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心不能分成兩半，但未嘗不能裝下兩個人，只不過……那種契機太難得了。
聽完金父的話後，正在電話這頭的韓宇就露出一臉思索的神情。
說實話，剛纔他在聽到金父的回答時，心裡着實驚訝了一下。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會聽不到回答或者聽到否定回答的準備。
因爲這就是現實，如果金父給出了除此之外的答案，先不論泰妍他們那邊會怎麼樣，哪怕是韓宇自己，恐怕都會有點難以理解金父。
可是，事實是，金父真的給出了一個足以說服他的解釋。
他明白，金父的話並不是在爲所謂的花心找託詞。
誰都知道，一心一意愛一人是對的，也有很多的人想要這麼做到，只是有的時候，事態的發展並不都是像我們當初預料的那樣。
就像金父，他的心中裝着兩個人，只不過一個人還陪伴在他身邊，一個人只能在記憶裡陪伴他。
韓宇發覺自己無法去說出些指責的話來。
不僅僅是因爲他知道金父總算對他的那位養母還有情，更因爲，他能感受到金父這話裡隱藏的痛苦和無奈。
如果可以的話……金父可能寧願自己不再愛着那個人，他希望韓以詩能活着，能一直活到現在，那麼或許他們之間早就能釋然一切，成爲一對相交的知己與朋友。
所以，愛兩個人不是不行，只是，這確實太難了……
韓宇沉默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他耳邊的電話也一直沒有掛斷，他能聽到那頭金父沉穩又輕緩的呼吸聲。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地開口問道：“假如她——”
“沒有假如。”
結果，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電話那頭的金父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
語氣很是堅定，然而在那份堅定中，韓宇感覺自己似乎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低下頭，勉強扯扯嘴角，最後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對……沒有假如。
我們眼前看到的，就是已經發生的事實。
這世上沒有後悔藥，也沒有時光倒流，所以一切對過去的假設，只不過自己騙自己的安慰而已。
沒有意義，更是徒增傷悲。
“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您。”
韓宇像是也放開了什麼，拿着手機轉頭和身邊一直沒有插嘴的林允宇對視一眼。
電話那頭的金父輕輕地笑了一聲，難得調侃着說道：“還有什麼問題？你總不至於再拿那麼令人爲難的問題來考我吧？”
“爲難的問題其實這一個而已，過去也就過去了……”韓宇神色複雜地微笑着道。
“呵呵，那好。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吧。”
“我想問的是……您當初和韓阿姨、不是……”
韓宇稍稍遲疑，還是將那個“阿姨”的稱呼修正了回去，“我想問，您當年和我偶媽……兩個人有定下過什麼約定嗎？”
“這個嘛……你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了？”
電話那頭的金父好像也因爲他的這個稱呼而陷入了感慨中。
事實上，叫“阿姨”沒錯，但叫“偶媽”更沒錯。
時至今日，也許在韓宇自己的記憶中，還殘留着些許對生母韓怛的印象，可在他看來，那些他從旁人那裡得知的養母韓以詩的事蹟，也絲毫不亞於親生母親的生育之恩。
所以，可以說韓宇眼下和金父的通話既是爲了解惑，也是在爲他的那位母親解開生前未能解開的遺憾。
斯人已逝，曾經的承諾或許已無法完成，那麼，至少得給它一個體面的結束纔對。
韓宇拿着手機，目光不由又看了看記事本。
【以明確的答應開始，以終生的冷漠而結束，這是令人不能忍受的。】
韓宇默默注視着記事本上的這句話，他想，沒準這就是當年那個因病早逝的女人，死前在心裡面喃喃唸叨的那最後一句話。
父母沒能解決的遺憾，就留給了子女，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也沒什麼……我就是突然想起來，就順便問問您。畢竟，如果她生前有什麼牽掛的話，除了我還有她留下來的作品以外，應該就只能和您有關了吧？”
金父默然片刻，才輕聲地回答道：“實際的口頭承諾並沒有。”
“那麼，心裡面呢？”韓宇聽出了他的弦外之意。
電話那頭的金父再次笑了兩聲，才語氣感嘆地低聲道：“心裡面的話，還能是什麼？”
韓宇又和身旁的林允宇對視了一眼。
那麼，果然還是跟預想的一致嗎？
韓宇的手無意識地摩挲着記事本泛黃的頁面，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就忽然開口說了一句：“之後，找個時間我們去見見她吧。”
“嗯？”電話那頭的金父愣了愣。
“在上一次我就已經注意到了……您直到現在爲止，恐怕還是不能接受我偶媽的去世吧？現在，是時候放下了。我們找個時間，一起去她的面前，好好地道個別，把一切整理清楚吧。”
韓宇耳邊的手機中變成了一片的寂靜。
良久之後，一道聽上去喉嚨如同哽着千言萬語的低沉男聲才幹澀地傳進他的耳朵裡：
“好。”
這一刻，韓宇若有所覺一般，拿着手機轉頭看向了書房裡的某個角落。
那道幼小的身影一如既往地蹲在地上，用小手撐着臉頰，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沒想到你的效率還挺高的，我還以爲這場遊戲會玩得比較久，現在就進行到一半了……’
名叫韓承宇的小男孩撇撇嘴站起身來，背對着他，頭也不回地說道：‘雖然你們還沒去見偶媽，但這一塊拼圖我就提前當你是拼上了。還有兩塊，這一回你可沒有提示了。’
‘哦對了。’
就在小男孩看起來即將要消失的那一刻，又想起了什麼，回頭問他道：“你知道在《荊棘鳥》裡面，偶媽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什麼嗎？”
韓宇皺皺眉頭，沒有說話。
‘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知道。’
韓承宇很小大人地搖搖頭，接着就轉過身來，用那雙烏亮清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偶媽她最喜歡的一句話是……世上沒有一個人像他，對她來說，也永遠不會再有了。’
剎那間。
還拿着手機的韓宇怔住了。
……
“接下來要問到一個比較敏感的問題了。”
在咖啡廳二樓的訪談現場，錄製已經接近了尾聲。
女編輯看看手中的提示卡，就斟酌着語言說道：“那個，好像有很多粉絲都相當關心侑莉你的個人生活，比如說我這邊就能看到有很多人希望你不要天天在早上的時候空腹喝咖啡……”
說到這一點，坐在對面的權侑莉就綻放出了一個莞爾的笑容，和女編輯一同輕笑起來。
“還有……也有很多的人，想要問一問有關感情方面的問題。”
女編輯略微正色，對面前依舊露着微笑的權侑莉嘗試性地問道：“大家都知道，侑莉你之前和韓宇韓演員還有吳昇恆選手都鬧出過緋聞，甚至，還有傳聞說你的確和吳昇恆選手交往過一段時間，但沒有經過公開兩個人就分手了。粉絲們似乎都在關心這些傳聞的真實性。”
“啊，是這樣啊……”安靜聽完女編輯的話後，權侑莉就點了點頭，“其實之前，特別是在拍攝《恩東啊》的期間，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擔心我。在這裡我想說，請大家不用擔心，你們會一直看到開朗、幸福、努力的權侑莉。”
“還真是充滿正能量的回答呢。”
“呵呵，謝謝。”
“那麼，接下來就到了最後一個問題，時間過得還真是快呢……最後一個問題，還是跟上一個問題有關，請問，侑莉你在感情的方面，你認爲你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或者換句話來說，侑莉你覺得你愛一個人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
聽到女編輯的這最後一個問題，權侑莉的臉上就流露出了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低頭想了想，就開口說道：“我覺得我本人的愛情觀念可能和大多數人不太一樣。”
“哦？怎麼說呢？”女編輯看上去饒有興致地問道，實際上關於這個問題，她們事先也並沒有提前溝通過，所以她也不知道權侑莉此時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回答來。
“其實我以前一直覺得愛情是一種易變的感情。這就像你剛纔提到的喝咖啡的問題，其實我以前喜歡的飲品是山藥汁，但那是以前，我現在是喜歡和咖啡。一對結婚的夫妻，即便能長久地走下去，他們之間的這份感情最終也會從愛情變質成一種類似於親情的東西。所以以前的我，對於愛情一直保持着一種謹慎的態度，我不敢輕易地去嘗試，或者說，輕易地去跟別人達成所謂的戀愛關係。”
“那麼，現在呢？既然說到的是以前，現在侑莉你的想法是不是有什麼變化呢？”
“嗯……我現在的想法不同了。”
“有哪裡不同呢？”
“過去的我，其實是一直在擔心愛情的失去，但後來我經歷了一些事，我就忽然發覺……其實失去愛情並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面對着女編輯臉上的驚訝之色，權侑莉一臉平靜地對她說道：
“因爲我發覺……如果你真的愛上一個人，那種愛上的感覺就已經很美好了，要是真的因爲某種原因，兩個人不能在一起的話，那麼這種遺憾應該也是美好的。我最近特別喜歡塞林格作家的一句話，他說‘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我覺得這是對的，我要是愛着一個人，但我不能介入他的生活，那麼我想，我會願意收回自己的手。”
“這個，就是我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