不到的事,你不願意想我也要逼你想一想,你說,如果阿燁死了,你會怎麼做?”她語氣一瞬變得冷硬強勢,她還像是權燁的母親麼?怎麼能說這樣的話?
蘇芷旋早已經被她那一句‘如果阿燁死了’嚇得魂飛魄散,連呼吸都變得不順暢,羽睫輕顫,微張着嘴脣喘息,她不願想,凌玉珍卻逼着她去想,非要她給出一個答案。
“我……我想我自己也無法獨活,我根本接受不了伯母說的那種事,我一定會崩潰,會想要和他一起走。”她的心一陣陣的抽痛,這種事情連想一下都是一種殘酷的懲罰。
凌玉珍似乎聽見了她想要的答案,微頷首,又問道:“你們反過來呢?如果你遭遇不測,阿燁他又會怎麼做?”
蘇芷旋腦子裡的神經性猛然斷裂,無比震驚的看向凌玉珍,而凌玉珍也目光炯亮的注視她。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而交匯的眼神裡似乎都想到了什麼,蘇芷旋只是不敢說,怕說出來真的會發生他們所想的事。
她不說,凌玉珍就說了:“他會和你一樣,會崩潰會想要和你一走,不想獨活。”她多少還是瞭解自己的兒子的,和家人斷絕關係這樣逆天的事他爲了蘇芷旋都敢做,別說知道蘇芷旋沒命後,他不敢追着她去。
“不會的,不會的,他那麼清醒理智的人,不會做這種糊塗事。”蘇芷旋搖頭否定,權燁不會做那麼衝動的事,可是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聲音也是顫抖的,那麼的底氣不足。
凌玉珍握住她的手拉倒面前,她此時沒有了那些強勢,只有哀傷:“芷旋,你會爲他做的事他就一定會爲你做,甚至他會做得更多,他爲了你差點連家都不要了,家法也是要人命的,他明知道會被打得半死不活卻硬撐了下來,我這個兒子我瞭解得很,他若是認定了一件事必定會不達目的不罷休!芷旋,我們權家就這麼一個長子嫡孫了,我們大房也就只有他這一個兒子,他不能出事,你……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嗎?”
凌玉珍雙眉皺得很緊,眉心已經擰出川字,那神情是極其的爲難又帶着濃濃的擔憂。
蘇芷旋怔愣,手還被凌玉珍握着,可是她她突然覺得好冷,那種冷流竄了四肢百骸,讓她忍不住一顫。
凌玉珍要向她表明的意思她聽懂了,權燁是他們權家唯一的指望,也是他們大房唯一的孩子,他絕對不能出一點點的問題。
所以,如果她不幸真的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都沒有適合的心臟做移植,那麼她就會沒命。
如果她死了,權燁會不會做什麼傻事或是瘋狂的事?
他們都不敢賭,因爲權家就只有這麼一個權燁,而她蘇芷旋,只愛了這麼一個男人。
蘇芷旋沉默了很久,或者說她是在調整心裡那些幾乎要把她逼死的難過,她沉沉的閉上眼睛,哽咽的語氣裡帶上隱忍:“伯母,我懂,我都懂……”
凌玉珍沒有因爲她的回答而鬆一口氣,而是心頭揪緊,心房裡被一種叫做愧疚的情緒填滿,她知道蘇芷旋懂事善解人意,卻沒想到她還是那麼通透的人,一點她就明白。
“芷旋,不要怪我心狠,我無法讓你體會一個做母親的心是怎樣,我……”
“伯母,你不必說了,我
知道我該怎麼做,我會走的,阿燁不會知道我的事情,他永遠都是你們權家的好兒子好孫子,他會繼承權家,會陪你們安度一生,他會好好的,好好的……”蘇芷旋話說到最後已經忍不住把頭撇到一邊去,她再也無法多說一個字,心口彷彿撕裂般疼痛,剛纔還能忍的眼淚此時完全無非繼續忍下去,瘋狂的滾落,她咬緊嘴脣,不願意發出一點聲音。
只是哪裡還能掩飾呢?悲傷都逆流成河了呀。
凌玉珍心尖微疼,不禁紅了眼眶,她忍不住緊急握住蘇芷旋的手,擡起另一手攬住蘇芷旋的肩膀把她攬入懷裡,讓她枕着她的肩膀,沉沉的呼出一口氣,說話的時候都有了鼻音:“芷旋啊,你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我只能謝謝你能體諒我們作爲父母的心情,你放心,這一年裡,我會繼續讓人幫你尋找適合移植的心臟。”
蘇芷旋的額頭抵在凌玉珍的肩膀上,她死死的閉着眼睛,肩膀不停的聳動,她終於憋不住的大聲哭泣,捏緊的手指甲都掐入手心的肉裡她都沒有察覺到疼痛,哪裡的疼都沒有心疼那麼疼。
她蘇芷旋這一生註定是要心疼死的。
凌玉珍輕拍着蘇芷旋的後背,好像這個躲在她懷裡哭泣的是她的女兒,她緩緩閉上眼睛深深的哀嘆,她是心疼蘇芷旋,但她更心疼她的兒子,不只是因爲權燁是她所生,更是因爲他姓權,他背後還揹負着一個大家族的興旺發展。
權家傳了那麼多代,到權燁這裡不能斷的,一直以來都是大房的人繼承權家的一切,現在他們大房只有權燁這麼一個獨子,所以她的兒子不只是爲了他自己而活,還是爲了權家。
他們都不敢確定權燁失去蘇芷旋會做什麼事情,他們誰都賭不起那個結果。
所以一開始知道蘇芷旋有這種病的時候她就留了一個心眼,沒讓她把這事告訴權燁,而今,事情真的朝着他們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這種時候她更是不可能讓權燁知道這事,她已經發動權家有的人脈力量去幫蘇芷旋尋找生的機會,只是就如席琛所說,在這件事上,他們權家佔不了任何的優勢,蘇芷旋的情況太特殊。
這一年的時間真的是太短了,蘇芷旋的生機……很渺茫啊。
江城夜生活最精彩的金座,說是最精彩只因這裡是富商名流出入的地方,沒有一點身價還真不能走進這裡。
而在這個金座的旁邊還有一些小的酒吧,仗着金座的名氣,這裡聚集的都是比較低層次的人,有點身價的人都不會走進這裡。
而秦家的大小姐秦美萱此時就獨自一人在這種酒吧裡,她坐在吧檯前喝了許多酒,期間不乏有來搭訕的人,都一一被她怒喝着趕走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悲哀極了,連出來買醉都要到這種無人認識的地方,故意將長髮放下來遮住臉,一個人喝得醉醺醺的。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身後不遠的地方,何梓修坐在那裡一直看着她,這些日子他都在看着她,因爲他知道被權燁拒絕過後的秦美萱會不太正常,就比如現在她在買醉。
他輕輕的吐出一口煙霧,一位衣着性感妝扮豔麗的女人大着膽子走向他坐到他旁邊,還故意將胸前一對惹眼的彈跳白兔拱到男人身上:“帥哥,一個人不是很悶嗎?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
何梓修眉目一擰,眼裡是犀利的冷光,削薄的脣吐出一個簡單又冷冽的字:“滾。”
女人臉色一變,但她顯然是有豐富的搭訕經驗,雖然被何梓修的冷厲嚇了一跳卻沒有要離開的想法,何梓修的氣質明顯與這裡的人不相符,他渾身都透着一股尊貴氣質,還獨自一人坐着,眼裡只是看着吧檯的方向,彷彿其他人都不在他的眼裡。
這種地方會出現這樣的優質男人簡直是遇到寶,她不趕緊下手就會被別人捷足先得。
女人露出極其明媚的笑容,臉上肌肉堆疊,塗抹的厚厚的粉都掉下來,用一種聽了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的嬌滴滴聲音嬌嗔:“哎呦,裝什麼冷酷啊?只要你跟我喝兩杯,你一定不會再叫我滾。”
她說完就伸手去拿何梓修放在矮几上喝了一半的酒杯,只是她的手還沒碰到酒杯就猛然被捏住,男人好像一點都不懂憐香惜玉,一個反手就讓女人痛苦的哀嚎:“啊!疼,疼!”女人的手腕幾乎要被他掰斷了!
“在不滾我會直接讓你這手廢掉!”他沒什麼感情的撂下狠話。
女人哪裡還敢多說什麼,趕緊求饒:“我滾,我滾,你放了我吧。”
何梓修冷哼一聲,厭惡的甩開女人的手,從檯面上抽出一張紙巾擦拭剛纔碰過女人的手,那神情就是在嫌棄那女人髒。
女人心驚膽戰的跑了,何梓修嘴裡叼着煙,重新擡眼看向吧檯的時候哪裡還見秦美萱的身影,他驀然一驚,騰的一下起身,銳利的眼眸掃一圈整個酒吧,還是沒有看見秦美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