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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
美國,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市——
“鈴鈴~”
“Welcome(歡迎)~”
陽光明媚的海灘邊,一家較爲熱鬧的休閒咖啡廳裡,一名正站在吧檯後擦拭玻璃杯的白人侍應在看到一名有着灰白短髮、鼻樑上還架着一副眼鏡的中年女人推門進來,就眨眨眼,趕緊轉頭對隔着一層簾布的後邊廚房小聲叫了一句:“嘿,Woo(宇),你等的人來了。”
大約過了一秒,在簾布後就隱隱約約傳來了一句年輕的清朗男聲。
“你幫我攔一下,我馬上出來。”
“Ok!”
這名白人侍應毫不猶豫地比劃了一個手勢,順帶着就伸手攔了一下一名想要上前點單的侍應,對他示意地搖了搖頭。
這樣的小動作不算很明顯,所以在人來人往的咖啡店裡一時還沒人注意到。
很快,一道剛剛洗完手的修長身影就從後邊步履匆匆地走了出來。
把腰間的黑色圍裙摘下來,遞給了身旁微笑的白人侍應,他的嘴角同樣勾了勾,俊秀的面容上流露出了一個讓店內一些正在暗中觀察的女客人眼前一亮的溫和微笑。
“欠你個人情。”
白人侍應挑了挑眉,旋即聳聳肩笑道:“就當和你上次帶我認識Evan(埃文)的事扯平了。”
“Ok!”
一句不按尋常且直截了當的迴應。
白人侍應的臉色立馬搞怪地垮了下來,但他也暫時沒去理會,只是嘴邊含着一抹淺淺的笑意,將自己的目光投向了那名正坐在店內窗邊開始安靜辦公的中年女人。
一雙猶如黑璃般深邃的眼眸當即眯了眯,緊跟着,他就鎮定地擡起手整理了一下自己襯衣脖領上的領結,然後帥氣的臉龐上擺出了一副讓人一看就足以心生好感的標準笑容,走了過去。
“抱歉打擾一下,請問我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發音準確的美式英語還帶着點短期內還脫離不去的亞洲口音,就這樣輕輕傳進了中年女人的耳中。
她擡起頭看向他,稍顯蒼老的清瘦臉龐上就露出了一抹像是驚訝的神情,隱約間,還帶着點連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笑意。
“又見面了。看來,我們還真的是有點緣分,今天也是你的上班時間嗎?”
沒有第一時間點單,中年女人反而先是微笑地這麼說了一句。
原本,類似於這樣的話經由她這個年紀的女性對像他這樣擁有優秀外貌條件的青少年說出來,在外人聽來多多少少心裡面都會感到一絲微妙的違和感。
但偏偏,這些話從中年女人的口中說出來,卻讓人生不出什麼奇怪的念頭。
她說話時的聲音很輕柔,宛如長者在對晚輩溫聲細語,其中還夾帶着一點來自於美國東部海岸的弗吉尼亞口音。
“事實上,我想這是因爲女士你生活的規律,所以才每次都能碰上我。”
沒有順着中年女人的話往下接,反而微微一笑,以一種略顯風趣的口吻迴應了一句。
他很清楚,這時候要是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冒進,都有可能毀掉他接下來的行動。
“好吧~看來我這個人確實不適合搭訕,第一句話就失敗了~”
中年女人穿着一身灰色的職裝,手邊的桌面上還好好放着一個黑色的公文包,相貌還算耐看之餘透着點知性與精幹的感覺。
一般來說,像她這種氣質的人,行事大多都會給人以刻板和嚴肅的印象,但她卻出奇地表現出了一種幽默感,讓人忍不住就對其心生些許的好感。
不過,對此,他的臉上倒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反應,彷彿司空見慣一樣,只是微笑地問道:“還是老樣子嗎?”
“嗯。看樣子。”
簡單說笑幾句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對這個自己很有印象的年輕侍應感觀很好,中年女人也很少會在公共場合和一個陌生人這樣說話。
他聽了之後,依舊微笑地點點頭,也沒說話,轉身就去準備了。
等到不久後,他端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到中年女人的桌上時,除了毫無挑剔的點頭一禮之外,他仍是沒有多說什麼,轉身就拿着餐盤離開了。
“嘿,Woo……”
“耐心點,Robin(羅賓),你看起來比我還着急。”
站在吧檯後,和衆位侍應一起照常工作,在旁邊那名白人侍應攤攤雙手,臉上含着一絲古怪笑意的注視中,他一面用一塊乾淨的白布擦拭着自己手中的玻璃杯,一面就不時面色如常地往坐在窗邊的中年女人那看去一眼。
如同在安靜地等待着什麼。
最後,終於,在那麼一兩道若有若無的視線暗暗關注下,坐在窗邊的中年女人看着自己面前那臺厚重的筆記本電腦緩緩吐出一口氣,擡手將它按下,合了起來,接着就端起自己手邊的那杯咖啡,轉轉頭,神色閒適地看着店外的街景。
“嗒。”
與此同時,一隻修長的手掌中,一個已經被擦拭乾淨的玻璃杯也適時地被放在了桌面上。
他稍吸了一口氣,那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顯得非常平靜的黑眸中總算隱隱閃爍起了一點躍躍欲試的興奮神情。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他知道,每次工作完畢後,對方會習慣性地在店內多逗留一段時間,這對自己來說是不錯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等一下……Woo,你確定要在今天?要是失敗的話,一切可就結束了。”
“沒有再繼續觀望下去的必要,再拖下去結果也是一樣。”
他再次低頭審視了一遍犀利的儀容,確認沒問題後,就擡起頭,衝白人侍應微微一笑,道:“而且,我也沒有時間再拖下去了……我可不希望憑運氣來賭她隨時結束工作回去馬塞諸塞州的可能性。”
“好吧~”咂咂嘴,白人侍應拍了拍他的肩膀,“祝你好運,我的朋友。順便說一句話,失敗了也沒關係,你至少還有我和Evan以及Jack他們……”
“希望你確實在真心祝福我。”
略略一翻白眼,有些哭笑不得地回了這傢伙一句,接着他就一整面容,轉身朝窗邊那道穿着灰色職裝的身影走去。
“Miss.Gilpin(吉爾平女士),請問我可以佔用您一點時間嗎?”
中年女人一愣,下意識擡頭看去,等到看到那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出現在自己身邊時,她略顯蒼老的臉龐上更是涌出了一抹真切的愕然之色。
好在,很快她也從眼下這個突如其來的狀況中回過神來,眨眨眼,剔透的眼鏡鏡片後那雙深青色的眼睛不由就眯了起來,以一種頗爲奇異的眼神看着那張年輕而俊秀的臉龐掛着的那一抹自己同樣熟悉的溫和微笑。
片刻後,她就再次端起了自己桌上的那杯咖啡,輕抿了一口,這才饒有興致般瞧着他,還是用之前那副輕聲細語的語氣開口道:“如果可以的話,介意幫我說明現在是一副什麼樣的情況嗎?”
“當然可以,樂意爲您效勞。”
對中年女人的這個反應他似乎毫不意外,在笑了笑後就拋出了一句直白坦率到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話來:
“簡單地說,我希望能從Miss.Gilpin你這爭取到一個機會,一個……進入哈佛學習的機會。”
果然,在他說完這句話後,氣氛像是靜止了那麼一下。
中年女人驚訝地看着他,然後若有所思地眨眨眼,道:“你的意思是……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並且,還爲此觀察了一段時間?”
所謂的“觀察”並不是中年女人信口說出來的話,畢竟,在前不久她親眼看着自己面前這個小傢伙用那種與對待其他客人一樣的態度對待自己,既然……他提出了哈佛的問題,那麼總不可能是他在這短短的幾十分鐘內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另外還臨時起意,有了這樣的想法吧?
“對。”
他的態度還是叫人不知說什麼好的實誠,在點頭乾脆地應下中年女人的這句話後,他還補充地說了一句:“準確地說,是從你第一次來店裡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
這下子,中年女人臉上的怪異之色好像就更濃了一些。
她想了想,接着問道:“我應該還沒有出名到就連舊金山這邊一個在咖啡廳裡打工的學生也知道我長相的地步吧?”
“事實上,這只是因爲我很早就在關注哈佛大學的事情,所以纔會知道女士你的一些信息。”
聽到他這麼說後,中年女人稍一揚眉,她沒有先去好奇他爲什麼執着於哈佛的原因,而是忽然轉轉頭,四下看了看他們兩人現在所處的這個環境。
然後,她就舉了舉自己手中的那杯咖啡,眯着眼,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地說道:“其他事情先不說,你不覺得,你現在找到我,除了冒昧和不禮貌之外,時機也很不對嗎?一般人在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應該很難不生氣吧?”
“我知道,但我別無選擇。另外……所以我才特意和女士你溝通了一段時間,算是提前培養好感。”
很簡潔的一番回答,其中的意思卻讓在場的雙方都心知肚明。
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中年女人在認真聽完他的話後,臉上還是那副沒有透露出太多情緒的樣子,只是手指不經意地點了點咖啡杯的把手,嘴裡繼續說道:“我是應該讚賞你的勇氣和誠實,還是該討厭你的無所忌憚和直白呢?”
“反正都是事實,我不認爲女士你會看不出來,老實交代只是一種最好的選擇罷了,無關於我自身的性格。”
他在說這話時,模樣看起來也還是那麼平靜,不卑不亢的姿態如果被他身後正在悄悄張望的白人侍應看清楚,嘴裡肯定會大爲無語地嚷嚷着他這壓根不像是面試的人,而是負責面試的考官!
中年女人此時的想法可能也是如此。
在聽到這樣一個回答之後,她就再一次面露驚訝地看着自己面前這個長相出色的少年。
只是,事情的結果卻恐怕會讓大多數人大跌眼鏡。
幾乎沒有經過多長時間的考慮,中年女人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錶,點了點頭,說道:“我大約可以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來讓你說出想跟我說的話,你……哦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小夥子。”
“韓宇。”
臉上頓時不加掩飾地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在中年女人的對面坐了下來,以一種格外認真的眼神,微笑地看着她,說道:
“韓是Han,宇是Woo。韓宇。”
rewind,從意思上是指“倒帶”,但我更喜歡從字面上來理解它——“迴歸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