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們國搜科真的只是進行了簡單的屍體檢查，沒有核對過死者的身份？連個最基礎的dna檢測都沒做？！”
“哈，你說什麼？哈……我真的是！”
似乎被電話那頭的回覆給逗樂了一樣，裴彬騰地就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一手拿着手機，一手叉着腰扭頭看了看四周，連着深呼吸了好幾下，臉上滿是一種冰冷至極的怒笑。
隨即，裴彬就重重地從嘴裡吐出一口氣，強忍着自己心裡想要罵人的衝動，拿着手機低聲說道：“燒成那樣又怎麼樣！屍檢的必要流程你們國搜科是不知道嗎？還用我來提醒你們嗎？！”
“……”
“上頭？！哎西，我就知道……”
擡起手扶了扶額頭，裴彬咬着牙稍稍閉了閉眼睛，似乎是想平復一下自己胸腔中已經要滿溢出來的怒氣。
“呼……所以說……他們的命令到底是什麼？”
“哈……我真是……去******上頭！那一羣狗崽子！！”
不知究竟是聽到了怎樣的答覆，裴彬再也顧不得咖啡店裡的其他客人有些詫異的目光，胸膛很是明顯地起伏着，拿着手機微微喘着氣，厲聲說道：“呼……呼……我現在明確地告訴你們你們！國搜科不是爲了一個人或者幾個人服務的機構！如果這件事情你們不能給我一個交代的話，你們就全都等着上法庭吧！現在，我要你們把當初留存的那些報告全都交出來！”
“我管你什麼……！”
裴彬瞪着眼，一臉憤怒剛要呵斥什麼，都話說到一半他的話音就陡然一頓，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偏偏頭若有若無地瞟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那道修長身影，嘴脣抿了抿，最後輕吐口氣，低聲說道：“……總之！我要你們好好配合我，不論是檢驗報告、照片，還是什麼你們從屍身採集下來的東西。一切與案件有關的東西都給我找出來準備好！”
“誰告訴你們案子結束了？現在我說了算！馬上去辦！”
憤憤地掛斷電話，裴彬旋即就一屁股坐了下來，氣呼呼地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大口，整個人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氣憤。
“裴檢察官，怎麼樣？”
坐在裴彬對面的韓宇見況，雖然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答案了，但還是不由皺着眉頭開口詢問了一句。
猶豫地看了看自己面前臉色不太好看、顯然是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的韓宇，裴彬忽然又站起身來，一臉鄭重地對韓宇鞠了一躬道：“真的是十分抱歉！”
“呃，這個……”
裴彬突然的舉動頓時就讓韓宇有些無所適從了起來，連忙也想着要站起身來，可立刻他就想起了什麼，又顧忌地左右看了看，發覺周圍已經有不少的客人注意到了他們這一對舉止挺奇怪的組合。
“我當初光顧着調查案件，找線索，完全沒有想到那羣傢伙居然連最基本的死者身份確認都沒有做過，就提交了一份所謂的報告給我，所以……總之！這點是我工作上重大的失誤，我必須向作爲當事人的韓先生你道歉才行。”
裴彬抿着嘴沉聲說着，向來穩重的臉上露出了一個韓宇從未見過的表情，神情中，甚至隱約透出了點讓人驚訝的沮喪。
“……”
不知爲何，看到裴彬這副出人意料的樣子，韓宇臉上的表情卻是忍不住在悄然間發生了點微妙的變化。
深邃的眸光似乎莫名有些柔和了下來，就這麼靜靜地注視着此時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臉誠懇地鞠躬道歉的中年男人，眼神深處隱藏得極好的那股警惕之意也在悄然間消散了許多。
“裴檢察官，雖然我很明白您的心意，但以我們兩個現在身處的環境來說，您能不能先坐下來說話？不然我會很爲難的。”
擡起頭來有些驚訝地看着自己面前這張年輕臉龐，雖然因爲口罩遮擋看不見面容，可從那雙深邃的黑眸裴彬卻分明看到了點淡淡的笑意。
一下子，他好像也有點無所適從了起來，奇怪地看着韓宇。
不過在片刻之後，裴彬就忽地眨眨眼，整個人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看自己面前這雙深邃的黑眸，看着他眼神中那點表示親近的笑意，倏地，似乎明白了什麼，漸漸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偏頭也看了看周圍那些確實正在關注着自己兩人的目光，裴彬旋即就微微吸了口氣，重新坐了下來，對韓宇笑了笑說道：“抱歉，是我情緒有點激動了。”
“這點小事就沒必要道歉了。”
微笑着表示不在意地擺擺手，韓宇的視線留意了一下他們兩人的四周。
等到那些一時好奇的客人都逐漸收回自己的目光之後，他藏在口罩下的臉上表情就是一肅，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壓低了音量，向面前的裴彬開口問道：“情況到底怎麼樣？志雄的……志雄當時的情況真的已經到了無法提取dna的地步了嗎？”
“具體情況他們在電話中跟我也說不清楚。”
聽着韓宇語氣中的認真，裴彬也知道是談正事的時候了，臉上的笑容同樣收斂了起來，仔細地給韓宇說明道：“但據國搜科的人說，當時屍體送過去的時候，情況確實很糟糕，貌似有部分的地方都已經灰化了。”
韓宇聞言眉頭一皺，“您的意思是說……志雄的……就是那具屍體，確實是無法提取出dna驗明身份的嗎？”
“倒也不能這麼說……”裴彬抿抿嘴，猶豫地瞧了韓宇一眼，“出於某種原因，那些傢伙當初根本沒有認真對屍體進行檢查，所以我之前打電話過去的時候，其實就連接電話的人也不清楚原本屍體上究竟有沒有可以提取出來的dna。”
“……您是說，當初進行屍檢的人員不僅沒有進行dna檢測，甚至他們連屍身的具體情況都沒有仔細檢查過？”
“嗯……是這樣的。”
裴彬的表情有點赧然，尤其是看着韓宇微微皺起的眉頭，他的心裡還隱隱生出了點難言的羞恥感。
哪怕是事出有因，但身爲司法人員，居然對於自己從事的工作這麼不負責任，這實在是讓與他們共事的裴彬感覺很難堪，而且關鍵是他甚至不能把事實完整地告訴韓宇，只能給出一個比較模棱兩可的解釋，這纔是最讓他覺得煩躁生氣的地方。
“那麼……”
和裴彬不太一樣，韓宇對於這件事的反應倒是意外的平靜，只是稍稍皺了皺眉頭，接着他的臉上就露出點若有所思的神情，低眸沉思了片刻，旋即就擡起頭來徵詢地看向了坐在自己對面的裴彬，“現在這件事情，您打算怎麼辦？”
裴彬沉默了一下，目光與韓宇那雙黑亮的眼眸對視着，嘴裡反問道：“韓先生你想怎麼辦？”
“我要知道那具屍體到底是誰，至少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志雄。”
韓宇再次做出了一個讓人意外的迴應，面對裴彬的提問，他毫不猶豫地就直接說出了自己心裡的想法，而且語氣很是堅定，似乎根本沒有考慮裴彬那方面會不會答應自己這件事。
而看着韓宇坦誠的樣子，裴彬卻是忽地笑了笑，點點頭，同樣說出了一句出人意料的回答。
“我也是。那具屍體，這次我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韓宇聞言下意識眯了眯眼睛，看着裴彬臉上奇怪的淺笑。
裴彬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很輕鬆，跟他上一刻剛剛說出那番可以說否定自己以往工作的話語時的語氣一模一樣，但偏偏，就是從他這副淡然輕鬆的笑容中，韓宇莫名看出了點說不出的堅定。
一下子，嘴角微微往上一勾，韓宇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微笑的裴彬，沒有對裴彬的話發表什麼自己的意見，只是扭扭頭，望了一眼窗外街道上燦爛的陽光，嘴裡補充似的輕聲說道：“我覺得至少，我得讓我的家人知道……現在他們天天爲之祈禱的那個罈子裡，究竟裝着誰。”
“嗯，很正常的理由，而且你也有權利知道這些事情。”
裴彬點點頭，一臉鄭重地看着韓宇，“希望韓先生你在告知家人這件事情的時候，能夠代我表示一下歉意，這件事……我有很大的過錯。”
言畢，裴彬就抿抿嘴，臉上露出了點真摯的愧疚。
韓宇將視線迴轉過來，注視着裴彬沉默了一下，然後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讓氣氛安靜了一下的話。
“裴檢察官，說實話，我對您並不是很信任。”
“……”
沒有理會裴彬臉上一下子就似乎有些怪異起來的表情，韓宇低頭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讓那股苦澀香濃的味道在齒舌間流轉片刻，這才繼續說道：“而且，直到現在，此時此刻，我還是對您無法放鬆下來。可能這一點跟您在我眼裡有點神秘的形象有關吧？不過也有可能這是因爲您老是用那種猜疑的眼光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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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着，韓宇就擡起頭對裴彬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揚了揚下巴，說道：“我沒說錯吧？可能是職業病？還是我身上有什麼我自己不知道的特殊的地方？裴檢察官您看着我的眼光總是和您看着別人的眼光不一樣，和我交談也是一樣，話裡話外總讓我覺得您想從我這邊知道點什麼。就像是兵役的事情，您對我的幫助當然讓我很感激。但有個地方我挺奇怪，這件事嚴格來說跟您沒有任何關係吧？爲什麼您要幫我？我們只是見過幾次面，根本談不上交情。而且，如果僅僅是兵役的事情，您直接在電話裡告知我就行了，完全沒必要把我約出來談話吧？這讓我感覺……其實您是有其他的事情要找我？”
“……”
“你說對了一點，說錯了一點。”
深吸一口氣，裴彬坐直了自己的身體，微笑地看着坐在自己對面的韓宇，目光中……似乎帶着點欣賞？
“說對了什麼？又說錯了什麼？”
“我找你出來確實有我自己的目的，或者也不能說是目的，我只是……想再見見你，不過就像你所說的，我可能真的想從你那裡知道些什麼，比如我之前特意詢問了一下你記憶情況。這點你說對了。”裴彬同樣拿起自己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嘴裡輕輕說道：“而你說錯的地方就是，韓先生你太小覷自己了。你身上特殊的地方，很多。在別人的眼裡，不管是你的相貌身材，還是你的頭腦，都是很值得關注的地方。”
“不過裴檢察官您在意的應該不是這些吧？”
韓宇低頭喝着咖啡，隨意似的接了一句。
“……”
氣氛安靜了一下。
韓宇擡起頭眨眼看了看裴彬，結果下一刻，這一老一少的臉上就忽然默契露出了一個莞爾的笑容。
“呵，把心裡話說出來輕鬆了不少。”
“嗯，贊同。”
笑着點點頭，裴彬看着自己面前韓宇臉上帥氣的淡笑，旋即嘴角就更加往上揚了揚，毫無徵兆地開口說了一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國搜科那邊看看？”
雙眼微微一眯，韓宇坐直了身體，“可以嗎？”
“正常是不行的，但既然那件案子已經‘結束’了，而且你還有知情權，我只是帶你去看一些已經‘無用’的資料而已，我想國搜科的人應該會同意吧。”
韓宇有些驚訝地看着裴彬此時臉上那一副看似正經的表情，而接着，他們兩個人就忍不住心知肚明地相視一笑。
就是，笑歸笑，有些事情還是要提前說明清楚的。
裴彬的臉色肅然了起來，正襟危坐地對韓宇低聲說道：“雖然可能我說這話不太好，但韓先生，我還是得提前提醒你一句……不管你現在心裡想法如何，不要抱太大的希望，畢竟……”
“我知道，畢竟過去了那麼久了，如果……如果那具屍體真的不是志雄，他的結果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裡去。但是……”
低頭將自己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韓宇咂咂嘴，旋即就擡起頭來對着自己面前的裴彬燦爛一笑，嘴裡輕聲說道：“但是……是家人不是嗎？雖然關係不怎麼樣，但就算是收屍，也得我來做，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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