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歸了一抔黃土
老太太一輩子都是如此。
即便是當年那麼窮的時候，發白破洞的衣服都要洗的乾乾淨淨。
她經常告訴孩子們，窮能咋滴，我們乾乾淨淨穿衣，清清白白做人，就沒有人能夠輕易看扁我們。
所以即便是這個時候，她都要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利利整整。
躺在炕上的樣子好像睡着了一樣，面容安詳，微微帶笑。
唯一的區別只是永遠醒不過來了而已。
老太太走了。
在一場合家團圓之後。
她好像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一個老太太指了指方向，“從這裡直走，直到看到明月村大隊以後，再往右拐，看到一大片場地，從掛着喇叭的電線杆子向前直走幾米就到了。”
小姑娘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
李紅袖抱住暖寶，“乖孩子，乖寶，你難道忍心不讓奶奶入土爲安嗎？奶奶最疼你了啊……”
江宋哦了一聲，急忙說到，“我們是江四叔的朋友，從帝都來的，第一次來這裡，挺陌生的。”
除了感慨世態無常之外，就是滿滿的可惜和不捨。
前面是老太太這輩子的唯一一張相片。
一把甩開兩個人，“不要帶走我奶奶啊，我沒有奶奶了，我再也沒有奶奶了，我不想沒有奶奶啊……”
江宋連連道謝。
凌晨
火葬場的車已經到了。
江宋在村口詢問，“爺爺奶奶，你們知道江老四家怎麼走嗎？”
暖寶推開母親。
她還是像睡着一樣的安詳。
曬太陽的老人們紛紛打量着兩個西裝革履的祖孫。
奶奶沒了……
父女倆抱頭痛哭。
燃燒到最後，火焰跳躍着，靜悄悄的緩緩熄滅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很多陌生人進來，拿着白色的布袋，要裝老人家的遺體。
像極了江老太搖曳的一輩子。
江老太的遺體被放在了搭起來的木牀上，蓋上一層白色布。
江家四兄弟們跪在炕前，痛哭流涕，一動不動。
暖寶跪在地上，眼淚啪啪的落下，像是斷了線的珠子，無論如何都不能止住。
撒腿衝出去，“奶奶——”
江老四抱着老太太的遺體嚎啕大哭，“娘，你怎麼突然就丟下兒子不要了，你怎麼這麼狠心啊，你讓兒子怎麼辦，你讓兒子怎麼辦啊，娘，我的親孃啊，娘——”
周勝利知道以後，趕緊跑來，就看到了這讓人心酸的一幕。
江老四追上去。
深深鞠躬。
疑惑問道，“你們是？”
路上，江宋問道，“爺爺，您這麼着急找江四叔有事啊？”
江老大，香香爹，還有周勝利跟着。
就是這樣一個老太太，面朝黃土背朝天隨處可見的老太太。
李紅袖捂住暖寶的眼睛，“不要看，不要看。”
旋即，小姑娘好像瘋掉一樣，不顧一切的衝過去，推開那些陌生人。
她慢慢推開李紅袖，走到火葬場工作人員面前。
小輩們跪在後面，低聲抽泣，無聲落淚。
暖寶一滯。
然而老太太熬過了一冬，卻沒有那一年了。
五點多，江老大抱着骨灰盒回來了，棺材也到了，骨灰盒放在棺材裡，整個堂屋裡，白色的蠟燭點起。
大抵也是因爲心疼孩子們。
老爺子冷哼一聲，“你還跟我裝？你是真不知道？你要是沒猜出個丁卯來，估摸着你也不能死乞白賴跟我來。”
他上前拉起老大，說道，“老嬸子走的安詳，想來也是沒有受了罪，你們孩子們在老嬸子生前，該盡的孝心也都盡到了，相信老嬸子的在天之靈，也不願意看到你們這樣。
村裡人幾乎都來了，陸陸續續進來，給江老太的遺體叩頭。
聲音墜着水汪汪，“拜託你們，不要把我奶奶的衣服和頭髮弄亂了，因爲……因爲她最不喜歡亂糟糟的，你們……你們慢點，也不要弄疼了我奶奶，我奶奶老是喜歡忍着，再疼也不吭聲的……”
處於防備狀態，渾身緊繃的暖寶忽然癱軟下來。
江老四輕輕抱了抱暖寶，“暖寶，爹再也沒有娘了。”
張開雙臂，護着奶奶，“不要不要，求求你們不要帶走我奶奶，我求求你們了——”
那撕心裂肺，杜鵑啼血的嚎叫聲，讓人聞之落淚。
隱隱約約能看到白布下，奶奶的面容。
然後第二天凌晨去火化。
暖寶一邊哭一邊追，“奶奶，我後悔了，你回來啊——”
在場的所有人無不落淚。
李紅袖和楊老師一邊哭着一邊拉暖寶。
腔調都變了聲。
還有一樽香爐。
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面發動機響的聲音傳進來。
明月村的風俗，壽終正寢的老人，遺體放在堂屋，家裡人守靈一晚，也是讓村裡的人來進行告別。
沒有人能想到昨天還在外面曬太陽的人，今兒個就突然沒了。
因爲人們常說，熬過了一冬又是一年。
“爹，暖寶也再也沒有奶奶了。”
她想哭，想大喊大叫，可是張開嘴，聲音發不出來，只有眼淚啪嗒啪嗒的掉。
陪伴了她二十年的奶奶，說沒就沒了。
眼睛腫的像核桃。
和江老爺子往老鄉說的方向去。
心疼他們工作時候的來回奔波，所以在孩子們都在身邊的時候，她才能走的踏實。
一輩子，歸了一抔黃土。
——
人死不能復生，老嬸子的後事還要你們來處理，你們得振作起來，都是兒童滿堂的人了，兒孫們還的指望你們呢！”
江老大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就這樣了……
暖寶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把奶奶裝進了一個窄窄的白袋子裡面，僅僅兩個人，就輕鬆的擡着奶奶出去了。
暖寶看着江老四淚如雨下，嚎啕大哭。
唯一留下的，是一件絳紅色的襖子，和點燈熬夜做出來的兩牀大紅色的喜被。
可是隻要想一想，等到凌晨，奶奶就要去火化了，暖寶無論如何都受不了。
火焰搖曳。
是一個平常卻不平凡的老太太。
喪禮進行，老太太入土爲安。
暖寶一言不發的跪在遺體旁邊。
誰人不說一句，江老太，是個好人啊！
正月十六
江老爺子帶着江宋來到了明月村。
等到她跑出去，車已經開走了。
江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祖孫倆按圖索驥。
終於找到了大門。
然而，驀的擡頭，看到的卻是飄蕩的白幡，以及門上貼着的白色對聯和正中間的白紙黑字填補的一個“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