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邪,你的?」
「可能是我的,但是我的不太可能。」
簡短交流後,伏邪斷然否認了朵銀白蓮花和自己有關的事實,但它的氣息也的確與他很相似。
對此,伏邪的看法是:「應該是另一把天劍,與我類似,靠近看看吧。」
安靖感應了一下週邊情況,讓其他人在旁警戒,然後便抵達了這空天要塞的中心。
這空天要塞主體結構完全破碎,遍地熔融結晶,只剩下浮空陣紋還在運轉,
整個要塞中心區都變成了一個均勻的碗形琉璃巨坑,倒映着炫彩的光,而巨坑邊緣有着一條條鋒銳無匹,從中心處朝着外側蔓延而出的劍氣餘痕。
掃視一眼,安靖心有所感:「這是從中心朝外擴散的靈氣波,也就是說—」·
這與其說是死後餘留,自爆產生的,不如說是坐化。」
事實也的確如此。
位於大坑中心處的銀白色蓮花微微搖曳,但它的源頭已經非常清晰。
那是一柄已經鏽跡斑斑,幾近於破碎的劍。
它早就腐朽,插在大坑的最中心,一縷縷太白之精化作宛如根莖般的形態,
向上騰起,託舉起了一朵劍蓮,而腐朽的劍體就是藕。
在劍的後方,有着一具盤膝坐在砂石上的骸骨,一手撐住下巴,一手按着大腿,似是在休憩。
骸骨呈枯白之色,但隱約可見骨裂深處有紫金色的玉質髓體,隱約構成龍蛇雲篆之形,雖然仙道不是武道,但「神異」其實自古便有,而這便是【龍脊骨】
大成,甚至構築出神通的形態。
其龍玉之髓歷經無盡歲月而不朽,足以看出這骸骨昔日的主人,恐怕至少是真君境界。
「這是一位抵達『劍外無我」境,至少真君巔峰境的劍仙。」
伏邪一看,便知曉其來歷:「仙道不同於武道,仙神隕落,雖然也會改造天地,但並不像是武道陣界那樣,天然就形成靈地格局,固化在原地,只是增添周邊天地元氣。」
「從劍痕來看,這位劍仙應當是斬魔後力竭坐化,也不知過去多少方年,如今遺骨已經幾近於凡俗,但一縷不朽真意仍然寄託在其劍上,化作劍蓮-此人應當是我後輩,安靖。」
「原來是斬魔的前輩。」
安靖聞言,神色也肅穆三分,他微微向骸骨行禮,而後問詢:「既然如此靈物就不動了。這骸骨該如何收斂?」
「沒必要,該拿就拿。」
伏邪雖然見到自己的後繼者有些感慨,但對這方面不是很在意:「他都將劍離手,放在一旁,肯定是自知自己將要坐化,故而特意催生出靈物以待後人,不過這劍蓮對你的確沒用,你已有素靈劍蓮這太白庚金之精,我之碎片精華所化的本命法寶,其他劍蓮毫無意義。」
「至於收斂遺骸—-就讓它在那吧。我等仙道修者求一世逍遙自在,肉體形骸,不過身外之物,死後非我,不過物象輪轉一環。」
伏邪說的很是灑脫,也非常劍仙,安靖聞言,也不矯情,只是探出手,準備按在這骸骨上,爲它注入一些太白煞氣,固化骨骼,免得一不小心就碰碎了。
不過,就在安靖觸碰骸骨的瞬間,他不禁輕一聲,而天玄真符也躍動了起來。
安靖輕,是因爲他察覺到,這看似死寂枯敗的骸骨中,居然還有一絲活性這活性並非是肉體的活性,而是一種神魂方面的,簡單來說,這具骸骨不久之前,可能還有『一絲殘念』寄託在其之上。
但現在,那一縷殘念已經走了可他能去哪裡?若是真的有殘念活躍,那劍蓮與藕,自然也可以助他效仿昔日三壇海會大神中壇將軍舊事,以蓮花蓮藕爲軀,行走天下啊。
而天玄真符則是非常激動地伸出了一縷玄元淨光一一以它小子的吝薔程度,
這可是非常少見的事一一但察覺到殘骸中沒有神魂存在後,它便有些失落地收了回去。
「殘念之前還存在,還有這天玄真符爲何會突然異常?這什麼情況?」
安靖同時問詢羲一天君和伏邪,雙方沉吟片刻,而後給出回答:【看來這位劍仙的確留有一絲殘留劍意,應當是作爲傳承,這點我們懷虛界也有過記載,所以劍意消失,應當是找到了傳承的自標】
【問題在於,如果真的是傳承,那爲何劍蓮沒帶走?此地封閉許久,最近才被繆雲影那孩子化身的星塵龍打通—·】
羲一天君對懷虛和武道之事還算了解,但天元仙道就不清楚了,不過這也足夠,安靖想起了周昌和:「那傢伙,身上突然出現的伏邪劍意不,或許不是伏邪劍意,而是「除魔天劍的劍意」都很類似伏邪—-亦或是說,伏邪之道的繼承者?」
「或許有一種可能,那便是周昌和身上的伏邪劍意,是繆雲影打通太虛通道後纔出現的!」
這麼一想,也不奇怪,畢竟繆雲影來到天元界也有一段時間了,周昌和的實力雖然不錯,但依照之前現場痕跡倒推,能讓他用五根手指就差不多了,如果真的是有伏邪劍意傳承修行了很久的話,至少得用一隻手。
「天玄真符的意思倒還是挺清晰。」
伏邪和天玄真符的交流屬於器靈之間的默契,雖然沒有明顯言語,但很快就從對方那裡得到了真相:「天玄真符的意思是說,它找到了同類的氣息一一你也知道,天玄真符是當年一個純陽大陣的陣基,而類似的陣基也就是各類真符。」
「這個純陽,並非是道宮純陽一一那裡的純陽指的是『一無元始,超脫陰陽二分,得以至大道純陽」,和道胎元嬰的『超脫天地,大道本相」有異曲同工之妙。純陽大陣,指的是「至純至極,與道合真」,其陣基也有一部分大道本意,
縱然是元神天尊也會重視。」
「總之,當年的魔劫中,純陽大陣崩毀,許多真符同樣崩滅,只有少數真符仍然殘存於世,天玄真符算是其中留存最好的,沉睡在一處秘境,被羅浮集團發現,察覺其特殊本質,帶回玄夜城。」
「但還有其他真符流失在荒野各地。」
「你的意思是說。」安靖若有所思,看向一側骸骨:「這位前輩身上,昔日也有一枚真符?但真符不是天元界的嗎,爲何這仙古遺蹟也有?」
「法陣又不是隻能侷限於一界,就像是你的體內陣界也可以干涉外界大天地一樣,足夠強大的陣法本就是超脫一界的。」
伏邪半點也不奇怪:「當年懷虛道庭的大陣,甚至動用了天河中數之不盡的大小洞天作爲大陣節點,天元界之前也是有數十位仙神的大界,運轉洞天作爲大陣一部分很正常。」
「而且你瞧,這仙古遺蹟明明幾乎時空將要毀滅,卻還是依照太虛軌道朝着天元界而來,這證明雙方的關係本就很相近,此地有另一枚真符,並不奇怪。」
安靖有些不解:「既然如此,那天玄真符的自的·是爲了找回其他真符?
可大陣不是已經無法」」
「它就一陣基,沒有智慧,還能有什麼目的?」
伏邪哈哈一笑:「那當然是找回其他真符,重組一輩子的陣法啊一一當然,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就如你所說,當年的大陣已經毀滅,其他陣基也都大多毀滅,別說是重組了,哪怕是我,都看不太出它原身的大陣是什麼效果。」
那還挺遺憾的。
安靖其實也察覺到了,天玄真符每次精煉魔氣,積累力量,很多時候都是爲了一個他並不知道的大事業一一現在知道對方大概率是爲了復原那昔日的大陣後,安靖心中反倒是多出了一絲同情了:「有點像是一些拼命贊錢,準備等老友歸來開一次盛大宴會的傢伙,可它卻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可能再也無法歸來了。」
「不過至少,這一次,它說不定能找到一個同類。」
發現在空天要塞上的道庭劍仙遺骸,同時和伏邪劍意與天玄真符有關,自然極其重要,恰好此處也的確是太虛之力凝聚的節點,安靖想了想,還是決定將那朵劍蓮摘下。
這劍蓮內蘊太虛精髓,一摘下,便有銀光四溢,隱約內蘊一絲太虛劍意在其中。安靖自是不需要的,有伏邪在身,這點太虛劍意的領悟還沒他穿梭太虛一次感悟的多,不過對於其他人,尤其是念泉來說,這一縷太虛劍意恐怕是遠超其他任何東西的重要收穫了。
見到念泉似乎若有所感,安靖笑了笑,便直接將此物交給對方:「你掌看比較合適。」
「這,真的給我嗎?」
察覺到了太虛劍蓮中蘊含的劍意與太虛精粹,念泉雖知曉安靖定然是不需要,卻還是有些受之有愧:「這次探索,我還沒怎麼出力呢——」
「拿着吧,這顯然是你的築基仙緣,等你築基成功,就可以多出力了。」
安靖擺擺手,他還能不懂先付機緣,再予試煉這一手法?四城大比的隊伍基本都是一位築基領隊帶着幾位煉氣,其中有些築基巔峰是要進階紫府的,而自然也有一些煉氣巔峰是要成就築基的。
霍清和念泉的實力,已經在飛速提升,但非要說,是不可能跟得上安靖的,
但安靖從他們那邊得到的,本來也不是武力上的幫助:霍清穩步建設勢力,修行陣法武道,鑽研幽冥奇術;念泉打通上層關卡,走學院官方路線,設計未來規劃。兩人一內一外,就是安靖隔空施展力量的雙臂。
現在,機緣已到,的確是該讓雙臂更加堅固一點了。
安靖的分配,其他人自然不會有意見,也因爲這太虛劍蓮本就是周邊太虛之力被劍意凝練而成,將其取下之後,太虛節點也可以開始打通了。
【這地方不錯】
羲一天君開口:【大概率是那位道庭劍仙昔日坐化於此的緣由,此地的太虛節點,的確算得上是『大而宏」】
【就這裡,安靖。架設太虛祭壇。是時候-接引一絲昊天明鏡之力了】
那便開始吧。
這些工作,用不着安靖親自去做,遵從早就準備好的設計圖,以及安靖提供的材料,衆人並沒有問詢爲何這次的太虛陣盤比上一次要龐大,精細許多。
不過,和只是用來聯通玄網的太虛陣盤不同,這要跨越無垠太虛,與明鏡宗本山洞天相鏈的太虛祭壇,僅僅是剛剛開始共鳴組裝,就令周邊太虛泛起波紋,
喚醒了許多存在。
沒過多久,安靖就發現,周邊似乎出了幾隊偃愧,正在朝着自已等人所在的方向靠近。
「他們是要阻攔我們嗎?」
安靖本來都覺得,自己的刷怪體質又來了,雖然偃傀很好對付,但肯定要耗費一點力氣。
可誰知道,天玄真符散發出一陣陣波動,感知到這波動後,所有偃傀便停下了動作,然後既沒有靠近也沒有遠離,而是直接在周邊巡邏起來,似是護衛。
「嘴,居然還有這種功效。」
安靖有些驚奇,天玄真符居然還可以一定程度控制仙古遺蹟,亦或是說,控制道庭時代的古老偃傀?
顯然,這大概纔是集團和歸義軍爭奪天玄真符的真實目的:這東西因爲是跨界大陣的核心陣基,權限高的嚇人,很多秘境和封鎖,以及部分機密區域,普通手段根本打不開,但天玄真符卻能輕鬆開啓!
這是一把,適配於天元界和衆多洞天的,萬能鑰匙啊!
還有一些附近的靈獸,察覺到了太虛之力的波動,從周邊的巢穴赴來觀察但和偃傀不一樣,這些靈獸看見安靖的瞬間立刻就夾着尾巴打算逃跑,它們又不是愚昧的野獸,看見根本不加掩飾自己氣息的安靖豎在那,那必然是要繞着走的。
安靖也沒有追擊,主要是不太餓,讓這些白熊雪鹿之類小獸撿回了一條命。
甚至,安靖還看見了幾個人朝着自己等人所在的方向靠近,不過察覺到此地已經有人,且是淨微學院的小隊後便也繞開。
在仙古遺蹟中,搶奪其他隊伍的太虛節點,也是一種競爭手段,但那也要看對手是誰一一欺負欺負小勢力的人也就罷了,遇到安靖這種超一流的種子選手,
還想着去打只是腦子有病,不如繞路去找其他太虛節點。
他們避開了必敗的結局,安靖也省了很多無意義戰鬥的時間。
與此同時。
銀山樞紐的另一側。
「這樣就可以了—
啓羅陽站在一處被不凍河環繞的小島中央,注視着眼前宛如水霧瀰漫的太虛之力,微微點頭,對身後的隊員道:「就在這裡,設下陣盤。」
和所有人知曉的並不一樣,四城大比中,最強大的那些隊伍,那些最高等級世家和公司的隊伍,全部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去聯通太虛節點。
他們所做的,乃是尋覓.尋覓一個個足夠堅固,足夠強韌的節點。
然後,將其貫通。
隨着陣盤鋪設,通訊愈發清晰,而一道道無形的力量,也通過陣盤打開的太虛通道,貫通連結而來。
【做得很好,存曜】
一個沉穩威嚴的聲音,從天地彼端響起,與此同時,一道常人不可見,只有真君境界才能看見些許端倪的太虛光柱沖天而起,宛如錨釺,又如鎖鏈,纏繞於太虛之中,橫貫於洞天之內!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啓羅陽等人深山,都被加持了一道極其強大的力量,那是毫無疑問的天地加護:【此乃我之法域「三元歸流」,可以賦予爾等敕令天地之能,以你爲主,立下大陣,便可借力施展『天律,地敷,水詔」三神通】
「遵命!」聽見老祖之言,其他啓家小隊的成員早已跪下聽令一一他們被派來的唯一目的,其實就是結陣,以大陣運轉大真君之力,保護啓羅陽。
「這也太作弊了!」
啓羅陽下意識地開口,道:「我本來就強,若是加上老祖你的加持,當不是橫推遺蹟?這有什麼意思!」
【橫推?】
太虛彼端,啓家大真君的語氣變得古怪起來:【存耀啊,你不會以爲,就只有咱們啓家纔會用這種手段吧?這是予你自保之用,以及——·】
即便是最親近的子嗣,未來的繼承者,大真君也沒有將話說透:【當然,肯定還有其他人的目的和我們不一樣,若是他們對你出手,你倒是可以給他們點教訓】
另一側。
被丘陵環繞的深坑中,魔國的白衣公子也設下陣盤。
頓時,也是一道光柱直刺太虛彼端,接引了那渾渾沌沌的黑暗之中,不斷變幻的萬象無明之力。
【好】
簡短的字,卻蘊含無盡力量,在這一瞬間,魔國小隊衆魔身上,也都燃起了層層吞噬光明的無明之炎:【殺】
雖然只有一字,但龐大的計劃已經涌入腦海,令他們心中頓時明瞭萬千,知曉了這銀山樞紐處諸多大比小隊的方位。
殺人不難尋人難,白衣公子頓時大喜:「得令!」
洞天一隅。
「總工,真的就任由他們繼續破壞太虛穩定,傳輸力量侵蝕,甚至吞併洞天嗎?」
上元洞虛懷真大殿中,一羣淨土之民正在觀察一面面水幕,水幕中,鎖定了所有四城大比小隊的動向。
一位年輕的淨土之民忍不住開口,而總工眉,沉聲道:「這也是一個機會不破不立,中央太虛樞紐破損極其嚴重,若是不能操控,不如直接交給這羣魔民,等他們互相鬥爭到了一定程度洞天反而會迴光返照,進行最後的『再啓動」以及『解鎖備用系統』。」
「而那時,便是我們的時機!」
隨着太虛節點不斷解封,一道道光柱亮起,每一道光柱中都匯聚着極其龐大的力量,就如狩獵巨鯨時拋出的魚叉那樣,牢牢地鉤鎖在洞天之上。
整個銀山樞紐,都因此而微微一顫。
太虛動搖,雲霄捲動,而在雲層之上,似是有一雙雙眼眸亮起,俯瞰着雲下的世界。
同樣。
安靖所在之處,也有一道光芒亮起,直貫太虛深處。
但,和其他光柱不一樣。
並非是光接引力量。
而是光主動尋覓,在察覺到那牽引的瞬間,便主動涌來,化作濤濤長河,直入洞天之中!
頓時。
在那浩蕩翻卷的雲霄之上,無數天星齊亮,正如昊天之神睜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