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看起來有種前所未有的僵硬。
說實話，面對眼下這樣的一副狀況，韓宇的表現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微微張嘴，感受着自己懷裡這道柔軟溫暖的身軀，一隻手下意識擡了起來，卻遲遲沒有落下。
似乎是不知道，自己是應該任由她的行爲，不要再去碰觸這丫頭現在極爲敏感的神經，還是，應該輕輕地推開她……
畢竟，不論是金泰妍剛纔的那些話，還是她說話時的神態，乃至是她做出的這個動作……哪怕是他再怎麼笨拙，也都本能般地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兒。
這並不像是兄妹間那種單純的親近。
有些發空的大腦中恍惚中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個念頭。
不過，沒有等他的思緒進一步擴散，他的耳邊，就忽然傳來了一句低低的呢喃。
吐氣溫潤，軟糯如故。
“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雖然我猜你肯定不知道……其實，我很高興，高興知道了OPPA你就是‘彼得’。”
一句有些繞口的話，讓他整個人不由重重地怔了一下，神色中除了愣神之外，還涌出了一抹掩飾不住的吃驚。
很顯然，他沒有想到金泰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一時間，韓宇都有點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迴應這丫頭了。
在猶豫了短暫卻又好像挺漫長的幾秒鐘後，他略微皺起了眉頭，也沒有低頭去看，只是虛擡着一隻手，嘴裡遲疑地小聲開口道：“泰、泰妍吶……”
結果，話剛起頭，就立即被頂了回去。
“OPPA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頓時，耳畔那道很輕卻又像是懷着一股不容置疑意味的輕柔女聲讓他閉上了嘴脣。
不知道爲什麼在她面前會這樣言聽計從，只是……潛意識裡促使自己這麼去做了。
“不管你知不知道……有句話我想和OPPA你說很久了，從知道你的那層身份開始。我很想對你說……對於我來說，OPPA你的存在，不止像簡單的親故，更像是一位親人。一個至關重要的親人。我這麼說，不是基於你是我OPPA，而是因爲……你是‘金彼得’。”
說出了一番讓人更加怔愣的話，金泰妍喃喃自語的聲音聽上去夾雜進了許多道不明的情緒。
老實說，當再次從她口中聽到“金彼得”這個名字的時候，韓宇心底最深處有一塊地方就像是被觸動了那麼一下。
雖然內容叫人感到些許費解，可她那充滿感慨的語氣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排除掉了某個在他們兩人之間可能出現的“誤會”。
就是在片刻後，韓宇的眉頭還是忍不住蹙了起來。
這一次，他表情中的複雜之色已經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份濃重的疑惑。
當年自己和泰妍的事情，他本來以爲自己十分了解。
但不知爲何，今天見到泰妍的這個樣子，他突然發覺……自己貌似對某些事情，也並不是那麼清楚。
而這個想法一生出來，一個熟悉的名字就條件反射般從他腦海深處跳了出來——
金彼得。
這傢伙，肯定知道什麼！
一聯想到記憶中那張和自己完全一樣、眉宇間卻有種說不出的肆意輕佻的臉龐，韓宇的心情就愈加不好起來。
好在，儘管此時大部分的思緒都已然轉移到了其他方面上去，不過感受到自己懷中這個丫頭仍在一下下撲在自己胸膛上的溫熱呼吸，韓宇剛纔一直懸而不定的手掌到底還是落了下去，放在了她瘦弱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暫時無法理解她全部的憂傷，卻並不妨礙他想要安慰她的心情。
哪怕不能熱烈地迴應，至少，也得告訴她，自己就在她身邊才行。
“鈴鈴鈴……”
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
正在擁抱中的兩人似乎都被嚇了一跳。
金泰妍連忙鬆開了自己環抱在某人腰間的雙手，往後退了一步，然後目光就看向了他。
低頭把手機拿了出來，瞧了一眼來電顯示，韓宇和身前這雙顯得有些盈潤的眸子對視了一眼，輕聲道：“是小賢的來電。”
“嗯……”
金泰妍聞言略一點頭，精緻的童顏小臉上兩片脣瓣不易察覺地抿了抿，也沒露出什麼意外的神色。
這時候，視線能夠藉着一旁路燈的淡淡燈光好好地觀察一下她，韓宇才發現……她的眼圈，好像已經有些發紅了？
“那OPPA……我先上去了。”
沒等他多想什麼，一句響起的低柔話語就打斷了他的思緒。
“哦、哦……嗯，你先上去吧。”
手裡拿着響鈴不斷的手機，聽到金泰妍這麼提議後，韓宇的模樣看起來隱含着那麼一絲如釋重負地和女孩對視着。
“我們兩個人隔一段時間分別上去吧……免得被誤會什麼。”
“哦、嗯……我知道了。”
在旁邊燈光的照映下，微微閃爍的眸光最後掃了一下某人手中還在堅持響鈴的手機，金泰妍稍稍低下頭，轉身自己默默地朝徐賢家所在的那棟樓走去。
“呼……咳咳！嗯！”
口中沒來得及多舒口氣，把注意力放到了還在振動中的手機上，韓宇就連忙把自己注視着那道嬌小背影的目光給收了回來，擡起手咳嗽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這纔在小區的路燈旁，稍一猶疑，把接通的手機放到了耳邊。
“……哦，小賢？怎麼打電話過來了？”
真正通話開始後，口罩下的面容上就掛上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就連溫和的語氣都跟平時一般無二。
“哥哥，我聽允兒歐尼說，你今晚也能來參加我的生日會了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輕輕柔柔的，感覺分外嫺靜。
“哦……嗯。對，本來今天是有其他事情的，但沒想到很快就結束了。所以想了想，畢竟是你的生日，覺得還是親自來慶賀一下比較好。”
沒有聽出什麼異常，他拿着手機低頭瞧了瞧地面，嘴角的微笑擠進一絲不明顯的異樣，溫聲地回答道。
“那哥哥你現在到哪裡了？需要我來接你嗎？”
“嗯？”
愣了愣，他下意識擡起頭，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四周。
昏黑一片的小區環境中，只有寂寥的路燈燈光在照亮路面，其餘就沒有看到任何顯眼的事物與人跡了。
空蕩蕩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他沉默了一下，旋即就笑道：“不用了，我差不多快到了。嗯……差不多十分鐘左右？”
“你知道地址嗎？真的不需要我來接你嗎？”
“不需要了，我快到了，真的。”
“我還是來接你吧。”
“呵呵，都跟你說了不用……”
他笑着剛要再說什麼，結果，緊跟着貌似就意識到了什麼，拿着手機定定地回頭一看。
“說了我還是來接你吧。”
在他後方光線昏暗的林蔭路上，一道眼熟的窈窕倩影手裡拿着手機，自黑暗中緩緩走到了路燈照亮的範圍來。
隨着她從手機那端小聲傳來的話語，當她的身影全部暴露在那淡黃色的燈光下時，瞧着看到自己出現就呆住的某人，她就忽然一反往日的那副文靜樣子，俏皮地對他晃了晃自己手中還是通話的手機，脣角微翹地嗔怪道：“都說了我來接你了……我都到你旁邊了。我跟你說哦哥哥，我家搬了新地方，我怕你認不得路，到時候被別人拐走了……那就糟了。對吧？”
微微張着嘴，一語不發地凝視着就站在自己前方不遠處滿臉微笑的徐賢，韓宇的眼神中，顯得怔愣而複雜。
“別愣着了啊~走吧……我帶你走。”
面對着他意味難言的目光，溫婉淡雅的臉蛋上依舊保持着那個看上去毫無異樣的笑容，徐賢衝他笑意盈盈地招了招手，接着自己就朝他所在的地方，也就是某個丫頭剛纔消失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只是，就在她微笑地經過他身旁的時候，一道她並不願意聽到的低聲問話還是……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響了起來。
“賢啊……剛剛，你都看到了嗎？”
霎時間。
腳步停止在了原地。
她大約靜了一秒鐘，還是轉頭笑着對他眨眨眼，貌似疑惑地問道：“嗯？哥哥你說什麼？我剛剛看到什麼？”
側過頭去，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和那雙彷彿含着笑意的臥蠶眼靜靜地對視了幾秒。
他像是確定了什麼一樣，忽然擡起一隻手，在她愣住的眼神中，用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她光潔白皙的額頭。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說謊一點都不像，尤其是在我的面前。”
當自己耳邊，傳來了這樣一道好像很無奈的熟悉而溫柔的男聲時，聽着他語氣中那絲難以掩飾的複雜，她臉上的笑容，終於，再也保持不下去了。
“我說的是實話，我不覺得……自己剛剛看到了什麼異常的狀況，不過就是泰妍歐尼可能有什麼傷心的事情，哥哥你身爲OPPA，安慰她一下而已。對於這種情況，我覺得自己選擇遺忘對歐尼來說會更好。”
在說這話的時候，徐賢的目光始終清澈且坦然地正視着他，一如她平日裡堅持的那種禮儀姿態。
同樣目不轉睛地和她對視了幾秒，韓宇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感覺，之後他就搖搖頭，又輕聲開口道：“既然如此，要裝作遺忘也沒必要在我面前僞裝不是嗎？”
徐賢稍稍翹起了脣角，露出微笑，低頭優雅地擡手挽了挽自己耳邊的髮絲，“我沒有在哥哥你面前僞裝，我只是……不想在你面前刻意提起罷了。”
“不想在我面前刻意提起……所以，小賢你特意繞了路，從小區外的方向走過來嗎？”
聽到他這話，徐賢就愣了一下，抿住嘴脣，就要解釋：“那是因爲我……”
“別說你是剛好出去小區有事要辦。”
當即，一道熟悉的男聲帶着一絲說不出來的意味，打斷了她。
韓宇沉靜而複雜地看着她，道：“難道你想告訴我，你是以現在這副樣子去外面走了一趟嗎？”
被他這麼一說，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徐賢擡起手摸了摸臉頰，這才發覺，自己剛剛一時下樓得太心急，沒有經過任何的喬裝就迫不及待地跑了下來……
“其實，我和泰妍，我們……”
“別說了，這事情的背後我並不想知道。”
猛地一下子打斷了他的話，徐賢緊抿住了嘴脣與他對視着，眼神格外認真：“雖然心情確實有些奇怪，但我清楚哥哥你的性格，更清楚你和泰妍歐尼之間真正的關係。所以，我不會多想什麼的，哥哥你可以放心。”
聽到她這話，韓宇就沉默了下來。
他再一次不吭聲地和她對視着。
直到良久之後，他才重新開口道：“可是……我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那是哥哥你的錯覺而已！”她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真的？”
“嗯，真的！”
“那……你哭什麼？”
整個人心裡面倏然一驚，控制不住地又一次擡起手。
可當指尖觸及到依然未曾溼潤的臉頰時，她才恍然明白過來，眼神一時難以言述地看向了自己面前這個神情看起來平靜又複雜的男人。
“如果你今晚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就趁現在吧。”
韓宇一字一句地說道，很鄭重地看着她，“趁着我們身邊沒有其他人打擾，趁着生日會還沒開始。現在把話說清楚……之後的快樂時光就能讓心情好一點。”
徐賢直勾勾地凝視着他，頃刻後，沒由來地“噗嗤”一笑，道：“哥哥你這話……好像已經斷絕了我說任何話的必要了吧？”
“不一樣。”擡起手拉下了臉上的口罩，他的臉龐上流淌着一股特別的認真，輕聲道：“你要對我說什麼，我應該聽着。這不是出於什麼大哥哥的愛護心態，而是因爲對象是小賢你，所以不管你接下來想對我說什麼，我都想在仔細聽完後，再做出決定。這是對你的尊重，也是對我自己的尊重。”
“真的？”
“真的。”
相似的一段對話，不同的是，兩個人的心態已經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那麼——”
徐賢深吸了一口氣，粲然笑道：“不管我接下來做什麼，哥哥你都不許反抗哦？”
話音未落，沒等韓宇說什麼，他的眼前就花了一下。
下一刻，在一旁昏黃的燈光中，他情不自禁地緩緩睜大了眼睛……
一雙穿着潔白船襪的小腳從低跟的皮鞋中脫了出來，直接踩在了他的鞋背上。
然後，同樣的盈盈一踮。
她微涼的雙手捧住了他的臉頰，兩額相抵，鼻間急促中又帶着些許炙熱的氣息撲在了他的臉上，讓他愣神地眯起了雙眼。
“哥哥……”
清澈如水的眸光中，倒映着他面容上的每一處細節，在夜晚空寂的小區林蔭路上，她微笑而專注地看着自己眼前近在咫尺的這張俊朗臉龐，眼眶周圍泛着點淡淡的嫣紅，口中近乎囈語地喃喃說出了一句讓他徹底呆住的話：
“十一年前的約定……你還記得嗎？”
其實今天這章，更適合在聽歌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