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月華如水。
穿過半透明的窗簾鋪灑在地面上,如鋪了一地的銀,靜靜地流淌入人心。
靜諡的夜晚總是適合談心的。
雖然,今晚上的話題可能有些沉重,但靠在他懷裡的感覺讓人覺得很有安全感,慕千雪雖然仍舊忐忑,但只要離他近一點,她就能覺得異常安心。
這種感覺,就如她當年聽到他的那一聲:雪兒別怕!有我!
有他,所以她不怕!
“千鳥,還記得那個人是誰嗎?”
不知是否夜色也能影響人,宋天楊的聲音很輕,不似平素那般鋒芒凜冽。
以往,遇到這種事他絕不會想讓慕千雪知道,總覺得這種骯髒的黑、幕,有他來解決就好,他的女人就該在他的懷裡快樂得不知年月。可慕千雪不是那樣的小女人,也不是那樣的可以安逸地只過自己的小日子的小姑娘。
所以,既然她那麼想知道真相,宋天楊也不打算再瞞她。
“曾柔審過千鳥,他全招了,是他在你爸爸的車上做了手腳,剎車有問題。”
當年宋天楊要脫罪,所以宋家將所有可疑的人和事全都過了一遍,第一個查到的就是千鳥的事。曾柔跟宋天楊說起的時候,他自己也愣了好久,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能告訴慕千雪。
怕她難過,怕她傷心……
好在那時候她在國外,很多消息都沒有傳達到她的耳中。再加上杜宏宇雖然看似軟弱,實則也將她保護得很好,以至於這種國內早已大肆渲染過的新聞,她卻毫不知情。
宋天楊倒也不覺得這樣不好,至少,她這三年並未因父母的事情再度飽受折磨。要不然,那三年他不在她和孩子的身邊,她該活得有多難?
“那個對我們車子做過手腳的男人?”
愕然又聽到這個名字,慕千雪心頭一驚,千鳥?
當年她和宋天楊從聶家別墅出來的時候,也是被那個千鳥在車子裡做的手腳,後來要不是夏波清救了他們一命,當時兩人便已車毀人亡。
想到三年前的慘況,慕千雪臉色更白了。
“嗯!那傢伙手法很厲害,如果不是專業人士,根本不會發現剎車有問題。”
話到這裡,宋天楊微微一頓,又道:“再加上當年的車禍有人刻意遮掩,所以很多事情在九年前就已經被抹和一乾二淨,想收集證據簡直是難於登天。”
很多事情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宋天楊當年官司纏身,原本只是想少洗掉一個罪名
。可沒想到只順着線索查了一陣子,所有的東西便都迎刃而解。
似乎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又似乎是有人爲了防止他繼續追查而故意給他放了些水。
他不會感激那個給他放水的人,可那個人卻註定要因爲當年放他一馬的行爲而後悔終身。他宋天楊從來是什麼好人,那些人加諸在他身上的一切,他會成倍加碼地討要回來,且絕不放水………
“所以,我爸媽真的是被謀殺的?”
這個認知讓慕千雪覺得呼吸都凝滯了。
在國外的這三年,她雖然只有一年時間完全的投入到了工作中,但刑事案件卻接了不少。所以,一聽宋天楊說完,謀殺這兩個字便突突地從她的腦子裡跳了出來。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父母的死,從一開始的普通車禍到另有隱情,最後到現在,居然成了驚天大案!
謀殺!
爸媽怎麼能死得這麼冤枉,這麼慘?
“雪兒,你這樣我很難再繼續。”
慕千雪知道他是關心自己,可做爲一個女兒,誰聽到這些還能淡定?
她搖搖頭,堅持要問他一個答案:“是誰?是誰害的我爸媽?”
“……”
宋天楊不回答,只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的小臉,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可她卻讀懂了他的眼神。
輕輕一嘆,她伸手在他心口處捏了一下,聲音裡帶着哽咽:“我沒事,只是……”只是很難過很難過罷了。
“有我。”
聞聲,慕千雪眼圈一紅:“我是不是很蠢?”
爸媽含冤而死這麼多年,她居然一點也不知情,還誤會是宋天楊做的,把自己和他都搞得這麼辛苦,她實在太笨了。
“這不是你的錯,我查了三年都收效甚微,更何況是你。”對方的來頭實在太大,以至於連他們宋家都要忌憚幾分,所以這三年來他只能暗訪,不能明查。
慕千雪原本還傷心得不得了,一聽這話,馬上自他懷裡擡起頭來:“千鳥那種人爲錢不爲仇,他爲什麼要冒險做這種事?是不是背後還有人?”
“……”
他的沉默給最好的答案,慕千雪臉色大變:“真的有?”
“趙文軒。”
“……”
這一次,輪到慕千雪沉默了。
還有誰比她還清楚趙文軒是什麼樣的人?
那一年,因爲和趙奕辰談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以至於趙文軒親自出面見了她好幾次,但每一次慕千雪都不等他開口便直接拒絕,以至於後來,他不再來找自己,卻直接將夏謹華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
那時候慕千雪面對各方面都比自己優秀的夏謹華是自卑的,也是在那一刻,她和趙奕辰的關係有了真正的裂痕。
可無論夏謹華如何好手段,真正背後操控一切的纔是高手,慕千雪很清楚這是趙文軒的手段,所以聽宋天楊提到這個名字,她纔會如此震驚。
可是,怎麼會又扯出了趙家的人?
“可那個時候我和趙學長還沒有……”
聽她提到趙奕辰的口氣,宋天楊心裡很酸爽,可知道這時候也不能和這小妮子較真,於是大掌伸來,沒有‘虐’她而是輕輕將她的頭重新按回了自己懷裡:“和你沒關係,別什麼事兒都往自己身上攬。”
“天楊,你是不是知道真相?是不是?”
“……”
他當然知道真相,如若不然,又如何能在兩年前脫罪?
只是,有些真相雖然很清晰地在眼前,可沒有證據你所知道的一切真相都只能用‘猜測’來形容,所以,他也可以說是不知道真相的,只是‘猜’出了一切。
“那你告訴我好不好?”
小手捏的緊緊的,慕千雪很焦急,所以貼得他更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努力不讓自己輕輕顫抖。
“曾柔那邊偷偷審過千鳥,他給出的結果就只是趙文軒。”
話雖是這麼說,但宋天楊覺得趙家的背後肯定還有人,如果只是趙家,沒理由能越過宋家將當年的屎盆子扣到他頭上。
這三年他一直在查那個背後的大老虎,終於有些眉目了,所以他纔會動作起來。只是沒想到,就在最關鍵的時候,又讓他找到了慕千雪。
他很明白,目前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暫時不去打擾慕千雪的生活,自己好好地在國內處理好一切,等一切風平浪靜,他再把她找回來。
可是,怎麼忍得住?
所以,就算明知道帶她們母子在身邊很危險,可爲了能多相聚一天,他寧願再冒一次險。因爲在他心裡,再沒有任何事情重要過她們母子,所以,放手她們不在自己身邊,對他來說才更冒險。
“那你查到原因了麼?”
宋天楊點了點頭:“你們老家在j市對不對?”
慕千雪沒吱聲,只是期待地看着他,那一臉懵懂的樣子與她的律師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
宋天楊更喜歡這樣的她,所以難得會心地一笑,伸指捏了捏她的嫩臉,忍住想把脣印上她臉上的衝動,又緩緩開口。
“十五年前,佔地兩千多畝的某鋁業公司在你們老家開工建設,鋁產品粗加工等高污染高能耗項目也隨之陸續上馬
。產業園一邊建設、一邊生產、一邊治污,給當地生態環境帶來難以挽回的創傷,很多在那邊世代生息的農民背井離鄉,成爲了環境移民。”
“這個我知道。”畢竟是家鄉的大事,新聞雖然沒有報道過,但各大網站論壇也看過一些貼子,她也曾罵過那些殲商的無良。
“可是,這和我爸爸的車禍有什麼關係?”
宋天楊垂眸,看着懷裡的她,用一種很職業化的口吻問她:“這個鋁業公司背後的大老闆應該是趙文軒,如此重污染的項目,合理化經營了這麼多年都沒有人爆光,你不覺得奇怪麼?”
“……”
那個時候,慕千雪高三,母親也是高齡孕婦。
其實她當時並不理解母親爲什麼一定要再生一孩子,畢竟當時母親已經40多歲了,生孩子是很危險的,可因爲父母很期待小雨的到來,所以,慕千雪雖然擔心母親的身體,但並不排斥她肚子裡的孩子。
只是,當年母親懷孕之後,孕吐反應很大,父親又常常不在身邊,所以母親不時也會在自己面前抱怨父親爲了工作不要家的拼命勁兒。
那時候,慕千雪也覺得父親過於拼命了,他總會在j市和京市之間兩頭跑。經常是好幾天不回家,慕千雪爲此也說過父親幾次,可父親總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她。原以爲父親是不喜歡被女兒數落,可現在看來,父親的眼神,大是另有隱情…………
“其實不是沒有人曝光,有一個人經常舉報,甚至上【訪】,不過最後都是無功而返罷了。”
其實做生意有多少黑幕宋天楊是不知道的?
就算是宋家做生意的手段,也很難說完全都是正正當當的行爲,只不過,宋家的人還有良心在,就算是黑,也黑得有底限!
不像這些人,爲了一個利字,不擇手段,草菅人命!
“我爸?”
脫口而出,這兩個字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
在慕千雪心裡,她父親就是那麼正直的一個人,身體裡流趟着純爺們的真漢子血,爲了家鄉,他是絕對做得出那樣的事情來的。
而且,父親因爲從軍過的原因,所以對zf是很信任的,所以纔會想到舉報,上【訪】,想讓自己信任的zf出面來拯救自己的家鄉?
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小女人對這些事情很敏銳,果然一點就透:“不錯,那個人就是你爸爸。”
“所以,他們纔要害死他?”
那一刻的傷心慕千雪無法形容,如果是有深仇大恨,如果是自己的父親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如果理由再嚴重一點,她也還能勉強接受。
可怎麼能就因爲這樣的事就殺人?
當時車上還有母親和還沒出生的小雨,那場車禍小雨要不是命大根本就活不下來,一車三命,那些人簡直是喪心病狂
!
“大概………是吧!”
似是不忍,可最終他還是點了點頭。
“……”
臉貼在他懷裡,眼淚一下子便溼了他的心口,那種涼涼的溼意讓他覺得‘疼’,大掌伸來,又*溺地撫着她的頭:“好了,別哭了!”
他就是受不了她的眼淚,她一哭,宋天楊就覺得自己的世界也要塌了,可又明白這種真相實在太傷人,所以,他只能輕輕地拍着她的頭,另一隻手順勢將人摟得更緊:“你答應過我你可以我才說給你聽的,如果你不行,我以後都不跟你說這些了。”
窩在她懷裡,她不住地搖頭,想忍住的,可眼淚卻滾滾而落:“對不起!我以前還那樣對你……”
“都過去了,對不對?”
她又搖頭:“沒有過去,我要親手抓到那個人。”
人在做,天在看。
就算他是趙奕辰的父親,就算他有再大的本事,她也要他接受應有的懲罰。
“就算你學你爸爸,也不會有結果,趙文軒背後有人。”而且,那個人實力雄厚,背景不凡。
“我要告他謀殺。”
聞聲,宋天楊微微一頓,方纔沉重道:“千鳥在坦白後的第二天,在監獄裡因‘心臟麻痹’而死。”
也就是說,現在連人證也沒有了。
“……”
聽到這裡,慕千雪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的職業,因爲這個職業所以讓她變得太敏銳。所以,幾乎在聽到這個結果的同時,她便猜到了一切。
既然有人會因爲父親的仗義直言而買兇殺人,那麼,把一個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棄掉又怎會不可能?
察覺到懷中人的僵硬,宋天楊微微收了收大掌,將她控得更緊:“如果證據那麼好找,還用三年?”
“難道就任他們逍遙法外?難道這世間沒有正義了?難道……”
伸手,輕點她過度激動的小嘴,宋天楊第一次用那種極度認真的眼神看着她,嚴肅道:“有些人,法律是治裁不了的,懂嗎?”
眼淚又來了,慕千雪傷心地扁嘴,那表情似是在跟他告狀:“可是,我怎麼忍心?”
她是學法律的,又怎會不懂這個中奧妙?
法律講究絕對的證據,所以,就算明知道真相是什麼,沒有證據的話,就算你拿起法律這把正義的劍,你也什麼都做不了。而且還很有可能因爲沒有證據,讓對方鑽空子,成爲脫罪的重要手段之一。
法律就像一把雙刃劍,全憑用它的人是正是邪
。
可很顯然,世間一個利字左右了人心,不是所有人都是有良心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經得起*的。
“不是有我嗎?”
他笑,伸出拇指揩她眼角的淚。
白吃白,黑吃黑,有些人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他宋天楊做事從來只講結果不問過程,特別是對種沒些沒有下限的人,除了比他們更加沒有下限更加狠絕以外,再沒什麼更快更直接的辦法。
“你……”
“信我嗎?”
再問她這一句,其實宋天楊自己都很忐忑,這個小女人啊!他真是拿她沒有辦法。
她不答,他就阿q一下地自動當成是她信他,然後還笨拙地哄着:“信我就別哭了好不好?”
這樣的小心翼翼。
慕千雪心底一暖,竟真的收了眼淚,輕聲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參加婚宴。”
知道是趙奕辰和夏謹華的婚禮時,她原本是一百個不願意去的,可現在,她卻不得不去了。那些人以爲自己笑到了最後,她怎麼能讓他們那麼舒坦?她就是要去,要讓那些人看着她就忐忑,看着她就心塞,她還要看看那些人模狗樣的人,在看到她的時候是什麼樣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
“換個男伴怎麼樣?”
原本就是要帶她去的,主要是爲了讓她看看想想。可經過孟芳華那麼一鬧,他又不得不重新調整一下他的計劃,所以,只能讓她由別人帶上船。
“……?”
一愣,慕千雪有些懵!
她也不是什麼虛榮的人,也不是非要跟他一起進場才覺得有面子,可他一開始的意思難道不是要她陪他去的麼?怎麼會突然變了?
還是她理解錯了?
“我得帶餘家那個小丫頭出席,你跟小紹一起過來行嗎?”
“……”
她跟小紹一起去是沒問題的,可他跟餘伊薇一起去卻讓她有些微酸啊!
慕千雪突然覺得,自己也越來越矯情了!
雖然她一開始就是這麼覺得的,可真聽他說出來,這種落差還是讓她有些吃醋。也知道不該介意這些,就是,很不希望他的身邊站着的是別人,哪怕他一個人去都好。
“原本打算讓你跟程力出席,可惜,他也有伴了,所以只能委屈你跟小紹一起過去,你不介意吧?”
提到程力,宋天楊微微停了一下,果然看慕千雪的臉色一下子豐富多彩起來。知道她一直很介懷路晶晶和程力吹了的事,他一個外人也幫不了什麼,只能讓她自己找程力問了
。
雖然,程力是一萬個不願意來。
“介意,我怎麼能不介意?”
聞聲,他只是笑:“你不知道我多喜歡你這一聲介意。”
介意就是在乎,在乎就是吃醋,宋天楊突然覺得今晚連夜色都變得份外美好。咧嘴一笑,他又輕手颳了下她的小臉,問:“那你還去嗎?”
“去,當然要去。”
明知她心意已決,他還是傲嬌地逗了她一下:“我和餘伊薇在一起你不心塞?”
“你會比我更心塞。”
“…………”
聞聲,宋天楊愣了,想了好久纔回過味兒來,明天是趙奕辰的婚禮,而慕千雪和他有過一段…………
操!果然是他更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