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7年,參加高考文化課不過關,落榜了。家裡找親戚託朋友,竟然在河大的美術系讓我上了個脫產。
花的錢不少,費的周折也不少,我媽的臉色難看了好幾天,說我不爭氣,白白的起早貪黑給我做了這些年的早飯。當我在老汽車站坐上開封的長途汽車,早已安耐不住內心的喜悅,一顆心早已飛到了河南大學的校園中了。那是個自由的季節,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九月。
那時候條件不好,家裡四口人擠在三十平米廠子宿舍裡。雖然我從廠子裡的宿舍轉到了學生的宿舍,但一屋子都是同齡人。再也沒有母親的嘮叨,父親的謾罵,妹妹的白眼。
大學的生活很快樂,也很枯燥,有時候很想家,好在我們六個同齡人一個宿舍,還算談的來,每天熄燈後說說笑笑,忘記了學習的苦悶,和想家的煩惱。每個月的八號,我都會收到媽媽寄給我無數不多的生活費,除了吃喝拉撒,畫畫買的顏料紙張,我儘可能一分錢掰開了花,勉強夠用,但也沒有什麼剩餘,畫畫費錢,有時候錢不多了,就省下伙食費去買顏料,總是飢一頓飽一頓。
我想我是班裡最刻苦的學生了吧。老師說畫畫就像是苦行僧,就像是修行,枯燥乏味,能堅持下去的人很少,他說別看咱們班四五十個同學,能將來還做這行的,有十個就不錯了。最後證明,老傢伙說的真準。本以爲這樣平淡無奇的大學生涯就是這樣了,卻讓我遇見了她。
因爲我家庭條件不好,去打飯的時候也難爲情,總等着最後去,黃面粥稠些,也能吃的飽點。往往還有一個女孩子跟在不遠處。音樂班的一個小姑娘。一次,二次,竟然熟悉了。聊的多了,我有時候也和她開玩笑像大哥哥一樣拍她的頭,吃飯的時候搶她的饅頭搞些惡作劇。她常來我們畫室看我畫畫,一呆就是半天,呆呆的看,說她沒課。我有時候讓她幫我買菸。她短短的頭髮,白皙的皮膚,跟着我,黏着我,一個假小子。
那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她給我打了一個圍脖,暗紅色的,配着一副手套。像做錯了事的小弟一樣,戰戰兢兢的遞給我,裝在一個印着張弓糧液袋子裡,滿面緋紅的跑開了。班裡有人看到起鬨,我的臉也很紅,感覺燒到了耳朵根。那年冬天的大雪一直斷斷續續的下,下了一個月,圍巾真厚,馬海毛的,那年我沒有凍耳朵。脖子暖暖的,一股熱流在心裡來回涌動。而她的一雙手凍的開了口子,她說是晚上加班打圍巾凍的,沒關係,抹點百雀羚就好了。
她的名字叫小敏。
我們就這樣糊里糊塗的過着一天又一天,我常去汴京公園去寫生,每次她都能在公園找到我。手裡拽着兩根木棍,滿臉汗水,問她手裡拿着什麼。她說是冰糕。那天我們在鼓樓吃了小吃,有羊耳朵,肉串,烤豆腐皮,小敏開心極了,我也很開心,我在公園給人畫肖像素描,一張五塊錢,一下午掙了三十五塊。我請小敏好好吃了一頓。坐在大排檔的長椅子上,落日的夕陽映紅了她的臉龐,一會紅紅的,一會金黃金黃的,一會橘黃橘黃的,我喝了好幾扎啤酒,眼前有些模糊,小敏看着我笑,我直愣愣盯着小敏看,看的小敏有些難爲情。第一次那麼認真的看她,三分頭,頭髮又黑又亮,白皙的皮膚,細細的眉毛,鼻樑高,下嘴脣有點厚。身材不胖不瘦,有點像運動員。我喃喃的說‘你,好像陳法蓉。‘
那天是星期五,學生宿舍十點關門。我們差點沒回不去。我也喝的斷片了。模模糊糊,隱隱約約有些片段,好像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她扶着走路不穩的我,頭髮飄來一陣陣海飛絲的香味,我好像吻了她。小敏是個很溫柔的女孩子,看外表有點表裡不一,像是水做的,像平靜的湖面,無意輕輕一碰,就會蕩起環環的漣琦。不忍心破壞這美好的感覺,雖然我和她在一起很開心,但有時相處的感覺就像在喝一杯涼白開。這就是所謂的愛情?我躺在上鋪接過下鋪兄弟遞過來的金鐘香菸,煙霧繚繞,我卻輾轉反側。
娟,是我同班同學,是班裡公認的美女班花,畫的畫也很漂亮,個子高挑,亭亭玉立,走到哪裡,都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紅色格子的休閒襯衣,配着一條牛仔褲,頭上用手絹綁住馬尾,扎出一個蝴蝶結,大方漂亮,給人鄰家女孩的感覺。聽人說她的父母都是事業單位的領導,家庭條件優越,家裡還有一個哥哥,又高又帥,每次開學,她哥哥都開車和她父母一起來送她。
我們班有三十多個學生,一個人一張桌子。娟坐在靠玻璃的位置,中間隔着一條過道,再就是我。
娟有穿不完的新潮的衣服,兜裡總有零花錢,班裡老幾位總愛借她的錢,她也不在乎,從沒拒絕過,也從不催着別人還錢。娟有個松下的隨身聽,按磁帶的那種,她一邊畫畫一邊戴着耳機聽,神采飛揚,有時輕聲哼唱兩句,有時搖頭晃腦,我也聽不到她放的什麼歌,挺羨慕她有那麼好的隨身聽。那時候我們都把喜歡的歌炒在本子上,沒事翻看,就覺的很過癮了。
我還是一如既往的,趁着大禮拜的時候去汴京公園寫生,旁邊擺上幾副自己的自畫像,還有張紙上寫了畫像五元。星期六天公園人不少,畫像的人圖個稀罕,我兩天下來能掙個百把圓。差不多能解決了生活費,還能有剩餘。
小敏每天纏着我教她畫畫,作爲條件,音樂系的她教我彈吉他。用畫人像的錢我去買了一把吉他,爲了不亂着同學,我就在班裡自己彈。
娟物質生活很優越,平時卻很低調,脾氣很好,還沒說話就笑,齊刷刷整整齊齊的小白牙,兩個小酒窩,臉蛋粉撲撲的。娟學習很刻苦,後來我們私下聊天,她說今天刻苦學習,爲了將來不去努力找工作。每次下課了,空蕩蕩的教室就剩下我和娟兩個人,教室沒有暖氣,我們凍的瑟瑟發抖,畫筆在畫板上刷刷的劃拉着。
很巧的是我和娟,我們都是安陽的,也有了很多的話題,常在一起天馬行空的聊天,也聊家鄉的美食,南門的老崔扁粉菜,鼓樓的老豆腐,王記豆腐腦,江南包子,聊到很晚,忘了去食堂吃飯,也沒覺的餓。以後娟常帶零食來畫室,她說吃煩了食堂的飯菜。
帶來的零食她總讓我先挑,一大堆,但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個撲撲星,很怪的味道,但很好吃。也有蘋果,用畫畫的小刀去削皮,我不會,娟看我不會削皮就幫我削皮,一個大蘋果在她手裡熟練的被削下一串的果皮,她細長白嫩的手一抖,像變魔術,長長的蘋果皮。她看着我笑,陽光隔着玻璃窗照在她臉上,像油畫裡的少女,是那麼漂亮。我接過她削的蘋果,咬上一口,有點酸,但心裡很甜,很甜。她讓我彈吉塔,非常生疏,彈了一首張洪亮的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她聽的很認真,我很緊張,感覺手心都是汗,身體僵硬的很,彈的很爛,心怦怦跳。。。
很多天,小敏都沒來畫室找我,我也沒去找她。彈吉塔的那天,一曲彈完,我有些不好意思擡起頭看娟的時候,看到娟身後的玻璃窗外小敏呆呆的表情。我們的目光交織,她像被電擊了一下,繼而轉身走了。
小敏的宿舍裡,小敏平臥着眼睛盯着上鋪的板子發呆。突然我出現在她的視線裡,她先是很驚訝,然後抓過枕巾從鼻子往上矇住半個臉。宿舍的女同學見狀都連忙匆匆出去了。
我心中難受的很,像被人使勁的揪着,‘你宿舍同學帶我來的,說你病了好幾天了,也不怎麼吃什麼東西。
沉默了片刻,小敏緊緊着嘴脣,‘我沒事,去找你的班花吧!一語說完,眼淚從枕巾裡滾落而下,小敏扭過去,她極力剋制着抖動的體,‘你走吧,這是女生宿舍‘
把一包開封特產點心放在她的枕邊,我默默的退了出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我知道小敏要的不是幾句安慰,她心裡想的我都知道,此刻所有語言在她面前都是蒼白無力,我想告訴她我們還是做朋友比較合適,可總是張不開嘴。那天我坐在球場,很久,很久,寒冬臘月也不覺得冷,懷裡摟着吉他,彈唱一遍又一遍鄭鈞的灰姑娘。
‘我總在傷你的心,我總是很殘忍,我讓你別當真,因爲我不敢相信。。。‘
那天晚上很冷,以至於最後我的指頭都凍僵了,撥動不了琴絃,才淚流滿面的離開了操場。心中說不出來的一個糾結,一個難過。
那天晚上風很大,嗖嗖的掛了半夜,宿舍有暖氣,睡的很香甜,外面的風生呼呼的颳着,就像一首吹眠曲。早上被鬧鈴叫醒,窗外銀裝素裹,那是97年的第一場雪,早上去打飯了,還是沒有見到小敏,卻遇見了娟,她給我打招呼,我不知所措的迴應,男生一隊,女生一隊在打飯,女隊裡有小敏她班的女孩,對着我指指點點,我瞄了她們一樣,扭過頭去,不敢在看。
雪下的很美,我一腳一個腳印踩在積雪上,咯吱咯吱的響,從小就喜歡聽這個聲音。校園裡有很多人在打雪仗,堆雪人,三三兩兩踏雪散步,有些嘈雜。雪還在下,下的很密,雪花卻不大,天也不冷。下午沒課,我揹着吉他去操場,操場上遠處有幾個女孩子子在玩雪,嘰嘰喳喳的,看我揹着吉他,偷偷的笑。掃掃看臺座位上雪,坐下來。天空竟然出着太陽,照在雪地上有些反光,一點都不冷,反而有點暖洋洋的,我懷抱摟着吉他,彈唱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見那幾個嘰嘰喳喳的小女生了,除了吉他聲在操場上飄蕩,好安靜。有人喊我的名字,那麼熟悉的聲音,我側目望去,太陽照着雪地上泛着紫色的光芒,刺疼我的眼鏡,我眯縫着眼睛,看到不遠處的小敏。我們就這樣坐在看臺上,小敏吐着哈氣說這是她第一次見下雪。說她的家鄉冬天最冷的時候也就穿個很薄的小棉襖,不像北方那麼冷,也從來不下雪。
小敏眼望着遠處,問我如果你愛一個人,會不會五十年不變。我回答她說會,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底氣不足,不敢去看她。小敏說她也會的,她說和我在一起很快樂,不管怎麼樣,你是甩不掉我的。說完她望着我笑,眼裡是晶瑩的淚花,我看着她心裡一股暖流涌來,也笑了。天快黑的時候我們纔回。分別的時候她讓我看看日劇101次求婚。然後說‘我的初吻給了你,壞蛋,想跑,門都沒有。‘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寒假我們學生都要回家過年,我也回家過年,坐上回家的火車心裡空洞洞的,沒有一絲愉悅心情。家裡已經有了濃濃的年味了,到家就幫家裡幹活,掃房子,擦玻璃,炸酥肉,炸丸子,炸帶魚置辦年貨,忙的暈頭轉向,抽空去買了個尋呼機。然後迫不及待的把號碼告訴了小敏和娟。那天我收到一個包裹,是小敏寄過來的,是一大箱臘肉,和一張賀年卡。晚上我坐在書桌上,打開賀卡,賀卡上有一行字,五十年很長,但也很短,你住在我心裡,不論你在海角天邊。署名小敏。上面有幾個字有點模糊了,那一定是小敏的眼淚,我的心被揪的很疼,眼淚落在小敏郵來的賀卡上。
年頭媽媽的廠子發了集資房,三室一廳,我也終於有了自己的一塊小天地,每天收拾完家務,躺在自己的小牀上看會書,十分的暢意,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第二天書掉在枕邊或者地上。
早上,被尋呼機機亂醒,上面顯示x娟女士請你速回電話,一溜煙跑到樓下的書報亭找公用電話,電話那面傳來娟柔美的聲音,她問我下午有空沒有,要不要一起去師院看畫展,我激動的答應了。騎車去師院的路上,我的心怦怦跳,很興奮,十幾天沒見娟了,心裡很想她,在這放假回到安陽的短短這些天,我盼望着她能與我聯繫,盼望着能趕快開學,盼望着能趕快見到她。
身穿黑色的束腰妮子大衣,依舊留着馬尾,白色的手絹紮成蝴蝶結束起馬尾,烏黑亮麗的頭髮,脣紅齒白,對我嫣然一笑,‘你遲到了五分鐘‘
‘路上我自行車炸帶了‘我有些難爲情。
其實我早就出來了,自行車紮帶,沒氣了,我找了個地方補了補,就這才遲到了五分鐘。可見我把這次見面看的多麼重要。
娟脖子上掛着個照相機,看着很高端,我沒見過那樣的,只在電視劇和電影裡見過,她對畫展的作品一陣猛拍,閃光燈忽閃忽閃的。她讓我給她拍了幾張,和不錯的作品合影,我有些手抖,快門按了幾下才按下去。娟哈哈笑,說我浪費她的表情。畫展早早看完了,娟看看手錶,不到四點,回去尚早,拉着我和她去公園,那個年代公園裡都是一對對戀愛的青年男女,讓我跟她去公園。。。我不免心裡七上八下的胡思亂想。
我們在門口的哪吒鬧海的雕像合影,又去拍了老虎和獅子狗熊,去湖中間的亭子裡坐了一會,最後來到那個大象滑梯前,大象滑梯是一代人的回憶,我和娟這個年代的人,小時候常在人民公園這個大象滑梯上嬉鬧玩耍。我們在滑梯上往下滑,我叫住娟,讓我先滑下去。然後在下面接着她,她說她那麼大了還要人接着啊。我告訴她,你的衣服那麼漂亮,我先滑,給你趟趟路,擦擦乾淨。娟說我冒傻氣。
娟滑下來,一陣青春的氣息向我襲來,我在滑梯前接住她,卻沒放手,呆呆的看着她緋紅的臉,一雙黑色的眸子就像一潭春水。青春的荷爾蒙在作怪,我口乾舌燥,有些飄飄然,將娟緊緊的擁抱。
那天我們騎車自行車帶她去十那吃了楓葉削麪,一大分兩小,放香菜的她吃,不放香菜的我吃,娟吃的很斯文,我狼吞虎嚥吃完,把湯也喝了。我住在石家溝那片,娟住在燈塔路,我把車放家,我們步行,送她回家。路上我們拉着手,娟的手很暖和,我緊握着娟的手,彷彿能感覺到娟的脈搏在怦怦跳,把她送到樓下,娟給了我一個深情的擁抱,一個長長的吻。回來的路上,我暈暈乎乎的,雙腳像踩着棉花糖,騰雲駕霧一樣,心理卻像是打翻了蜜罐,甜絲絲的,回家的路不遠,幸福滿滿的。
那時候的房子都差不多,也沒有什麼高檔的小區,沒什麼小高層,最高的家屬樓也就六七層,安陽那個機牀廠家屬院蓋了八九層,當初設計要按電梯,也沒弄成,家屬天天爬樓,怨聲載道,那應該是最高的的家屬樓了。娟讓我今天去家裡找她,帶上我的畫畫工具,我一大早去師專那個一品齋買了些水粉紙後,直接去找她了。按照約定的時間,娟在樓下等我。那幾天我們常在一起畫畫,家裡有她媽媽一個人,她說她爸經常出差,,一般家裡就她和她媽媽。我有些拘束,這房子真大,有一百平方吧!我們在她房間畫畫,臨摹靜物。娟的媽媽送來一些小點心零食茶水之類的東西。很有禮貌的和我說些家長裡短父母在那上班工作,家裡幾口人啊,住那啊之類的話,我唯唯諾諾回答,感覺是在審判犯人。每次感覺娟的媽媽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後來我就不再去她家了,感覺很彆扭,娟是個特別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再也沒讓我去過她家,永遠忘不了她第一次來我家我父母的樣子,好像娟走錯了們,站在門口呆呆盯着人家看。以後娟來我家找過我幾次,我騎上我的小破車,帶着她滿世界轉,跑到飛機場去放風箏,去水上公園的土山上看夕陽,逛北大街黑市跟娟去買衣裳,她試了一件又一件,問我好看不好看,我傻傻的笑。去東方紅電影院看電影,在北大街買炸血糕吃,娟吃一口齜牙咧嘴,她說她吃不了蒜。我讓她不要吃了,她說我愛吃,我能吃的,她也能吃。我說我吃屁,你也吃吧,她一怔,繼而追着我打鬧,我躲開她跑,跑過了一百貨,新市民街,直到氣喘吁吁,跑不動了一屁股坐在馬路牙子上,血糕還冒着熱氣,蒜卻都甩沒了。。。
天氣真好,豔陽高照,氣溫十二三度,一點不像冬天的樣子,我在報亭給娟打電話,傳呼沒有回,又打了幾個沒回,突然想起上面有她家座機電話,就打了過去,電話接通了。
催頭喪氣,一步步捱到家,妹妹問我怎麼了,我沒理會,關上房門,反鎖上,把自己扔到牀上,拿起枕頭狠狠壓在頭上。
腦子裡重複播放着那幾句話。‘哦,是你啊,X娟不在,我看你是個好孩子,聽阿姨的話,以後你們不要再聯繫了,你們還小,要把精力放在學習和畫畫上,還有就是,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躺了一天,下午纔有氣無力的起來,老媽讓去南關煤球廠買煤球去,我借了鄰居個三輪,帶着妹妹去了。人真多,排了半天隊買了煤球裝了三輪,我蹬着三輪,妹妹騎車跟着我,不時推一把三輪,也幫不上啥忙,就是個跟屁蟲,說到跟屁蟲,我突然想起了小敏。三輪死沉死沉,路上人也多,天黑纔到家。一路上,心裡空洞洞的。
忘了拿傳呼機了,回去一看,十幾個電話,都是同一個號碼,上面顯示是娟打的。家裡爸媽還沒下班回來,我洗洗手連上的煤灰,心不在焉的去洗菜,切菜,做飯。機械性的,看着在切菜,腦子裡一片空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娟來了。我正在切菜一緊張,刀切在手指上,頓時鮮血直流。娟在驚慌失措片刻後,從馬尾上拽下綁頭髮的手絹,給我抱住手指,鮮血很快浸透了手絹,我安慰娟說沒事。
從衛生所包紮出來,娟眼中含着淚水說你不要不理我,給你那那麼多尋呼也不回。我告訴她我出去拉煤球了。娟說事情經過她都知道了,今天去和同學逛街了,也沒聽見我打的尋呼,回家後纔看到,想要回,被她媽媽說了一頓,她媽媽表態以後我們不要再往來了,說到這裡娟停住了。我心裡知道她後面的話沒有說,知道她媽媽給她說了些什麼話,傷害自尊心的話娟沒說出來,但我心裡都知道。唉,門不當戶不對,兩個家庭巨大的落差,換做是那個女孩子的父母也不會同意的。
把娟送回家,我步行往家走,路上寒風凜冽,吹的好冷,心更冷,吹走了心中千思萬緒,吹的大腦一片空白,手指隱隱作痛,從褲兜裡掏出娟爲我包紮的手絹,緊緊的攥在手裡,放在鼻子上輕嗅,淡淡的香甜。
到家後父母坐在沙發,盯着電視,電視沒有打開,想必剛纔的事情妹妹都給他們說了。我胡亂扒拉了幾口剩飯去我房間了,家裡很安靜。能聽到父親抽菸的嘆氣聲,‘你這個孩子啊。。。
娟又回來了,給我送了一沓子創可貼,她笑着對我說讓我以後漲點材料,今天的事情都怨她,下次一定及時回我的短信。娟說找不到你我都慌了。我說我也是。我送她到門口,望着她騎着阿米尼的跑車消食在夜幕中,直到看不到一丁點她的影子,纔回家。
父親頭靠在沙發上,喃喃的說,‘你孩子,配不上人家。。。
打開塑料袋子,是一沓子創可貼,每個上面都用紅筆畫上了一個心形的圖案,看着哪些創可貼,面前浮現娟甜美的笑容,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
新年就是到處走親戚,吃吃喝喝,時間倒也過的很快,轉眼到了小年,過了小年就要回校了,這天我先收拾着返校我的行囊。傳呼響了,我連忙去看,心中一陣欣喜。卻見上面顯示,小敏請你速回電話。在門口電話亭我回了電話,小敏告訴我她此刻就在火車站,我笑着罵她,沒事找打呢,看我開學見面揍你。她在電話那邊說你們火車站有個加州牛肉麪,旁邊還有個三合快餐,火車站北面有個紅高粱麪館。我的天,她真來了。
自行車騎的飛快,路上爲了躲一個婦女又摔了一跤,當我灰頭土臉趕到火車站,一眼看到加州牛肉麪館裡的小敏,她坐在靠近玻璃窗的位置,喝着一杯熱奶茶。小敏也第一時間看到了我,發出咯咯的歡笑,說我是爬着來的嗎?我做了個打她的手勢,笑罵了她膽子真大,來時也不說提前說一下。小敏說她們南方人可和我們北方人不一樣,從小父母教育就很獨立,南方人很多年紀輕輕就出門****到處打拼。
我們在加州牛肉麪吃完飯,我給她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了。我們四目相對,小敏深情的望着我。說她給家裡說提前返校就來找我了,她說她想看看我住的城市,更想見我。我們聊了很多,很晚我纔回去。我告訴小敏,有機會我也要去你的家鄉看看。
第二天我帶小敏瞎轉了一天,然後瞞着家裡說提前返校了。然後和小敏準備一起回學校。剛出家門口,迎面撞上來找我的娟。
看到我拉着行李箱揹着揹包,她問我要去那。我把事情一五一實的告訴了她。
娟撅着嘴臉色有些難看,‘走,把我也帶上。‘
‘可,你的行李?‘我不知所措。
她不理會我,出門叫了個黃色面的,我說你還沒買票。她說那不重要,上車補票,行李也不重要,打電話讓家裡託運過來。我不敢再說什麼,但卻滿心歡喜,三步兩步追了上去。
我們仨就這樣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了,我們坐的長途汽車,坐火車還要在鄭州導車。她倆坐在一排,我做在另一排和一個不認識的人坐一起。開車不久她們倆就嘰嘰喳喳聊的不亦樂乎,而我,她們好像忘記了我的存在。
返校後還有兩三天才開學,但已經有同學陸續返校了,我們宿舍我第一,沒人。小敏和娟一路上聊的好像親姐妹,到開封后我們仨沒事做就去鼓樓轉悠,仨人坐一個人力三輪車,三輪車帶着我們仨,從學校到鼓樓五塊錢。逛的累了就去吃小吃,小敏不知從那弄來一瓶酒,提議喝一杯,今天正好是十六,小年。倒了三杯酒,慢慢喝着,天黑了,放起了煙花,小敏說好美啊,說着舉杯和我們乾杯,一口喝完了。不一會我們喝完了一瓶酒,我也沒什麼酒量,感到臉色發燒,頭暈暈的。娟臉紅撲撲的,嘴脣紅豔豔的像打了口紅,更漂亮了。小敏的眼神都直了,雙手託着腮幫子看看我,看看娟,突然說了句,‘你們倆看着挺般配的,娟,你真漂亮,嘿嘿,我不管,不公平。。。公平競爭。。。公平,競爭。。。‘話沒說完,咣噹,趴在桌子上,醉了。娟那天沒扎馬尾,一頭烏黑黑閃亮的披肩發,一邊頭髮遮住了她的半狹臉龐,她直直的盯着我看,看的我有些慌張。
‘你是個大壞蛋,一點也不老實。‘娟說完長髮往後一甩,淚珠從眼眶裡甩出,就像晶瑩剔透閃光的鑽石。
我們就這樣坐着,也沒說話,娟擡頭看着星空,煙火早已沒了,我傻傻的望着她。不知多久,小敏醒了過來,被凍醒的她,直嚷嚷好冷冷,我脫下外套給她披上。然後對她倆說‘降溫了,我們回去吧‘。
再看娟,她白了我一眼。我慌忙低頭,不敢看她。
凍了個透氣涼,第二天我感冒了,一把鼻涕一把淚,難受的天昏地轉。早上沒勁起來,已經很餓了,上午又昏昏的睡了過去,直睡到下午,被人從昏睡中拍醒,睜眼一看,是小敏。她說後天才報道,宿舍也沒人,就來找我了,看到我精神萎靡,她摸摸我的頭說有點燒,又是給我去找溫度計,又是給我燒水,忙的團團轉,最後我告訴她,還是給我去買碗泡麪吧,我快餓休克了。小敏溫怒的說餓的輕,怎麼不讓你那個老鄉同學娟給你買,還問我娟和她誰好。有氣無力的我說你們都好,小敏假裝生氣要走,我連忙叫住她說,‘你好,你好。‘
看我吃完一碗泡麪,裡面加了倆火腿還有一個滷蛋,就着一個白吉饃後。坐在牀沿上的小敏說在學校邊的商店買泡麪遇見娟了,我連忙問問小敏,娟去幹啥了。小敏哼了一聲說一會就知道了,然後走了。小敏在走出門口停頓了一下說‘那天你真和娟在一起了,也不要回避我,那樣我受不了。‘
我輕輕點頭,心裡像貓爪一樣的難受。
晚上,娟來了,我也好的多了,小敏走後我又睡了,吃了泡麪蓋上被子出了一身汗,寒氣給逼出來,感冒好了許多。我倚着牀頭坐起來,欣喜的看着她,娟坐在我身邊,我緊緊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一下就不見了。娟買來很多小食品和水果,她問我想吃啥,我說想吃她削的蘋果,她還是那麼一削一整個蘋果皮,長長的,遞給我蘋果讓我吃,我說太大讓她切成小塊餵我,她瞪我一眼說咋不讓你的小敏妹妹餵你,昨天還獻殷勤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人家穿,感冒了吧!該,凍的輕。娟嘴上說着,還是把蘋果用小刀切成小塊,餵我吃,而我照樣拉着她的手不放,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問娟你怕感冒不怕。娟一下沒明白過來,我一拽她,她呀的一聲撲在我懷裡,我們摟在一起,吻了好久。