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2)

伊塔說完,從後面的一個人手中拿過了一個鳥籠大小的木籠子,伊塔把籠子放到地毯上,輕輕打開籠門,一個雪白的小動物跑了出來,艦長室中的所有軍人發出了一陣驚歎聲。那是一匹小馬! 它只有小貓大小,但在地毯上奔跑起來驕健靈活,雪白的鬃毛在飄蕩,明亮有神的眼晴驚奇地看着這個世界,然後發出了一聲清脆悠揚的嘶鳴。更神奇的是,小馬居然長着一對雪白的翅膀!他們彷彿看到了從童話中跑出來的精靈!

“啊,太美了! 我想這是您的基因軟件的傑作吧?” 菲利克斯驚喜地問。

伊塔又微微躬了一下身回答:”這是馬和鴿子的基因組合體。”

“它能飛嗎?”

“不能,它的翅膀沒那麼大力量。”

菲利克斯說:“博士,我代表貝納感謝您,哦,貝納是我的十二歲的小孫女,她爲這禮物一定會高興得發狂的!”

“祝她幸福美麗,也祝未來的桑比亞孩子有她十分之一的幸運,十分之一就足夠足夠了,將軍。”

以後三天,大批的運輸直升機頻繁往返於桑比亞的內陸和沿海之間,從內地運來大批桑比亞**交出的經過基因重新編程的“個體”,他們都是十五歲的黑人,絕大部分是男性。這些人被裝上等候在沿海的運輸船和登陸艇,每艘船裝滿後立刻向遠海駛去。

由於收到了中央情報局的一份緊急情報,菲利克斯將軍決定再次召見伊塔。伊塔走進艦長室後,立刻目不轉睛地看着窗外,在不遠的海面上,幾架體形龐大的支奴幹運輸直升機正懸停在一艘運輸船上方,黝黑的“個體”不停地從機艙中爬出,順着軟梯下到戒備森嚴的甲板上,然後在持槍士兵的推搡下進入艙裡。

菲利克斯來到伊塔身邊,同他一起看着海上的情景,“這是最後幾船了,三天運走了兩萬個個體”

“他們要被送到哪裡?”伊塔問。

“博士,這不是你我需要關心的事情。”菲利克斯冷冷地說。

“我們所在的這艘大船叫林肯號是嗎?”伊塔突然問,菲利克斯茫然地點點頭,“怎麼會叫這個名字呢?在上上個世紀,非洲的黑奴就是這麼被運走的,他們的基因並沒有經過重新編程。”

菲利克斯笑着搖搖頭:“這是兩回事,博士,我可以許諾,當這些個體還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時儘可能得到人道的待偶,就是野生動物也應該受到保護的,但僅此而已,他們以後的命運與我無關,與您也沒有關係了。”

看到伊塔沉默無語,菲利克斯接着說:“那麼,我們談正事吧。博士,我知道那些個體比正常人要健康得多,但他們有時也會得一些正常人不會得的病,比如前不久,在個體中傳染一種皮膚病,雖不會致命,但患者十分痛苦。爲了制止這種病的傳染,你們研製了一種接種疫苗,委託歐洲的一家制藥公司生產,據我所知,已交貨的疫苗總量夠四萬個個體用的。”

菲利克斯注意到伊塔掩着披布的一隻手難以覺察地抖動了一下,但說話的聲調仍是那麼沉緩:“只有兩萬餘名個體,將軍。”

菲利克斯點點頭:“我願意相信,博士,只是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能把那剩下的兩萬份疫苗讓我們看一下嗎?只是看一下,我們不帶走,它們對正常人沒用。”

伊塔不說話。

“您是想說,它們在轟炸中毀了嗎?”

伊塔緩緩地搖搖頭,“不,那些疫苗都用完了。將軍,我清楚您已經什麼都知道了。”

“是的博士,您撒了謊:十五年前重新編程的受精卵不是兩萬個而是四萬個,現在桑比亞境內還兩萬個個體!立刻把它們交出來。”

伊塔把枯瘦的身體轉向菲利克斯,眼睛仍然看着下方,這使人覺得他像一個盲人,他說:“將軍,在我的感覺中,您是一個明白人。”

菲利克斯雙眉一挑問:“哦,在哪些方面?”

“很多方面,比如,您真是以一個十字軍騎士的激情來領導這場戰爭嗎?”

菲利克斯搖搖頭:“不,我是以很理性的態度來對待自己的使命的,對於國際社會在這件事情上的大驚小怪,我覺得多少是一種嬌情。”

伊塔無動於衷,倒旁邊的是布萊爾艦長把目光從伊塔移到菲利克斯身上,吃驚地盯着他:“將軍。。。。。。”

“隨着本世紀頭二十年基因工程突飛猛進的發展,人類社會的宗教情緒也與日俱增,表面看來這是對生命倫理的崇敬和維護,其實是人類在使其茫然的技術社會中試圖找到一種精神依託的表現。”

布萊爾大叫起來:“怎麼能這樣說將軍?您應該知道,對人類基因的重新編程等於把人類置於與他自己可以隨意製造的機器一樣的地位,這將催毀現代文明的整個法制和倫理體系的基礎!”

“您對電視上的話背的很熟,”菲利克斯不以爲然地笑笑說,“但您所說的信仰和倫理體系是以西方基督教文化爲基礎的,而別的文化並不一定認同這種體系。在伊塔博士的非洲文化中,創世主的概念是很模糊的,比如馬薩伊曾說:‘當神着手準備開創世界時,他發現那裡有了一支多洛勃(狩獵的部落),一頭象和一條蛇。’就是說人類和其它生命是先在的,是一種自發的創造物。所以在他們的文化中,對人爲干與生命的進化,並沒有西方基督教文化這麼多的忌諱。就以西方文化本身來說,它的法制和倫理也不會因爲對人類基因的重新編程而崩潰,事實上,爲了更小的理由,我們早就在違反第一倫理,比如本世紀出現的克隆人,上世紀的試管嬰兒,更早一些的時候,我們那些高貴的女士們爲了少一些麻煩和責任,並沒有太多的猶豫就去流產和墮胎了。在這些事面前,我們的法制和倫理體系好象也很現實地適應了,並沒有絲毫崩潰的跡象。至於西方世界對在非洲發生的這件事這麼大驚小怪,不過是因爲我們不需要以野草和樹葉充飢罷了。”

布萊爾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兒,迷惑地搖搖頭。

菲利克斯對伊塔笑笑說:“別在意,博士,布萊爾艦長顯然平時很少思考這類問題。”

“我的任務不是思考。”艦長氣鼓鼓地說。

“菲利克斯將軍是個明白人。”伊塔真誠地說。

“我已經足夠坦率,那麼請問博士,您是如何一眼把我看透的呢?”

“不是一眼,我們十多年前見過面,那是在麻省理工的一次雞尾酒會上,你當時還是一名准將,在南卡羅來納州的新兵訓練營負責新兵訓練工作,您說在現在的美國青年中,可以招到像科學家的士兵,像工程師的士兵,像藝術家的士兵,但像士兵的士兵卻越來越難找了,接着你就說,基因工程有可能爲美國創造出合格的士兵,這是軍方人士第一次在這樣的生物學家聚會上說這種話,因此我記住了您。”

“這真是一個好主意。”布萊爾艦長讚許地點點頭。

“所以,艦長,只要有需要,倫理終究是第二位的。”菲利克斯對布萊爾說,極力掩蓋着自己的輕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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