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謹遇當然不想死，他都要被嚇死了。
果然許辰是開不起玩笑的，哪怕他這玩笑開的那麼明顯，許辰都會往當真的那一方面去想。
“聊聊吧。”顧謹遇用了點力氣，賠着笑跟許辰商量。
許辰氣得肺疼，有那麼一瞬間，竟從顧謹遇的臉上看到了葉錦年常用的一副嘴臉。
那副嘴臉用三個字來形容就是——不要臉！
或者說是，不怕死。
許辰轉身走開，顧謹遇愣了一下才推門進去，輕輕將門關上。
許辰徑自走到陽臺，又站在了剛纔的地方，這一次不同的是將窗戶打開了，讓夜風吹拂在他的臉上，感受着徹骨的冷意。
這裡的三座城堡，都有暖氣，但陽臺上是沒有的。
顧謹遇剛走過去，便凍得瑟瑟發抖，忍了又忍纔沒打噴嚏。
早些天蘇慕許還問他就不怕冷麼，他說男人有什麼好怕冷的，出來進去都有暖氣，凍不着。
可事實上，他挺怕冷的。
雖然手很熱，但是，他還是喜歡溫暖一些，最好是有那麼個小可愛在懷裡，又軟又暖。
想到蘇慕許，顧謹遇心裡便暖暖的，連夜風撲面而來，也不覺得多冷了。
“愛一個人，不會累嗎？”許辰忽然出聲。
顧謹遇沒有立即回答，因爲愛一個人其實是會累的，只是每個人的接受程度不同。
蘇慕白問過他，這麼陪着小妹不覺得累嗎，每天那麼多事要忙的，小妹又是需要人照顧寵愛的那種。
他的回答是不累，很開心。
可他其實也不敢保證，如果幾十年如一日的這樣高負荷的生活，會不會覺得累。
但他毫不擔心，因爲如果累了，他只會將精力從別的事情上抽離，絕不會是不好好愛她。
“我看着都替你們覺得累。”許辰盡顯疲憊，肩膀也耷拉了下去。
顧謹遇看着許辰，只覺得他很累，立即去搬了把椅子，讓許辰坐下。
許辰坐下後，嫌不舒服，給了顧謹遇一個不開心的表情。
顧謹遇愣了愣，又去將單人沙發給推過來，廢了不少力氣。
坐到沙發上時，許辰舔了舔脣，“有點口渴。”
顧謹遇：“……咖啡，還是白開水？”
許辰：“咖啡更好。”
顧謹遇：“我看你不是渴了。”
許辰沒說話，只懶散的窩在沙發裡，緩緩閉上了眼睛。
爲什麼睜眼閉眼腦海裡都是那一道身影？
只要那個人在，他咽一下口水，便會有一杯檸檬水送到手邊。
他剛想打個哈欠給忍下去，便會有一杯咖啡送來。
他好像總能看出他需要什麼。
顧謹遇說的沒錯，他不是渴了，就是想使喚人。
一杯白開水遞到手邊，許辰斜眼瞅着，不情願的接過來，只端着，並沒有喝。
顧謹遇嘆了口氣，“你是在折磨他，還是在折磨你自己？”
“誰？”許辰裝傻。
顧謹遇：“你裝什麼。”
許辰不說話了，看着前方的夜空，心裡無比的彷徨。
人們中說男人三十而立，他好像不到二十就辦到了三十而立，可是，即將三十，他卻想要當一個孩子。
活了二十多年，竟只有葉錦年一人，把他當個孩子。
那晚裝醉，他其實是自我放縱，給葉錦年機會。
只要他敢趁他喝醉了行不軌之事，他便隨了他。
可是，葉錦年並沒有趁虛而入，而是像哄孩子似的，滿眼純粹歡喜，不摻雜半點慾望。
那樣的葉錦年，很乾淨。
那樣的葉錦年，令他心動。
那一晚，被葉錦年摟在懷裡，唱着兒歌哄睡時，他特別想哭。
那樣的夜晚，只有在很小的時候，外婆哄過他。
五歲之後，再也沒人陪過他。
不是他不想有人陪，而是他知道，不應該了。
他做了很多應該的事，做的很完美，完美到等他十二歲以後，不需要人來教他，他自己便知道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想要學法律的時候，家人是反對的，但他絕對對，試着堅持了一次。
也是那一次，他看到了爸爸媽媽眼中對他的失望。
那天，他很難過，很慌亂，好像所有的努力都因爲這一次堅持而白費，他不再是爸爸媽媽心中的好孩子，不再是完美的。
直到爸爸深夜去找他，坐在他的牀邊，對他說：“許辰，自己選的路，要好好的走。你的選擇，爸爸媽媽支持你，你一定要守住初心，不要迷失自己。”
他沉默良久，顫聲反問：“爸，你不生我的氣嗎？”
爸爸笑着說：“傻孩子，爲什麼要生你的氣？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一直以來你都很乖，但其實我知道，你並不快樂。如果你的選擇，能讓你快樂一點，爸爸沒有理由去反駁，更沒有資格去生氣。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吧，在法律和世俗的範圍之內。”
他記住了那句話，心懷感念。
可他並沒有因爲這句話而有什麼改變，還是那樣中規中矩的過着。
喜歡機車，瞞着所有人。
對生活沒什麼追求，沒跟任何說過。
什麼是開心，他很難體會到。
什麼是難過，於他而言也算不得什麼。
好像一輩子就這麼過下去也挺好，除了不快樂，一切都很完美。
直到葉錦年的出現，打破了他所有的平靜。
他靜如止水的心湖，像是發生了一場海嘯，極爲洶涌。
“許辰，是進，還是退，你早些做決定吧。”顧謹遇輕聲勸着，伸手將許辰一直端着的水杯給拿走。
他端了那麼久，手都抖了。
再不放下，只會掉下去。
許辰回過神來，發覺眼眶一片酸澀，微微偏過臉去，不想被顧謹遇發現。
顧謹遇早就看出許辰很難過了，那種悲傷，他都不敢看。
他還沒三十歲，臉上卻顯出八十歲纔有的滄桑，看的人心驚，心痛。
許辰不快樂這件事，是他早就知道的，可他也沒有辦法。
因爲……過去的那些年，他和許辰一樣，也很不快樂。
萬幸的是，他有一位睿智的媽媽，總能發現他內心的壓抑，及時的跟他溝通，幫他排解。
更慶幸的是，他有他喜歡的人，追逐的光，讓他有了對未來無窮的熱愛。
可許辰沒有。
所以，他很難想象許辰這幾天有多麼的難熬。
良久，許辰聲音暗啞，很艱難的說道：“如果選擇很容易，我也不會這麼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