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7章 1457：出山脈（下）【求月票】
什麼叫“此間生靈好自爲之”？
在【柳暗花明】搭建的未來裡面，主上遭遇了什麼？那口棺槨躺着的人真是主上？
滿朝文武爲何是那副青面獠牙模樣？
夢醒一瞬，萬千思緒幾乎要將褚曜擠爆。
他連木屐都來不及穿，赤着腳就去找沈棠。甚至顧不上腳心的痛，直到看到活生生的沈幼梨，那顆懸在嗓子眼兒的心臟才落回原處。褚曜失態攥緊沈棠手腕：“主上！”
“畢竟是還未發生的事情，一切都還來得及挽回。”文心文士那點兒力氣對沈棠而言跟撓癢癢一樣，弄不疼她，卻能恰到好處讓她知曉褚曜內心的不安，輕拍褚曜手背，她溫聲道，“之前幾次【柳暗花明】，看到的危機不都一一化解了？這次也不例外。”
褚曜說的內容實在驚悚。
沈棠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應對。
“無晦，你仔細說說【柳暗花明】內容。相信我，這世上就沒什麼難關是咱們君臣一心跨不過去的。”褚曜不鬆開手，沈棠只能用腳尖勾來一張馬紮讓他坐下，讓人將軍醫喊來給褚曜看看腳心，那一串血混合着碎石泥巴，實在惹她心疼，“你能不信我？”
褚曜下意識道：“我豈能不信？”
他看着主上在這十幾年創造太多奇蹟，而主上本人的存在更是最大的奇蹟！如果連她都無法相信，褚曜都不知道如何破這個死局。
“信我，那就聽我的話，坐下。”
軍醫過來給褚曜腳心簡單清洗上藥。
褚曜帶來的消息過於驚悚勁爆，顧池幾人注意力被轉移，哪裡還顧得上康時的夢？
而沈棠心中也有懷疑——康時說自己夢境中出現通過啃咬傳播病症的活死人，緊跟着褚曜的【柳暗花明】就預示王都鳳雒等地即將發生死亡率極高的“瘟疫”，這不是巧合！
兩條線索都讓沈棠忍不住想起上個人類文明末期爆發過的喪屍病毒，特徵太相似。
沈棠的心聲清清楚楚落到顧池耳中。
顧池心中咯噔，手指在掌心嵌出痕跡。
令上個人類文明滅絕的喪屍病毒？
當年跟北漠大戰，顧池曾意外窺見了沈棠的夢境，在她夢中見證一個文明的隕落。密密麻麻如潮水的喪屍大軍給他留下深刻印象。
不咋相信神佛的顧池也忍不住在內心暗暗祝禱，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是喪屍病毒！
上個人類文明七八十萬萬人口都被禍害到小貓三兩隻，蝸居一地苟延殘喘，更何況是如今的世界？滿打滿算，大陸人口不到兩萬萬。
只是，似乎他越怕什麼越是來什麼。
褚曜將【柳暗花明】給的警示詳細道出。
每一個細節都不肯放過。
待交代完，所有人陷入漫長沉默。
康時倒吸一口涼氣：“無晦夢中見到的，似乎與我這幾日夢見的情形類似，二者或許有什麼聯繫？只是有一點我實在想不通，什麼瘟疫連滿朝文武都中招？你還說主上也出事？主上這般實力都出事，這世上還有幸存活口？”
這瘟疫的源頭在哪裡？
能不能趁着還未形成氣候掐滅？
顧池喃喃道：“也許……”
康時耳尖扭頭看他：“也許什麼？”
顧池勉強扯了扯嘴角：“也許在【柳暗花明】之中，主上不是出事了，是失望。”
若真是上個人類文明的“喪屍病毒”重見天日，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人類文明在內鬥中，兩次選擇同歸於盡——也有可能投放病毒一方的初衷不是同歸於盡，而是自作聰明將其作爲克敵制勝的法寶，又天真以爲自己是最後贏家，結果聰明反被聰明誤……
兩次栽在同一個大坑。
即便是神也會心灰意冷吧？
顧池擱這兒傷春悲秋，下一秒就被沈棠丟出的花生米砸了額頭，她沒好氣道：“顧望潮，你這是赤裸裸的污衊，小心我將你告上刑部！你家主上是什麼性格你不瞭解？”
所謂失望就是弱者在推卸責任。
而她，她只會用盡一切手段讓事物變成她想要的樣子，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四次五次六次……乃至無數次。人一生不過百年光陰，而她有的是力氣和時間！
她要是在目的達成前撒手不管，那只有一種可能，是她管不了了，躺闆闆起不來。
花生米不痛，但能讓顧池打消猜測。
他訕笑：“是池的不是。”
康時不知這裡頭的彎彎繞繞，他只知道當務之急是要防範於未然。既然知道鳳雒等地即將爆發“瘟疫”，首要做的就是阻攔，同時調遣各地醫者以及草藥，提前做準備。
活死人能救就救，不能救就殺！
不僅醫者到位，兵力也要到位才行。
“……鳳雒人口稠密，要提前疏散調離。這種怪病爆發速度迅猛，先鎮壓封鎖，再行治療。治療不行就滅殺，不能心慈手軟！”康時此刻腦回路跟中部那幫人神奇吻合。
治不好就直接封城！
將病氣捂死在一處地方，防止繼續擴散。
死一批人，總好過全死光了。
康時在內心盤算眼下局勢，沉重開口：“各地折衝府兵力不夠，而中部盟軍在我們手中吃了幾次大敗仗，此刻元氣大傷，反撲的可能性不大。主上，要不將西南兵馬撤回？”
主力這邊不能隨便抽調兵馬。
動靜稍微大一些就可能被敵人發現。
康時說的西南兵馬就是沈棠調撥給崔孝崔止，用來防範中部盟軍偷襲西南的精銳。
這批精銳目前還沒派上用場，中部盟軍也可能不知道他們的存在，調動他們增援各地折衝府守兵是最穩妥的。他憤恨捶了下膝蓋，咬牙切齒：“只是可恨不知怪病的源頭！”
要是知道就好了。
顧池：“怎麼不知？中部盟軍不就是？”
康時錯愕：“你說他們？”
他不是沒懷疑過敵人暗中使手段，但很快就打消這一念頭：“怎麼可能是他們？若真是中部盟軍乾的，怪病不該現在中部大陸爆發？目前也沒聽說中部哪裡出了這事。”
【柳暗花明】預示的未來會在近期發生，時間跨度不會超過半年。半年功夫就將鳳雒禍害成那個樣子，將人間變爲煉獄，說明病源這時候就出現了。中部盟軍能坐得住？
顧池又道：“衆神會中部分社。” 中部分社跟中部盟軍是高度重合的。
而中部分社又掌控着衆神會內社絕大部分資源，其中自然也包括被內社珍藏的“喪屍病毒”樣本。顧池不知道內社靠什麼將這玩意兒封存數千年，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
“……不是，這幫人究竟想幹什麼？”
衆神會分社招攬的都是尖端精英，入社門檻卡腦子卡天賦，不達標都不稀罕招進來。不敢說中部分社將中部大陸有腦子的人才都一網打盡，但能進去的都不是傻子，這些人難道就不知道引火燒身的道理？不能吧？
“用這東西對付我們？”
康國文武都中招，不相信這幫人能倖免。
“他們就沒想過自己怎麼辦？”
此舉跟自殺有什麼區別？
“真是一幫損人不利己的蠢貨！”
康時氣得要語無倫次，滿肚子髒話想訴諸於口，礙於主上同僚在場只能憤恨嚥下。
顧池哂笑：“人家傲慢慣了。”
也可能中部盟軍就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對面就是一幫光腳不怕穿鞋的瘋子，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碰到這種對手，倒八輩子的黴！
沈棠閉眸吐出一口濁氣。
她現在要穩定人心，衝顧池幾個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淡笑：“此事也能往好的角度想，中部盟軍連這種風險極大的招數都使出來了，不恰好證明他們也黔驢技窮，被我們逼到了絕境？正因爲破防了，看不到贏咱們的希望，纔會腦子發昏，昏招頻出啊……”
只要邁過這道坎，中部盟軍就要等死了！
顧池也附和：“嗯，正是這個理。”
沈棠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既然知道有這麼一場危機即將爆發，當然要提前做準備——首先就是採納康時的意見，調動西南五成兵馬，同時邊境戒嚴，防止中部間諜趁機作祟，人口最多的幾座城池要重點防範，集中調動一切能調動的藥材，從民間徵召醫者隨時待命。至於提前疏散各地人口這一點，沈棠猶豫。
並非不想做，而是做不了。
這個時代可不是上個人類文明時代，無法短時間運輸幾十萬萬人次。人們可用的交通工具實在有限，速度慢，效率低。調動工程龐大，動輒耗費數月，會給敵人可乘之機。
再者，又該用什麼理由將人調走？
再過段時間，田地作物都要成熟秋收了。
錯過這一年收成，多少家庭要餓死？
不公開消息，底下反對聲浪浩大，從下至上抵制；公開消息又會引發更大恐慌，本就反對沈棠的勢力又會冒頭，趁機斂財害人，各地還可能爆發民亂。所以她也舉棋不定。
衆人安靜，不敢出聲打擾。
待沈棠整理好頭緒，顧池提及一人：“即墨郎君擅長蠱術，或許能以偏門對偏門？”
顧池沒忘記在主上的夢中，上個人類文明的人似乎認定主上血脈能抵抗喪屍病毒，故而將主上囚禁折磨。研究多年也沒研究明白，反而用主上樣本折騰出一批特殊血脈。
即墨秋，或許知道點什麼。
沈棠閉了閉眼：“喊他過來。”
即墨秋來的時候，臉上還留着側臥留下的印痕，碎髮潦草翹着，臉上是未散睡意。
待他聽清來龍去脈，整個人瞬間清醒。
顧池在他臉上看到幾分無語，還有些許意料之中的無奈：“即墨郎君預料到了？”
“事先不知，但發生這事我也不意外。”即墨秋忍不住小聲蛐蛐兩句天道，“人族得天道厚愛，天生聰穎，偏偏壽數又不是很長，最喜歡在有限的生命做出無限的壯舉。”
那些長生種就不太愛動彈。
壽數漫長，反而做什麼都不急。
“人族精力旺盛，熱愛作死，算是這一族特點，還又健忘，好了傷疤忘了疼。”更何況現在的人族還不記得上個人類文明覆滅的疼，作死起來更加肆無忌憚，即墨秋略顯無奈，“人族唯一能從歷史中吸取的教訓就是，人族從來都不會從歷史中吸取教訓。縱觀記載，不過循環往復，總是不斷重複又重複……”
顧池：“大祭司就不是人族了？”
“我不是。”
顧池訕訕摸了摸鼻子。
即墨秋意識到被自己蛐蛐的幾人都是人族，知情識趣補救：“不過，這恰好也是天道鍾愛人族的原因之一，即便人族數次走上歧途也捨不得割棄，因爲其他長生種實在過於慵懶傲慢且無知，而人族身上蓬勃生命力以及無數次創造奇蹟的勁頭，誰又能不喜歡呢？”
天道喜愛人族可太正常了。
壽命不長卻能在有限生命綻放無限光華。
這是其他長生種比擬不了的。
康時追問：“即墨郎君可有對策？”
即墨秋反問他：“康尚書可信奇蹟？人族一次次陷入絕境，也會一次次創造奇蹟自救。若無提前預知，或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滿盤皆輸，但提前知道，只需見招拆招。”
康時：“……”
顧池一時無語，忍不住吐槽附和道：“……這跟問我相不相信光有什麼區別？”
他也想相信奇蹟，但眼下困境不是相信奇蹟就能解決的，即墨秋怎麼也學神棍那一套說一點藏一點？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即墨秋居然認真思索起來，神色前所未有認真。
“區別在於，顧御史相信光不會招來奧特曼，但相信杏林醫士，此事便有曙光。杏林醫士本就是爲救死扶傷而生，醫家聖殿開啓也是爲了救治天下苦難疾症。”醫家聖殿已經開啓多年，一線生機從來都握在人族自己手中。
人族親手帶來絕望，也會親手創造希望。
他笑道：“醫者，遠比爾等想象強大。”
山海聖地，諸子百家，醫家聖殿開啓節點僅在墨家聖殿之後，就該看得出份量了。
即墨秋聲音不大卻有着溫和力量，神奇平復衆人心中焦慮，一掃心頭陰霾。沈棠定下心神，讓人取來國璽：“傳我命令，若有‘瘟疫’肆虐，王庭諸事皆以醫署爲先！”
(=￣ω￣=)
上個人類文明，喪屍病毒是終點；這個人類文明，它的出現昭示新篇章的開始。墨家代表的科技，醫家代表的醫療，兵家代表暴力，法家代表的秩序，儒家代表的人文歷史（？？？）醫家向死而生，救死扶傷就是在創造希望……所以決定康國跟中部勝負的關鍵是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