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的畫面觸目驚心，臺下的話語撕心裂肺。
方玄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這些年所有積累的情緒，都似乎要宣泄出來。
而那一直堅持的冷漠，在此刻也完全被摧毀。
她像是回到了三歲之時，哭得撕心裂肺，幾乎不能呼吸。
方青衣連忙抱住她：“別哭別哭，也沒有那麼慘的，到了十歲的時候，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嬤嬤說我生得漂亮，要培養我呢，所以從那以後我就不幹活了，我吃得好睡得好，學的是琴棋書畫呢。”
“後來我就成了最受歡迎的花魁，好多好多人想要爲我贖身呢，我也想過走，可惜嬤嬤不許。”
說到這裡，方青衣笑了起來，低聲道：“告訴你個好消息哦，十六歲的時候，有個大人物要買我呢，嬤嬤高興得很，想把我的初夜買個高價錢，但我遇到梵主啦！”
“他救了我，帶我來到了佛國，在這裡，我無憂無慮，過得很好。”
方玄衣看着她，喃喃道：“對於你來說，這裡的確是天堂。”
方青衣臉色卻黯然了下來，道：“只可惜我不夠出色，得不到佛母的青睞。”
方玄衣看向臺上，她看到了易寒軟綿綿的身體，正被金絲縫製着。
她幾乎不能呼吸，只是喃喃道：“你也願意像臺上那樣嗎？”
“我願意的！”
方青衣點頭道：“雖然過程很痛苦，但有佛光保護，不會死呢。”
“只要熬過去了，就能去天國做一隻自由自在的鳥兒。”
“我問過梵主了，他說天國的鳥兒，有法力的，可以保護人間的百姓。”
“我想，那時候我就可以保護妹妹了。”
方玄衣張了張嘴，鮮血順着嘴角流出，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再也忍不住抱住了眼前的姐姐，將她死死裹在懷裡。
她泣不成聲道：“你...你...我也找得你好苦...姐姐...”
方青衣渾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方玄衣。
她嘴脣顫抖，幾乎說不出話來。
而一個淡漠的聲音卻打斷了她的震驚：“沒錯，她就是你的妹妹方玄衣，我們專程從南蠻域過來找你的。”
“她現在找到你了，你也找到她了，你們姐妹團聚了。”
萬凝脂冷笑道：“親人團聚的滋味，很好吧？萬般言語都無法描述其中的感動與曲折吧？”
“可不止是你們有親人，別人也有。”
她越說越氣，大聲道：“有一個人年幼時期就失去了母親，緊接着被迫和妹妹與父親分開，緊接着全城的人都死絕，然後和最愛的人分開。”
“靈武大地數十億人等着他去拯救，曲煙妃爲了他挑戰天下，在靈武大地死戰，辛妙娑爲了他在惡瘴森林拼命。”
“官兆曦生死不知，薰颻日夜苦練，只爲以後能幫上他。”
“那些傻子一定不知道，他們最在意的人現在正被怎樣對待。”
萬凝脂氣急反笑：“哈哈！你們團聚可真好啊！他呢？看看他現在是個什麼樣子吧！”
方玄衣幾乎站不穩身體，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乾了，軟趴趴地倒在方青衣的懷中。
萬凝脂哼了一聲，淡淡道：“倒不是故意氣你，而是你自己想想，神災殺不死他，黎山古礦殺不死他，三大王朝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連十八苦地獄都拿他沒辦法。”
“他是什麼樣的人？不必我多說吧！”
“若不是爲了你，就這垃圾佛國，憑什麼能把他折磨成這樣？”
聽着萬凝脂的話，方玄衣腦中又想起了那一句：“這一次，我要你道心圓滿。”
她繃不住了，她只能痛哭流涕。
她生平第二次這般無助，這般不知所措。
在三歲的時候，面臨災難，她無能爲力，只能痛哭。
在此時此刻，她同樣如此，像是一個受傷的女童，只有發出悲傷的嗚咽。
然而，萬凝脂卻突然道：“方玄衣，若有一絲救他的機會，你會出手嗎？”
方玄衣身體劇震，猛然擡起頭來，眼中的殺意猶如實質，幾乎可以洞穿虛空。
萬凝脂不需要再問了，她看到了方玄衣的態度。
她只是在感嘆，易寒啊易寒，你說要她道心圓滿，你卻沒想到吧，她姐姐填補了她道心的殘缺，你卻又給她創造了嶄新的殘缺。
她依舊是瘋子。
只是...爲你而瘋。
“儀式完成，他們已經成了佛母的徒子，他們的靈魂，已經上了天國。”
梵主的聲音中，無數百姓的歡呼聲中，廟宇深處那繁複的召喚儀式，也終於完成。
於是，佛國上空的太陽，突然墜落。
無數的金芒失去了光澤，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衆人的驚呼中，在萬凝脂、方玄衣的見證之中，虛空崩裂，一道道金芒從黑暗的深處激射而出，照在了易寒等五人的身體之內。
易寒身體猛然發出璀璨光輝，宛如一尊佛器。
這一刻，只有他才感受得到，一股強絕到無法抵抗的意識，一瞬間侵佔了他的身體。
在靈魂識海之中，他隱約看到了一個女人，一個身穿黃金衣裙，頭戴黃金配飾的女人。
身影模糊，面容隱約，卻給人以無與倫比的威壓，像是足以吞噬古今時空。
僅僅這一瞬間，易寒的靈魂就徹底失去了意識，被對方完全控制、佔據。
於是，他的記憶被洗滌，被查閱，被吮吸。
他將完全被奪舍，不留一點餘地。
因爲他和對方的差距，比天地還寬。
“真是精彩的人生。”
黃金女人的靈魂似乎發出有趣的感嘆聲，然後緊接着說道：“他似乎還是故意的，像是有什麼陷阱，可笑的凡人，那些陰謀陷阱在偉大的神靈面前，沒有絲毫意義。”
“又一個自詡爲聰明的傻子，不過這幅軀體還真是令人滿意啊！”
她貪婪地佔據着易寒，吞噬着他的記憶，瞭解着這個時代。
她順着易寒的記憶之海，看到了一個古怪的東西，隨即愣住了。
那是一面碑。
不大不高，百丈而已。
上面有無數的指紋，像是不同的人用鮮血按壓上去的，密密麻麻竟然把碑都鋪滿了。
只剩下刻字部分沒有被遮住...
只刻了兩個字——神曦！
看到這兩個字的一瞬間，佛母摩柯波闍波提的靈魂突然慘叫出聲，發出聲嘶力竭的痛苦慘叫。
“不可能！怎麼可能有東西傷到我！”
易寒的靈魂，隨即恢復意識。
他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黃金女人，她就站在自己的記憶之中，搖搖欲墜在那古碑之前。
易寒面無表情，只是緩緩道：“有些東西，是你無法吞噬和侵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