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風嶺
莞平城內,西城區的一間酒坊裡,正有三位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在相談秘事。
爲首之人是城主李騰飛,此時的他,舉杯酌酒之際,饒有興趣地問向了,身旁的一位面目精明的中年人。
“黑風嶺裡有金礦,此事是否屬實?”
那中年人也不是旁人,乃是莞平城的首富,李文化李老爺。
他聽城主問話,趕忙回答:“回大人的話,應該不假,此事外界瘋傳已久。”
李騰飛聽罷,皺了皺眉頭,說:“若所屬事實,當然可取之,可那黑風莊,也着實讓人頭疼…”
而一旁有一魁梧壯漢,生得是餓狠兇悍,面帶殘忍,他正是城裡沙幫的老大沙熊。
方纔聽了李騰飛的話,他早就癟了半天,這纔開了口,一臉不屑地說:“這有何難?向來聽聞那坐黑風莊、第一把交椅的張北斗,有勇無謀,且行跡卑劣,若把他拿了,料定他們也不敢不從命……”
李文化身爲商人,自然有些精明之處,他聽了沙熊的話,連忙給他倒了一杯酒,說:“沙幫主,所言不假,可這事辦起來,恐怕也不容易。”
沙熊一聽,並想當然地說:“這有何難,只要……”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李騰飛給打斷了。
“來…喝點酒水,再作商談……”
李騰飛貴爲城主,先乾爲敬,接着說:“你們二人,一個是第一富豪,一個是第一幫幫主。今天請你們來吃酒,本官並是想找你們商討一二,如何才能取那金礦?”
“大人言重了,是您看得起我沙某人,小人定當趁此機會,滅了他黑風莊。”
沙熊說得個痛快,一揚脖,悶了一杯酒。
“滅……就不必了,能讓他們挪挪窩就行了……呵呵”
“呵呵,大人愛民如子,人盡皆知,最不願看到百姓的疾苦……實乃令小人敬佩!”
李文化也是眼尖,很有必要地大拍了一番李騰飛的馬屁。
酒過三巡後,他們三人又低頭細語,謀劃了起來……
而在這時,城外約五十里,有一片蒼茫的山脈峻嶺,正是黑風嶺的所在之地。
此時,嶺上黑風莊的聚義大堂內,莊內的一干幫衆要人們,正例行公事地開着莊內的會議。
在爲首的高臺上,身爲莊主的張北斗,斜坐在虎皮梨花大椅上,百無聊奈。
突然,一陣歪風吹過,使得張北斗的身後一涼,他忍不住地連打了幾個噴嚏。
“啊呸……他奶奶的,哪個孫子,敢在背後罵我?”
“哈哈…莊主虛了…”
“莫不是,南城的劉家大嫂想你了…”
“前晚大哥是不是把那西城春閣的小欣兒,給辦狠了,今個身板吃不消了…”
就在堂下兄弟們,起鬨笑鬧之際,坐在下首最末端的趙青山,扶了扶三縷小戳鬍鬚,突然沉聲道:“只怕又有禍事,要發生了…”
首席主位上的張北斗一聽,眯着雙眼,掃視了一圈席下的一干人等,卻忽然有些不高興了。
老話常說,無事打噴嚏,除了風寒感冒,還有另一層的意思,那就福禍將至的徵兆。
作爲老大的張北斗,突然間地一陣噴嚏,他手下的一干心腹兄弟們,卻是不以爲然,該幹嘛幹嘛,竟然沒有一人會意,還趁機嘲諷。
而這個時候,唯獨這個進莊時間短,不到三年光景的趙先生,還突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讓他的臉上無光,面子上有些難看。
雖說這張北斗,生得是魁梧雄壯,大光頭剃的是油光襯亮,滿面兇相,打小欺男霸女慣了。
要不是勇猛好鬥,平時又喜歡結交一些生猛的匪漢,打劫富戶商旅,聚義分財,也不至於會坐上,這黑風嶺黑風莊的主位。
當然能做一方大哥,除了自身生猛的身手武藝,更需要鬥狠爭霸的野心,不然如何降得住一身匪氣的弟兄們。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他的心裡,總有些莫名的彷徨,時常地心神不寧。
難道是作惡太多了?或是縱慾過度了?
還是真像趙青山說的那樣,有什麼禍事,將要臨頭了?
現下,他越想心裡就越沒底,忽然有了一種茫然若失的感覺。
按理說,一般像他這樣的強人匪首,還不至於去信什麼鬼神野傳……等因果報應的言論吧!
但此時,對於趙青山的話,他卻深以爲然,當下他就開了口,問道:“咳咳…趙先生,何出此言?莫不是最近又推演出什麼事了?”
堂下的趙青山,就像等着這句問話似的,皮笑肉不笑地點了點頭,摸了一下鬍鬚,沒有立刻搭話。
他這樣輕視的舉止,要是擱在他剛入夥的那會,必然會引起衆怒,但現在就連莊主張北斗對他都沒了脾氣,其他大小頭目們,也不敢小看於他。
想當初,他一個一身破爛舊袍子的窮酸書生,差點餓死在路邊。要不是剛好遇到劫道歸來的莊內女俠喬蘭衣,把他救了回來,只怕早被野狼野狗啃成了一堆白骨。
俗話說的好,知恩善報並是君子,昔日的落魄書生,爲感謝喬女俠的救命之恩,就留了下來。
起初,他幫着莊裡管些賬目,統計一下日常的用度。畢竟整個黑風莊裡,識字的人不多。
他這一管理不要緊,不僅把以前的爛賬,理得是清清楚楚,還把每次幫衆打劫回來的金銀財寶,進行了統計和分發。
要不說讀書人點子多,趙青山把莊內的分髒事宜,處理得是條理清晰,讓每個人都各有所得,一時間,讓大家是皆大歡喜,得到了衆人的佩服。
當然,這一切,還得莊主授意才行。
除了賬目和分財,趙青山還做起了莊裡的狗頭軍師,爲張北斗出謀劃策,如何經營好日常的事宜。
他硬是把個不入流的一夥匪幫,發展到現在莞平城地界上,靠前的強匪大幫之一。
使得黑風莊,能稱霸於一方,他趙青山可謂是功不可沒。
“趙先生神機妙算,想必是又有些先知先覺?”
說這話的,是莊主張北斗的堂兄弟張開,現如今坐第二把交椅,他除了一身熊膽莽勁,就別無其他的本事了。
正因從小跟着堂哥廝混,到處恃強凌弱,打家劫舍。又每每地衝鋒陷陣,勇貫羣雄。
且他兇殘暴孽,長的也是面目猙獰,鬍鬚乍然,發起怒來,形如噬人的猛虎,令人看到了心生畏懼,所以得了個外號,叫怒面虎張開。
但他對於堂哥張北斗,卻是忠心耿耿,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性情。
由於從小惹事生非,和張北斗一樣斗大的字,也不認識幾個,粗野放蕩,對那些識文斷字的柔弱讀書人,向來是不放在眼裡。
若不是礙於麪皮,他早就出言不遜了,也不會只是對趙青山,是不冷不熱的嘲諷。
趙青山聽了張開的話,也不生氣,只顧自的微笑不語。
一旁的喬蘭衣看不過去,皺起眉目,開了口:“趙先生有話但說無妨……現如今我們都是一家之人,大家要齊心協力纔是……”
趙青山看了看喬蘭衣,眼裡閃過一縷暖暖的光芒,說:“非不是什麼未卜先知,只是以現在的形勢來看,很多事情看似平靜,卻危機四伏。莊裡發展到現在,也是不易,各位想必也是最清楚不過。日後要想安穩求存,卻也難上加難,你們可知道爲何?”
“這卻不知…”
張北斗一干人等,竟一時無人,可以爲答。
趙青山見衆人答不上來,就問道:“呵呵,爲什麼莊裡,以前諸事順利,周圍大小幫派山寨,爲何沒人敢來造次?”
張開一聽,不由得一咋呼,握拳一揮,不屑一顧,說:那是有我們哥幾個在啊!誰敢來造次,老子先結果了他…”
“以暴制暴,是爲下策中的下策,稍有不慎,會吃大虧。前天那沙幫爲什麼來尋事滋事,難不成真爲了金礦……”
趙青山卻不以爲意,在說完後一句話後,他沉思莫名,故作深思,掃了一眼在坐的各位頭目。
又說:“我們這莊子下面,有沒有金礦,不用我說大家也該清楚,這些捕風捉影的謠傳,卻還是有人信的啊!”
“依趙先生所言,那沙幫是爲了金礦的謠言而來了?”
張北斗雖有勇無謀,但也不傻。他至從霸佔這黑風莊以來,曾多方考證,那金礦的事,本來就是子虛烏有。
要不然,他們這夥人,還用得着倖幸苦苦,去打劫過路的財神爺們啊!
自己這幫人,獨自開採,豈不快活。
可是,他自己雖然不信,卻不代表別人也不信,正所謂的懷璧其罪,並是這般。
“非說金礦,我想問問莊主,那沙幫憑什麼可以在短時間內,雄居莞平城第一幫的位置,他沙熊是個什麼貨色,大家有目共睹……”
“先生,你是說這事沒那麼簡單?”
“正是,全城人都知道,沙熊本是李城主養的一條狗,幫着他盡幹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雖然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他們與我等只是小小的衝突,還不能明白他們有何圖謀,但我們小心提防還是很有必要……最近莊內應該收攏人手,上下嚴防死守,切不可大意……莊主也應該少去城裡快活,免得發生一些不必要的意外……”
既然軍師發話了,作爲莊主的張北斗,也跟着表了態,說:“這是自然,大家都聽到了吧!全依先生所言就可以了…”
話雖這麼說,但他的心裡,卻是老大的不舒服,特別是趙青山最後說得那句,讓他少去快活,更是讓他有些惱火。
自己身爲一幫之首,偶爾放蕩不羈一下,無可厚非,有什麼不好。更何況,男子大丈夫風流瀟灑,不也是人之常情。
再說,沙幫再怎麼勢大,能耐我何,惹惱就滅了他的,也讓外人知道,這莞平城地界,可不是他沙熊一家說了算。
他能這麼想,也並非他張北斗,狂妄自大。而是在這之前,他曾一怒之下,滅了一個不小的幫派,所以說,他有自己的資本和實力,不然哪能敢想敢幹。
原來在莞平城外的北邊有個山寨,曾是數百人的大幫,也是雄霸過一方。
後因張北斗帶着弟兄們,在城裡春閣裡,喝花酒快活時,和對方起了衝突,起因是爲了一名妓女,兩撥人大打出手,張北斗當場就殺了對方領頭的副幫主。
導致對方的幫衆們,氣不過去,後來糾集大隊人馬,前來攻打黑風莊。
誰知火拼數日,對方不僅沒打過,還反被張北斗帶領弟兄們,出其不意,反攻了他們的山寨,打死打傷者無數。
最後,張北斗還不解氣,還放了一把火,燒了對方的山寨,方纔罷休。
雖然,那次黑風莊也有些損失,但比起對方滅幫的後果,也算是輕微末枝了。
所以,至那時起,黑風莊的強勢地位,並以此坐實。各方大小的勢力,誰也不敢輕視,誰也不敢不服,幾乎都來巴結示好。
甚至,有的幫派,還時常派人送來禮物,和財寶,以示友好,表示互不相犯。
正是有了這些輝煌的過去,張北斗纔對沙幫的挑脅,有些不以爲然。對於那沙熊,他很清楚,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他壓根就沒放在眼裡過。
張北斗還常常以真英雄自居,覺得但凡英雄,難過美人關。爲了紅顏知己,殺人放火,那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唉,趙先生啊!你就不能多爲我着想一下嘛!’
他看了看座下的趙青山,心裡是好一陣地無奈。
如今的黑風莊,能有今天的實力,趙青山是功不可沒,所以就算是他張北斗,也不好給他臉色看,只能依仗有加,聽之任之,不好得罪。
就這樣,在一陣煩躁的思緒過後,張北斗呆呆地看着其他人,看着他們都在說話,可具體說了什麼,他卻沒心思去聽。
此時,只感覺堂下亂哄哄的,一陣陣沒由來的煩悶,充塞着他的心,攪得他是坐立不安。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就全然依賴起別人了,這麼做很危險。作爲一幫之主,當全權負責,怎麼能讓別人,給自己拿主意呢?
常此已久,那要自己有何用?
張北斗越想越煩,他倒不是擔心趙青山,會跟他搶莊主的位子,畢竟手下的兄弟們,都是自己的人。
但是,如若沒有他趙青山,黑風莊也不可能成就現在的樣子。因爲,單靠他張北斗等人,那簡直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所以,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幾斤幾兩,他自己還是很清楚。
現在該有的都有了,但他卻不快樂,這怎麼不讓他張北斗煩悶呢!
以往每當煩悶的時候,他都會去找莞平城,南城區的劉寡婦,去和她一起喝點小酒,盡情玩耍一番,人也會隨之神清氣爽。
‘有段時間沒去了,還真有點想念那柔軟的…’想到這裡,張北斗有些懷戀地笑了。
由於,張北斗在會上,心不在焉,時常走神。導致其他的衆人們,也是瞭然無味,索性就各自散去,結束了會談,各忙各的去了。
趙青山望聞興嘆,對於張北斗的表現,也是很無奈。他並離了聚義大堂,往自己的住處走了過去。
可剛到門口,他發現有個人,正在那裡等着自己。
那是莊裡負責去城裡,採辦生活物質的小頭目韓束,也是莊上跟他親近的人之一。
韓束見他回來了,施了一禮,問候道:“先生回來了?”
“恩,你也辛苦了,去城裡辦事,還算順利?”趙青山還了一禮,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悲,開門讓韓束進屋,坐下交談。
“一切都好,些許小事,也無大礙。先生上次交代的那件事,現在看來效果不錯,很多人都信了。”
韓束原本就是莊裡的一名小嘍囉,沒什麼地位可言。因爲他識得幾個字,趙青山就安排他做了採辦的小頭目,帶着幾個人進城裡,採辦一些衣物鹽酒……等,生活必需的東西,當然,偶爾也幫他辦點私事。
趙青山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他拿出茶具,給韓束倒了一杯茶水,自己也倒了一杯,自顧自的喝着茶。
韓束也有樣學樣,陪着喝着茶。他感到很欣慰,知道趙青山跟別人不一樣,把他不當外人。每次都對他禮遇有加,所以對趙青山很欽佩,也很感激,也心甘情願,爲他辦點能力所及的事。
喝了一會茶,他好像記起了什麼,並從懷裡摸出了一個布包,遞給了趙青山。
“這是…”趙青山臉上有些驚訝,搞不明白這韓束是什麼意思。
“先生勿怪,這裡面是幾本草紙書……今天上午,我去城裡買酒,遇到一幫地痞無賴,拿它們去換酒喝,我就把它們換了下來,想着先生閒來無事,也好有個消遣…”
趙青山一聽是書籍,臉上一喜。連忙打開布包,翻看起來。
看了半會,他震驚不已,看似平靜的心境,也爲之動盪,翻騰了起來。
不多時,他並兩眼放着激動的光芒,手也顫抖個不停,整人好似非常的高興,緊緊地拽着那幾書籍,一副很是重視的樣子。
到底何種書籍?能讓趙青山如此動容,韓束也是驚訝莫名,他也翻看過,但那些字跡,他多數都不認識,所以還不如拿回來,送給趙青山,也算是個人情。
不曾想,趙青山看了,竟然會這麼的失態。
只見,趙青山正拿在手上的那幾本書裡,有一本書的封皮上,寫着兩個古體大篆‘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