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寧凝眸看她,“可是你這樣會很辛苦的。”照這樣下去,她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還司空宇的銀子呢?
那席白霜只是淡淡一笑,目光渺然而深遠,“比這再苦的日子我也過過,這一點辛苦算得了什麼?”
面前的女子就這樣一身素衣坐在這裡,不染鉛華,不墜餘飾,聲音輕輕,語氣淡淡,卻偏生出一種悵然清憂的感覺,叫人幾乎要心疼起來。
蘇洛寧看着這樣的她,只覺得多餘的話,自己是不必說了,這女子內裡自有一種傲骨,她要她的愛情純粹,不攀附,而她正在努力去這樣做。
但是緣分這種事情向來陰差陽錯,只是不知道待她還清司空宇的時候,她跟司空宇的這份緣分到底還會不會在了,但願上蒼能善待這個傲骨一身的女子吧。
走出席白霜的屋子,蘇洛寧就見龐掌櫃正在院中等着自己。
看到蘇洛寧走出來,那龐掌櫃立時走了上去,道:“外面有一位公子說要見二小姐你。”
“什麼樣的公子?”蘇洛寧一邊走一邊問道。
“一個年輕的公子,長得挺俊俏的,看他打扮應該是個富家公子,不過身上倒是有一股子書生意氣。其實這位公子我之前已經見過好幾次了,每次都是在我們鋪子外面張望,也不進來,只有一次進來了,就問我二小姐你什麼會過來鋪子,我說我也不知道,他也就沒再說別的,就直接走了。”
聽到龐掌櫃這樣描述,蘇洛寧心中也大概猜出此人是誰了。
待她到了前面一看,果真是那個殷明意殷公子。
原本坐在那裡的殷明意見蘇洛寧出現了,不由地站起身來,對着蘇洛寧拱手行了一禮,“見過澈王妃。”
蘇洛寧對着他微微點頭,只作是還禮了。
卻見這殷明意青衣白袍、碧玉佩身,端的是一副清清郎朗俊雅公子的模樣,叫人看了不禁都要暗歎一聲,好一個公子無雙。
蘇洛寧明知道他是來做什麼的,卻又不好直接點明,倒是叫人家難堪了,只客氣道:“聽說殷公子找我有事?卻不知究竟是何事?”
殷明意聞言稍稍低頭,面上不禁微紅了一下,然後才擡眸看着蘇洛寧,面帶希冀地道:“這段日子不見晴小姐到我們書齋去了,不知她可是出了什麼事情,我有些擔憂,便想着過來問問。”
蘇洛寧見那殷明意麪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心中也不由輕笑一下,看來這位殷公子倒是有些情竇初開的意思,但是他的心思,想必晴兒是不會接受的,最起碼現在還不會接受。
這麼一想,蘇洛寧面上勾起客氣的一笑,輕聲道:“勞殷公子掛念了,晴兒她並沒有出什麼事情。”
“是嗎?”
聽得蘇洛寧這樣說,殷明意有些無以爲繼,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談下去,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而蘇洛寧卻無意主動打破這種尷尬,她就等着殷明意自己主動告辭了,他跟晴兒的事情,若是繼續走下去,尚不知是福是禍,自己是插手不得的,只能看上蒼如何安排了。
誰知殷明意沉默了半晌,卻是繼續開口道:“我想見見晴小姐,不知道可否勞煩澈王妃安排一下。”
蘇洛寧沒想到殷明意會直接這樣說,一時有些愣怔,那殷明意也不再說話,只等着蘇洛寧的反應。
卻見蘇洛寧沉吟了片刻,方纔開口道:“這個我是不能做主的,還得問晴兒的意思,若是殷公子不怕麻煩的話,明日午時再來這裡聽信兒吧。”
見也不好,不見也好,自己都不能替晴兒做主,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得由她自己來做選擇。
殷明意聞言輕輕點頭,“好,那我就明日正午過來,等候澈王妃的消息。”
自從那日在酒樓偶遇之後,殷明意就再也沒有遇見過嵐晴了,他猜測着定是娘那日說的話太突兀嚇到了晴小姐。自己之前剛剛和晴小姐熱絡起來,他可不想因爲孃的一句話,就跟晴小姐這般斷了聯繫。
他從別人那裡聽說澈王妃時常都會來自家鋪子裡查看,尤其最近往這間成衣鋪子走得勤,便時常來這裡看看,想着若是碰上了澈王妃,能讓她幫忙讓自己跟晴小姐見上一面。只是可惜之前幾次自己來的時候,都沒有碰上,今日倒果真是碰上了,就是不知道晴小姐願不願意跟自己見面。
這麼一想,心中也是有些忐忑。
然而,蘇洛寧還未來得及把這個事情跟嵐晴說了,就已經被皇后派來的人給請到宮裡去了。
卻說蘇洛寧這廂剛回到澈王府,就聽到侍女說宮裡來人了,是皇后娘娘派人來請自己進宮的。
待蘇洛寧見了那皇后派來的太監,問他是什麼事情,他也只推脫是不知道,司空澈說要跟蘇洛寧一起進宮,那太監亦是笑着道:“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了,王爺身上的傷還沒好,就不必跟澈王妃一起進宮了。”
司空澈可不是個聽話的人,那太監越是這樣說,他越是要去,這母后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召寧兒進宮去幹什麼,自己若是不一起去的話,怎麼能放心。
司空澈這種無賴勁兒一上來,是誰都攔不住的,任那太監如何勸說,司空澈仍舊執意要一起前往。
最後卻是蘇洛寧含笑開口道:“好了,母后找我一定是有事的,你現在身上有傷,的確是不適宜亂動。”說着便是俯身在司空澈的耳邊輕聲道:“放心,母后又不會吃了我,你越是這樣,母后就會越討厭我,明白嗎?”
然後就見蘇洛寧直起身來,輕輕拍了一下司空澈的肩膀道:“那我就先進宮去見母后了,回來再陪你吃飯。”
而待蘇洛寧走後,司空澈當即就喚來了封平……
宮院深深,儘管洛寧已經來過許多回,她仍是無法去喜歡這個地方。
“澈王妃請。”
引得蘇洛寧進入皇后的寢宮之內,那太監悄然退去,由得蘇洛寧一人進入內殿。
步履輕緩,裙裾隨之如水波盪漾,蘇洛寧行至皇后面前,恭敬地俯身行禮,“拜見母后。”
皇后看着俯身在地上盈盈嫋嫋的蘇洛寧,眉心卻是輕鎖了片刻,之後纔開口道:“起身吧。”
“謝母后。”
喚了蘇洛寧坐下,皇后這纔開口問道:“澈兒的傷怎麼樣了?”
蘇洛寧心道:您不是剛剛派太醫去看過嗎?他的情況如何,難道您還能不清楚?
雖然心中是這樣想,但是口中卻是含笑應道:“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母后讓太醫帶來的藥也很有效,太醫說再養上個幾日應該就沒事兒了。”
“那就好。”說罷,皇后卻是拉起蘇洛寧的手輕握在自己的掌中,一邊看着她道:“寧兒啊,母后今日召你過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想讓你幫母后去做。”
“母后您言重了,您需要寧兒做什麼,儘管吩咐就是了。”而此時,蘇洛寧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備,想必皇后口中要自己幫忙的事情應該不是什麼好事。
鳳眸淡凝,皇后盯着蘇洛寧,緩緩開口道:“母后想讓你幫母后去寺廟裡幫澈兒祈福。我總覺得澈兒墜崖的事情有些不同尋常,或者是不是澈兒有什麼事情觸怒了神明。母后本想親自去廟裡替他祈福的,但是你也知道,母后若是出宮一趟,必得興師動衆,你願意替母后去一趟嗎?”
這樣的話讓蘇洛寧怎麼拒絕?難道自己能說不去嗎?
“母后也以爲外面那些傳聞是真的嗎?”最近朝堂上下都在傳說澈之所以會墜崖,只因爲祭天的事情觸怒了神靈,但是蘇洛寧覺得這種謠言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散播的,至於是誰……已經很明顯了。
皇后聞言輕輕拍了拍蘇洛寧的手背道:“不管是真是假,去寺廟裡替澈兒祈福總是沒錯的,你說是不是?”
蘇洛寧嘴角微微勾起一抹輕笑,“母后說的是。”
“也就是說,你願意替母后去寺廟裡給澈兒祈福了?”
“澈王殿下乃是寧兒的夫君,寧兒做這些都是應該的。”
“那好,母后今日就命人給你準備好要用的東西,明日就讓人送你去相國寺,母后也會派人跟相國寺的住持說清楚的。你自己回去澈王府之後,也多準備一切衣服帶過去,這入寺祈福,需得在那裡敬佛茹素至少半個月的時間,你隨身的東西也一併帶上些。”
半個月?這祈福的時間可真夠久的,蘇洛寧面上卻是含笑道:“是,寧兒知道了。”
直到蘇洛寧告辭離開,皇后這纔對身邊的宮女道:“明日你吩咐那相國寺的住持多看着些澈王妃。”
“是。”
皇后輕嘆了一口氣,不由又把蘇洛寧和司空澈兩人的生辰八字拿起來看了一下,眉頭不由緊緊皺在一起,現在暫時只能這樣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卻說蘇洛寧回去澈王府之後,司空澈見她滿面含笑的樣子,不由道:“怎麼這麼高興?母后賞你東西了?”
“可不是嗎?母后賞我去相國寺裡給你祈福哩。”說着就喚寄雨幫自己收拾行李,揚聲道:“皇后娘娘說了,要多帶點,一時半會兒的,可是回不來呢。對了,你去把我的茶葉也帶上,多帶點。”
寄雨當即領命離開,去取茶葉去了。
司空澈一聽這話,不由皺起了眉頭,沉聲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一時半會兒地回不來?”
蘇洛寧也不閒着,一邊收拾着自己隨身要帶的東西,一邊應道:“皇后娘娘說了,我至少得在那寺廟裡吃齋茹素半個月的時間呢,一時半會兒地自然是回不來了。”
蘇洛寧說得輕鬆,卻聽得司空澈心頭火氣,“母后這是什麼意思?”他道母后怎麼不讓自己陪着寧兒一起進宮呢,原來是在這兒等着自己呢,自己若是在場的話,定是要跟母后鬧起來了。
“什麼意思?我也想知道皇后娘娘這是什麼意思呢。”她可不會相信皇后讓自己去相國寺裡,是真的讓自己替司空澈祈福去,只是皇后爲什麼突然弄出來這麼一出呢?她也是想不通。
司空澈見蘇洛寧還在收拾東西,便是伸手拉住她的胳膊,“你先別收拾了,等我進宮去跟母后說我不需要你去給我祈福就是了。”
蘇洛寧卻是拉下他的手,“還是算了吧,你知道母后是怎麼跟我說的?她說她本來想自己去寺廟裡替你祈福的,但是她一出行就得興師動衆,所以就讓我替她去,你說我要是說不去,我成了什麼人了?”說着,卻見蘇洛寧伸出纖細的食指勾起司空澈的下巴,笑得魅惑,“而且我心裡也是很願意的啊,終於可以撇開你,過一段時間的清淨日子了,我可是巴不得呢。”
說完,蘇洛寧就轉身去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司空澈在她的身後卻是被她氣笑了,“寧兒,你這是在試着惹怒我嗎?”
“真心話而已。”
“沒良心的丫頭,”
蘇洛寧卻是轉頭衝着他笑道:“多謝誇獎。”
但見這時,司空澈單手攬着蘇洛寧入懷,在她的耳邊咬牙切齒地道:“你簡直是要氣死我。”說完,就是低頭尋着蘇洛寧的脣,狠狠地吻上去。
而司空澈自從墜下崖底受傷之後,就再也沒有碰過蘇洛寧了,這般一個深吻,頓時勾起了司空澈的心思,攬在蘇洛寧的手也是不規矩起來。
可是蘇洛寧哪裡會由得他在這個時候作亂,當即就退出了他的懷抱,淡淡看向他那還包紮的手臂,“要我提醒嗎?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司空澈卻是勾起邪魅一笑,一雙眼睛更是放着幽幽的光芒,簡直蠱惑人心,“傷了一隻手而已,影響不了那個……要不要試試?”
司空澈一邊說着,一邊向前邁進了一步更加靠近蘇洛寧,可是蘇洛寧卻是閃身退出他的身邊,“纔不要,我是明天就要進寺廟裡吃齋茹素的人了,這樣重口味的,現在就要先戒了。”
看着兀自忙碌着收拾東西的蘇洛寧,司空澈不由哀怨道:“寧兒,難道你真的捨得下我這麼長時間?”
“不然怎麼辦?我能說不去嗎?”說到這裡,蘇洛寧卻是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復又走到司空澈的身邊,放輕了聲音道:“其實我覺得去寺廟裡替你祈福的話也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母后爲什麼會突然提出這件事,我總覺得應該不會只是祈福這麼簡單,你覺得呢?”
要說祈福的話,這也有些太突然了,皇后這行爲看起來倒像是另有目的。
司空澈點頭,“的確不太像是母后的風格,既然這樣,你就更不能去了,我進宮去跟母后說。”
“我倒是很好奇,皇后究竟要做什麼,難道你不好奇嗎?”蘇洛寧看着司空澈道:“而且,你現在去進宮跟母后說,這不正是讓她認爲,是我跟你說我不想去呢嗎?你知道這天下最難處理的關係是什麼關係嗎?”
“婆媳?”
蘇洛寧聞言含笑摟着司空澈的脖子,在他的側臉上印下一吻,道:“正確。”
“母后想做什麼就讓她去做唄,反正我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沒必要跟母后正面衝突。”
見司空澈面上仍有憂慮,蘇洛寧含笑道:“你擔心什麼?我身邊不全都是你佈下的暗衛嗎?我又不會出什麼事兒,難道你對自己的屬下都信不過啊?”
司空澈沉默了半晌,這才輕握着蘇洛寧的手,輕聲道:“那你自己去了相國寺,也要小心一點。”
“嗯,放心吧。”
到了這天晚上,司空澈反而看起來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似乎一點都不在乎蘇洛寧要離開他的這件事,蘇洛寧看了他這樣不由道:“其實,我離開了,你也很高興吧?”
司空澈聞言含笑道:“我有表現得有這麼明顯嗎?”
及至第二日,蘇洛寧便隨着皇后派來的人去了京城外的相國寺,到了相國寺,更有住持親自相迎。
這相國寺乃是皇家寺院,之前一直在京城內的,前幾年才搬來城外,整個寺院也比原來建得大了不少。
一番寒暄之後,那住持便是派人帶着蘇洛寧去了後院的禪房,一日聽禪茹素,蘇洛寧倒也覺得心中挺平和的,到了晚上,興致起,便也取了筆墨紙硯來抄寫佛經。
這廂早早吩咐了寄雨去休息,蘇洛寧便是自己在書桌前兀自抄寫起經書來,她這般認真起來,倒也不知道時候到底過去了多久,只驀地聽得屋頂上有響動之聲,這纔回過神來。
聽到這響動,蘇洛寧不由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就停下了手中的狼毫筆,墨色在宣旨上暈染一片。
片刻之後,屋頂上響動便是消失了,可是房門卻是被人敲響了,隨着這驀然響起的敲門聲,蘇洛寧的一顆心也不由地隨之猛跳了一下。
心中卻是暗自想着,自己身邊有司空澈安排的那麼多暗衛,若是敵人的話,他們不可能沒有動靜的,難道是友非敵?
蘇洛寧這麼一想,方纔定了定神,衝着門外問道:“是誰?”
“我。”
一聽這聲音,蘇洛寧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正想開口罵人,但是隨即疑惑地想:他此時怎麼會在這裡?
不等蘇洛寧想明白,外面那人卻是等不及了,徑自從外面推門而入,待室內的燭光照在那人的臉上,蘇洛寧方纔看清,這半夜闖入室的可不正是她的夫君澈王殿下嗎?
“怎麼樣?見到我是不是很高興?”司空澈徑自走向蘇洛寧笑着問道。
蘇洛寧輕輕擱下手中的筆,暗瞪了司空澈一眼,“你看我現在的表情是高興的表情嗎?是被你嚇到了好嗎?你這個時候怎麼會在這裡的?城門不是早就應該關了嗎?”
司空澈衝着蘇洛寧得意一笑,“就算城門關了,我也有辦法出來。”
蘇洛寧無奈,只好伸手去查看他的胳膊,“你的胳膊沒事兒吧?嗯?等一下……”蘇洛寧這廂剛碰上司空澈的胳膊,卻是猛地頓住,接着含笑擡眸看他,司空澈被她這陰惻惻的眼神看得心頭直發毛,“怎麼……怎麼了?”
蘇洛寧也不應他的話,而是傾身湊近了司空澈,在他的身上聞了聞,含笑問道:“你不久之前見過一個女人?”
司空澈也學着她的樣子,在自己身上聞了聞,皺眉道:“這麼明顯嗎?”
“誰?”
“寧兒,你吃醋了?”
“還不說?”
“朗依蘭。”
蘇洛寧涼涼瞥他一眼,然後轉身回到書桌前,“哦,是你未來的側妃啊,怎麼樣,你們兩個相處得還愉快嗎?”
“如果我說很愉快,你會不會打我?”
他這話音剛落下,就見蘇洛寧用狼毫筆飽蘸濃墨,含笑走到司空澈的身邊,“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皇后娘娘把我支到這裡來,就是爲了給你們兩個騰地兒的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